敖孿在高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
“敖總，你如果去冬眠了，我還能看見你嗎？”
高小君緊緊地跟在他身后送他。
敖孿：“不出意外，我會冬眠三個月，工資照發，不用擔心。”
可高小君關心的肯定不只是工資的問題，她緊緊追問：“你冬眠了，我能去看你嗎？”
敖孿：“我一般在東海的海溝里冬眠，你去不了，深海海水的壓強能把你直接壓扁。”
他走得匆忙，匆忙得甚至有些刻意了。
人寵一旦不高興的時候，氣息會寡淡許多。
走在高小君前方的敖孿，已經快要聞不到她的香氣了。
可他卻沒有回頭，冷然的大步前進，可沒想到，走了兩步，那逐漸放慢腳步離他越來越遠的高小君，慢跑了兩步，又追上來牽住了他的手。
“敖總——”
她似乎有所祈求。
可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她也知道，那句話在妖怪看來很無禮。
……不冬眠可以嗎？
但冬眠是他的本性，她有什么資格讓他為她改變自己的習性。
那句請求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而敖孿已經上了車，坐上駕駛室，關了門，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對車窗外站著的高小君說：“休假完了就回來繼續上班，我就算不在，工資也會照發的。”
高小君耷拉著腦袋，沒有說話，但手卻數次放上了門把手，似乎是想跟敖孿一起走。
可又數次放棄了。
他要冬眠了，現在跟著他回去似乎也沒什么意義，回不回去，他都要冬眠。
“那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敖孿：“恩，如果覺得這工作不習慣，想換個工作就早點決定，等我冬眠了就不能簽合同了。”
他說話的時候可以不看她，特意地忽視她那頹下去的臉。
敖孿的車離去了，后視鏡里她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他才將目光收了回來。
高家的鋪子一如既往的忙碌著，這兩天廟會，游客特別多，就算他們這里是本地居民的生活區，也一下子多了好多生意，許多游客就喜歡竄到本地居民的生活區來，這些小餐館里的往往才是最真實的本地特色美食。
高小明忙著招呼客人、上菜，高小君也在廚房幫忙，羅田本來是要休息帶孩子的，也趕過來幫忙了。
忙到下午才有了一息喘息的時間，高父高母在隔壁鋪子里打盹兒，高小明閑下來了，把高錢錢抱了過來逗著，而高小君把圍裙一摘，就準備去鎮上找李檀了。
可一出門，迎面就走來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
“咦？是江龍王叔啊，您怎么來了？來，坐坐坐。”
她忙請他進門。
江龍王進來坐下，羅田和高小明得知，也趕緊過來了。
“羅田。”
江龍王把羅田叫過去，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來。
他面色威嚴：“神界決定在田螺鎮設置城隍一職，由我們舉薦本地修者，我們經過研究決定，破格由你擔任這個職位，這地方人少妖少，工作也清閑，工資低，你上任之后，務必造福鄉里，維護本地人妖和平與安寧。”
拿到合同的羅田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當上公務員。
“謝龍王殿下！我會好好干的！”
高小明抱著孩子過來，高興地看那份合同，也為她而高興。
高小君也忙去道賀，但心里清楚，這或許是敖孿授意的。
但再也沒有比羅田更適合的妖了，在人間，她是高家的兒媳婦羅田，街坊鄰居都認識她，人緣特別好，在妖界，她是田螺姑娘，跟鎮上的妖怪都熟悉，在兩個世界里行走都沒有障礙。
這仿佛是敖孿給的補償一樣。
高小君心里十分不安，忙去找到李檀。
鎮上咖啡廳。
“這就是妖怪和我們的區別吧，要冬眠，要遷徙，就算進化成了妖，也沒辦法改變自己的本性。”
李檀抿了口咖啡，眉峰微皺，顯然，這咖啡不能入她的口，可這家咖啡廳是鎮上唯一的，她也沒有別的選擇，這次來田螺鎮采風，就住在旁邊的酒店里，每天帶著電腦來咖啡廳里寫作。
對面的高小君用勺子在咖啡廳杯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合著，似乎是有心事，久久之后才說：“雖然敖總說了工資照發，但——”
喉頭一哽咽，接下來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莫名的想哭。
但她卻趁著喝咖啡的時機，把那一陣淚意憋回去了。
雖然他和敖孿在同一片藍天下，說著同樣的話，可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李檀本來不想煩她，可這個時候，她也總該是要說點什么的。
望著咖啡廳窗外，那一條如巨龍般橫貫的大江，那江水的流動，就如同時間的流逝，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李檀還是記得一千年前，自己跟著追風離開之后的事情。
“……追風的巢一直都在我的宮中，他看著我出生，看著我長大，我和他已經很熟了，但跟著他離開的第一晚，面對著人形的他，我還是緊張又害怕。”
她的思緒回到了時光的上流，那個夜晚。
雖然那個樓燕少年努力地想把自己偽裝成人類，怕自己嚇到公主，但他畢竟是妖，他連衣服都不會穿，那一身袍子還是他在宮外的成衣店偷來的，一點都不合身。
面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公主，樓燕緊張得手足無措，說什么都感覺不對，干脆就假裝高冷。
而公主看著這個不人不妖的少年，也是緊張極了，不知道該和他說什么。
第一晚，他們在城外破舊的山神廟里度過，樓燕將自己的袍子送給公主穿上，他又化作了原型，蹲在山神廟的屋檐之下休息。
第二天，樓燕少年將公主帶到了一處城外，似乎是想讓回歸自己的族群之中。
雖然他也希望能擁有公主的相伴，但他也明白，他們人妖殊途，不可能真的在一起。
他連一個有屋頂的房子都沒有，公主也不可能陪著他睡在樹杈上。
縱然一個轉身離開的動作是這么的艱難，可少年還是選擇了離開。
卻沒想到，在他轉身之后，公主也悄然跟了上來，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少年最終還是敗在了那一個情字之中。
一千年的風雨，一千年的滄桑，都無法磨滅他們的感情。
可現在，公主卻還是要為了樓燕，而離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