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友文和袁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接受采訪。
來自某電影周刊的記者在臨時租用的會客室內向他們提問,問的是“對于《娛樂實習生》第七輪的三個關鍵詞要求,紅組的處理思路是什么”。
這并不是個很友好的問題。
《鱗人》這部作品不像《frozen》,漢英雙語版本加上簡單易懂、老少咸宜的劇情,不用特別介紹就能看出有多符合“全年齡向”和“國際”這兩個關鍵詞。
現在記者這么問,雖然算不上攜槍帶棒,但尖銳卻是肯定的,一旦方友文回答得不好,紅組就有“卷子答得很好但跑題了”的嫌疑。
與袁蕭對視一眼,方友文不疾不徐道:
“我們是這樣想的。半命題作文中的三個要求,在打造作品時必然會有側重點。而我們選擇的側重點是‘商業’和‘國際’。”
如果這是《娛樂實習生》的點評或者互評環節,方友文會很自然地承認他們紅組沒有太過關注“全年齡向”這一關鍵詞,只做到了“不分級”的基本要求,而不是像藍組那樣的“合家歡”。
不過現在是“外人”的采訪,有些說不說都行的東西方友文便選擇不說。
他和袁蕭之前做過預案,差不多能推測出會在哪些方面被人細究。
果然,記者笑容未變,追問道:
“‘商業’很好理解啊,《鱗人》的打斗場面很多,特效非常出彩,是一部優秀的商業大片。只是‘國際’這個關鍵詞……方導能否再說得詳細點呢?”
方友文看向袁蕭,用手勢示意他先說。
“我們很理解大家關于‘國際’這點的疑問。”
袁蕭笑了笑道,“確實,當初我們的主創團隊也很猶豫,不知道要選定什么樣的方式去體現這一特點。后來在和方導頭腦風暴的時候,我們倆同時意識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
他頓了頓,認真說:
“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本想給兩人下套的記者表情微微一變,腰背不自覺挺直了些。
“說到‘國際’,什么才是‘國際’?”袁蕭繼續道,“答案是各個國家之間的、與世界各國相關的,我們都將其稱為國際。”
“那么,龍國,當然也是國際的一份子。”
“沒有錯。”方友文笑著將話題接過來,“在這點上達成共識后,我和袁編就豁然開朗,決定打造一部具有我國特色的影片。”
他說著還微微側過身,向記者和攝像機示意貼在兩人身后的新海報,正是瑞和龍神盤鴻的那一張,具體特色在哪不言自明。
記者張了張嘴,笑容燦爛:
“嗯,原來如此……非常深刻的理解……”
他原本想借著“國際”這個關鍵詞稍稍刁難一下方友文,因為在“不是灰”空降之前,《鱗人》只有英語字幕勉強能和“國際”搭上關系,這無疑會讓人覺得要是沒有“不是灰”和她們的歌曲這一神來之筆,紅組首先在關鍵詞上就不合格了。
而要是方友文親口承認這點,并表示感謝“不是灰”的出現,就說明紅組成績的后來居上很靠“運氣”和“緣分”,稍稍渲染一下就能變成“若勝,則勝之不武”。
記者當然跟方友文、袁蕭和整個紅組無冤無仇,
但他和他背后的雜志需要更銳利更鮮明的話題度,因此問題也隨之犀利起來。
然而沒想到的是,袁蕭這一開口,瞬間就把《鱗人》抬高到了記者根本沒有立場反駁的層次,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誰說龍國就不是國際了?
“國際”和“國外”可是兩個詞,不能輕易混淆和等同。
站在那些外國觀眾的角度來看,《鱗人》當然也是國際大片,產自龍國的國際大片。
記者被將了一軍,頓時老實不少,暗暗思忖方袁兩人的回答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銳利鮮明”,同樣能大書特書,比如“民族自豪感”、“文化自信”等主題,于是堆起笑容態度友善地繼續聊。
“哈哈,是的,我們的靈感來源于第七輪分組時秦一科技的現場特效……對,那團火焰和那條龍,真的非常震撼,忍不住就從這個方向發散思維……”
“您說的對,《鱗人》的配樂質量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對于‘不是灰’的出現,我們也非常驚喜……”
“說到影片的文化內核,我個人認為體現得還是比較明顯的。眾所周知,重視集體、重視團結,任何時候都堅信人民群眾的偉大力量等等,這些都是我國特有的思想文化。在設計《鱗人》情節時,如何將個人英雄主義與集體力量相結合,是我們當初很苦惱的一個問題……”
沒有了刻意的引導和刁難,采訪進行得頗為順利。
方友文對著鏡頭侃侃而談,袁蕭時不時補充一兩句,盡管他們還很年輕,但這份從容、自信以及與實力相配的底氣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感嘆龍國文娛界后繼有人。
“今天已經是九月一號了,比賽結果正在統計中。兩位對此有什么期待嗎?”
聊著聊著,記者話題一轉,提到了紅藍兩組的競爭。
“無論是怎樣的結果,我們都欣然接受。”
方友文笑道,“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竭盡所能完成這樣一部作品,我們已經沒什么遺憾了。”
他這話才剛說完不久,會客室內就響起一陣吸氣聲。
記者和方袁二人同時一愣,很快有小助理過來送上手機,三人低頭一看,齊齊瞳孔地震。
上午十點,《娛樂實習生》的各個官號竟然極其迅速地發布了最終通告,第一張圖是決賽結果和冠亞軍獎勵,后面幾張圖全是各項指標的數據統計表,全方位地對紅組和藍組的作品進行了評析。
記者還能騰出一點心神去看紅組獲勝的原因――他們真的是險勝,兩組評分指標有高有低,換算成分值基本持平,唯一使勝利天平傾斜的,是紅組在昨夜比賽截止前的最后幾分鐘,商業營收超出了藍組零點零幾個百分點。
而方友文和袁蕭已經徹底傻在了當場,前者攥住了后者的手腕,后者帶得前者一起物理發抖。
獲勝作品,將由本節目組擔任制片方,正式提交送審,確保不日全球上映,期間一切流程費用由本節目組全權承擔。
“我瞎了嗎。”方友文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空氣里。
“沒有,吧。”袁蕭還在哆嗦。
正式提交送審……
走電影上映流程……
全球公映……?
在第七輪分組的時候他們還在竊喜,自己究竟有多么幸運才能在剛畢業的時候就能讓自己的影片作品在滬城局部上映,然而沒想到,節目組將一個巨大的、堪稱奇跡的驚喜砸到了他們的頭頂。
費用全包,流程包辦,全球上映。
方友文眼前發黑,只覺一瞬間全身血液全都涌上來,讓他腦袋暈乎乎的。
“我何德何能……”他喃喃。
每次看見《鱗人》開頭“僅在小范圍內傳播”的臨時審核龍標,方友文都在想,以后一定要讓正式的龍標出現在自己的電影開篇。
現在夢想成真得如此之快,他簡直以為這是記者的故意整蠱。
可《娛樂實習生》的認證“v”標卻做不了假,所見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陣刺痛傳來,方友文堪堪回神,發現自己的胳膊上已經有了不少掐痕,而他才意識到痛。
他恍惚地轉過頭:?
袁蕭:“疼了嗎?”
方友文:“……我掐你一下試試?”
袁蕭:“來?”
方友文還真擰了一下,袁蕭“嗷”的一聲從凳子上跳起來,然后方友文也站起了身,兩人一時間什么都說不出,入眼全是對方根本抑制不住的傻笑。
“牛啊!”
袁蕭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了方友文。
“……辛苦了。”
方友文用力回抱住了他。
站在記者后方的攝影師眼疾手快地“唰唰”連拍,將兩人激動又感動的反應記錄下來。
緊接著,一連串的震動音響起,那是方友文和袁蕭在采訪開始前禮貌放置一旁的、他們自己的手機。
與記者交換了個眼神,方友文拿過手機解鎖,頓時笑開。
一條接一條的語音、信息,來自家人朋友,來自紅組同伴,來自娛習一班。
“喂?……嗯,我跟袁蕭還在采訪中。好,回聊!”
方友文笑得停不下來,臉上喜氣洋溢,眼中隱約有著點滴淚光。
他回復前公放了幾條語音消息,聶星梁、林柔、蘇酥等人的聲音都極有辨識度,記者不禁暗暗驚訝,沒想到原來“紅藍兩組關系很好”的這種事并非有意營銷,這群人私底下是真的要好。
“咳咳。恭喜紅組獲得了《娛樂實習生》競賽的冠軍!”
記者當即轉了話頭,為方友文和袁蕭熱烈鼓掌,側過臉給小助理打眼色,讓她趕緊把花束抱過來。
這束花本是禮貌性的祝福花束,方便雜志拍攝照片用,此時無縫成了祝賀之花,方友文和袁蕭看出來了也不介意,很配合地鞠躬致謝,雙雙抱著花面向鏡頭。
接下來的采訪氛圍赫然一變,很快在一團和氣中結束,方友文和袁蕭懷抱著花束回去時,仍覺得不真實。
“我好像在做夢。”方友文低頭看著花。
“不是你的問題。”袁蕭也道,“按理來說,我們不是應該先等節目組通知,然后回到拍攝大樓,聽評委老師們的點評或者和藍組互評,再等待現場打分……”
他說著說著,聲音漸弱,從方友文眼睛里看見了面容無端感傷的自己。
這是后知后覺的圓滿和悲傷。
回望過去,一切都有跡可循。
為什么第六輪明明只是半決賽,在結束時卻如此盛大,彩帶亮片瀑布般落下,主持人林宇欽感情飽滿地為所有實習生送上祝福。
為什么第七輪分組要額外單獨錄制,四位評委老師只為了揭曉規則和關鍵詞,就特意騰出行程出現在攝影棚。
為什么,uu看書這一次不再有正式的“畢業儀式”,不再有評析環節。
評委老師們的點評?――數十數百篇影評解析正在網絡各個平臺掛著,那是大眾最直接的反響。
比賽最終的分數?――影評、口碑都在,票房數據更是如此鮮明。
不知不覺間,已經不需要四位評委老師和層層篩選后的大眾評委們給出結果了。
早在決賽分組后的那天下午,他們就已“實習轉正”。
沒有煽情的道別,沒有滿含期望的寄語。
一切都結束了,在很早的時候。
《娛樂實習生》在所有人都不曾覺察之時就已走入完結,第七輪,說是決賽,實則是他們嶄新的起點。
前輩們用幾個月的時間磨練出了這樣兩支隊伍,就像溫暖寬厚的大手捧著兩只雛鷹,在晴空下振臂一揚。
鷹振翅起飛,向著無盡的天空與未來翱翔而去。
而那些人,站在原地,欣慰地注視著他們飛遠,更遠,直至沖破云層,愈發壯實強大的背影在天際留下小小的一點。
然后相互笑著,感嘆著:
“看啊,我們的孩子展翅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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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議回看第七百八十一章,《娛樂實習生》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