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不像田家,糧食、油鹽什么都要鎖起來,周翠玲很輕易地從她爸媽房間里量了米面出來,主食就熬小米粥,再蒸一籠三合面窩頭。
先和面蓋好醒發,兩個姑娘拿了菜籃子去后菜園摘菜。
楊嬸勤快,平時周翠玲也幫忙,她們家菜園打理得非常好,十月天氣,瓜菜長勢依然茂盛。
孟桃看到那兩株果實累累的橘子樹,就告訴周翠玲,自己給了張國慶一個橘子,說是周翠玲親手摘的,他高興壞了,收進口袋都舍不得吃。
周翠玲嗔怪:“真是個傻子,收著不吃,讓人看見分走了就更吃不上了。不過我家橘子是晚熟品種,可以留到過年,等他過年回來吃個夠。”
孟桃問:“哪里有果樹?我也想找幾棵種在后園,這樣想吃就能吃到。”
周翠玲好笑:“你可真行,還想種幾棵?那就成集體的了,能讓你在自家園子里種一棵兩棵,摘了果子換油鹽就不錯了。”
“一棵兩棵也行啊,哪有?”
“我也不知道哪里有,我家這橘子樹,還是前些年我爸去鳳鳴公社的果園子參觀,看見他們扔掉的不合格的果樹苗,就隨手撿了兩棵夾在單車后頭回來栽下,沒想到種活了還結果了。”
鳳鳴公社有果園?孟桃記住了這個信息。
這年代限制私人買賣,農村雖然每個月都可以去公社趕個大集,但糧食和食品類不在交易之列,想吃個果子還挺難,像周翠玲家這樣種有一棵兩棵,果子摘了可以自己吃和送親戚,但不能私下賣,實在要賣就送去公家收購站,統購統銷,價格非常低,真的就只夠換點買油鹽的錢。
不過有黑市的存在,孟桃覺得,自己的空間能改變水果品質,實在缺錢了,做個水果販賣生意也能掙點的吧?
摘了滿籃子菜,孟桃看到籬笆上掛滿了紡錘形的小苦瓜,指著說:“這個也可以做菜,你們家不吃的嗎?”
周翠玲道:“這瓜太苦了,我媽每年都種,但全家都不愛吃。”
“我在前進鋼廠飯堂看到人家用雞蛋和這個瓜一起炒,好多人搶著吃,聽說吃了能清肝熱,對身體好特別對眼睛好。”
“真的?我爸說他去公社以后,看文件寫報告多了,眼睛迷糊,那今晚把這個也炒一碟,以后經常做給我爸吃。”
“要是不愛吃,就隔幾天吃一次好了。”
“對,每星期給他吃一次。”
周翠玲上去,一口氣摘了七八個苦瓜。
兩人把菜籃拎回廚房,一個擇菜洗菜切菜,一個揉面蒸窩頭、熬小米粥,然后開始一樣樣地炒菜,楊嬸下工回來,飯菜都做好了,大盤小碟、葷的素的擺滿一桌子,中間還放著兩瓶竹葉青酒。
孟桃去代銷店,原本要買散裝酒的,散裝苞谷酒四毛八分錢一斤,后來看見瓶裝竹葉青酒,一塊二錢一瓶,就買了兩瓶。
周世安推著單車,和路上揪到的三個兒子一起進院門,聞到香腸的肉香味,大為驚奇,幾個小子激動了:今兒有肉吃?太好了!
爭先恐后跑進屋,看見他們姐從城里回來了,圍著又是一陣歡呼。
周翠玲叫弟弟們去洗手,然后跟周世安說,今晚的香腸和牛肉干是孟桃從省城帶回來的,還買了酒,要請爸和包叔喝兩杯。
周世安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孟桃,這兔子膽似的小丫頭,才幾天功夫變化挺大啊,去一趟省城回來,都懂得人情世故了。
他點點頭:“行,那就讓你弟去請包叔過來,我們沾桃花的光,喝幾杯。”
周翠玲三個弟弟得了孟桃給的禮物,每人一本小人書,已經讓他們歡喜不盡,再加一個大蘋果、一把奶糖,簡直跟后世人中了大獎,樂得找不著北,大弟立刻自告奮勇跑去請包順風隊長,二弟遵照楊嬸吩咐去叫周家二叔周世平,三弟顛顛地忙著搬凳子擺放好安排座位。
包順風很快過來,一見面就問孟桃:“翠玲對象在電話里說你同意跟田志高做了斷,具體怎么樣,你給我們說說?”
楊嬸笑著道:“他包叔,先坐下吃飯吧,這倆閨女一大早從地區急趕著回來,早飯午飯都沒吃,餓著肚子還給我們做了一桌子菜呢。”
周世安開了酒,滿屋酒香,沖包順風招手:“快來,這酒、香腸和牛肉干,可是桃花丫頭特地孝敬我們的。”
包順風到底是禁不住酒香誘人,走到桌邊坐下,看著滿桌子菜,砸嘴:“敗家丫頭!口袋里就放不住幾個錢,買這些干啥?這什么牛肉干、香腸可都是金貴東西!”
正在盛粥的孟桃苦笑:這一頂“敗家”的帽子是脫不掉了。
周翠玲說:“包叔,你可冤枉桃花了,她都不知道去哪兒買這些,是一個認她做妹子的人送的。她也知道是金貴東西,所以叫我們大伙一起嘗嘗味道。”
“認桃花做妹子?還有這事?”
“有啊,那個人是張國慶的老師,他也姓孟,瞧見桃花,說是像他妹子,就認了干親。桃花要回家,他還和國慶一起送上車,買了這些香腸、牛肉干給桃花帶著。”
“是這樣嗎桃花?”
孟桃答:“是啊,孟大哥還說有機會的話,要來臨水村看看。”
包順風點點頭:“行,只要他是誠心誠意的,來了我們總能招待得起。”
這時周二叔過來了,也湊趣幾句,飯桌上氣氛變得輕快起來,大家圍桌而坐,舉筷開吃,每個人都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喝酒的總要慢慢來,呷一口酒說一大堆話,等吃飯的都飽了離桌,三個男人還在那里喝著談著。
孟桃沒有離開飯桌,周世安和包順風讓她坐旁邊把前進鋼廠的事情詳細說說,她就老老實實做了匯報。
周世安和包順風聽得又生了會氣,包順風罵罵咧咧,罵田志高不是個東西,周世安頓著酒杯,說前進鋼廠這個處理太輕了,他就是沒空,要是他帶桃花過去,絕對不是這樣的結果。
周二叔對孟桃說:“你在田家辛苦了四年,你要是抓著不放,那城里姑娘沒法子的,他們必須得散。”
孟桃搖頭:“瞧見他們倆好成那樣,我完全就是個外人,田志高看我像看個不認識的,強扭的瓜不甜,我就不要他了。”
周二叔搖頭嘆息:“這樣一來,你爺可白費心思了,田志高有了出息,好處倒讓別人得去。”
“能有什么好處?照田志高那樣的心性,我看也出息不到哪去。田家就沒一個好東西,桃花離開了才是對的。”周翠玲說。
楊嬸點頭表示贊同,俗話說紙包不住火,雖然臨水村大隊干部做了工作,讓村民們不要出去亂傳,但幾百張嘴,誰能管得住?田家的“中毒”事件,還是不可避免地傳揚開去,四周鄰村、整個公社全都知道了。
現在的田家名聲臭不可聞,不只臨水村嫌棄他們,周邊村子的村民們都聲稱不要讓田家人進他們村,田家兩個小兒子本來是在公社中學讀書,天天被同學嘲笑,都沒臉去學校了,直接輟學回家。
那樣的人家,再出息再有錢,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