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高走進自家院子,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表哥石大頭告訴他全家誤食黏黏草,弄出那樣的丑事,被鄉鄰唾棄厭惡,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隔應,看著這院子就覺得又臟又臭,在這個家里呆著很難受,要不是他媽說身體不太好,想讓他多住兩天陪陪她,他恨不得立刻回省城去。
孟桃花在省城火車站,說他爸和他姐都住院了,他趕緊去郵局寄了封信回來問情況,還沒得到回音呢,他媽和妹子田雅蘭就往冼芳芳辦公室打電話,他剛好接冼芳芳下班,接聽到了,確定爸和姐是真的住院,電話不能打太久,不知道為什么住院,但他必須得回來看看的。
坐車回到公社,自然先奔去衛生院探望,以為會是媽和弟弟妹妹在照顧爸,卻看見石大頭一個人在照顧兩個病人,一問,石大頭把什么都說了,田志高聽完懵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向來正派清白的家庭,會弄出那樣見不得人的丑事!
他本來不想回村的,丟不起那個臉,但既然回來了,不可能不看看媽媽,從小到大,他媽可是最疼他的。
所以他回來了,鼓起很大勇氣才邁進臨水村,面對村里人各種各樣的目光,父老鄉親再不像以前那樣待他親切客氣,反而冷眼相看,有的女人還朝他吐口水,小孩扔石頭,他認為,是因家里出了那件丑事,到后來又被人罵陳世美,才慢慢回過味兒:原來還因為他跟孟桃花解除婚約的事。
這個他倒無所謂,農村人,怎么會懂得婚姻是需要愛情的?
見到媽和妹妹,一番哭訴,說都是孟桃花搞的鬼,孟桃花平時幫媽晾曬草藥,懂得黏黏草的藥效,對于他在城里和冼芳芳結婚心懷恨意,就給全家下了藥。
他憤怒了,這才趕去找孟桃花理論,是有打算扭送她去派出所投案的,太惡毒太陰狠了,不給予她懲罰,以后還會害別人。
只有孟桃花伏法,田家名聲才能恢復回來。
但他再次低估了孟桃花,她不但不承認是她干的,還籠絡得那些知青都站在她一邊,為她撐腰,就像在省城,莫名其妙就得到沈譽和孟哲翰的幫助。
四年前單純又無知的小村姑,如今變得這樣狡猾精怪,似乎還深不可測,田志高至今不能相信,卻又不得不接受事實。
他媽也是個精明的人,為什么就沒看到孟桃花這些變化?
王水鳳正在院子里忙活,看見田志高沉著臉回來,忙迎上去,問道:“見著桃花了?她怎么說?你們給她六百塊,太多了,得叫她還……”
“媽!”田志高看著王水鳳,滿臉失望:“能不能把眼光放遠些,不要總盯住一點點蠅頭小利?別說六百塊,我如果有一千,也會給她,省得讓廠里那些人嚼舌根說我小器,拋棄了農村媳婦還舍不得給賠償!我怎么就舍不得了?我是真沒錢了!那六百塊,還是芳芳她姨媽給的。
你們以前但凡對孟桃花多寬容些,不要虐待她苛待她,可能就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我們家的日子還能好好過著!現在這樣,全家身敗名裂,我被打回車間,每月只能領二十八塊工資,芳芳也心情不好老是抱怨,她要是知道家里這種情況,會怎么想,還不得跟我急?”
王水鳳喊冤:“桃花跟你說我虐待她?我哪有?天地良心啊,我待她不知有多好!賤皮子黑心爛肺胡說八道,盡會使壞!我要見了她撕她的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田志高冷眼看著王水鳳,從小到大,他媽說話表情他是熟悉的,能知道她有沒有說謊:“桃花說你指使老六推她下山,叫我姐敲昏她的頭,還和雅蘭商量把她……讓她成為破鞋之后,嫁給石大頭,是這樣嗎?”
王水鳳:“……”
田志高生氣了:“媽,你們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竟然還當著她的面商量壞她清白?桃花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坐等讓你們害了她,不反抗才怪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腦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個兒的腳?現在桃花沒事兒,倒把我給害慘了!”
王水鳳抹著眼淚:“你這是在怪我?我還不是為了你?不這樣做,不先把桃花弄去嫁人,你就要遭人指著罵知道不?那會影響你的前途。”
“我現在已經前程暗淡了。”
田志亮見他媽流眼淚,心底火氣發不出來了:“我也不是說全怪你,你們做事太不謹慎了。還有你們平時對桃花肯定不好,哪有全家吃肉把她一個人往外趕的?這不是給村里人留話柄嗎?她穿成那樣去廠里,人家笑話的是我,而不是她!太過斤斤計較、小家子氣,是很難成氣候的,懂不懂?”
王水鳳看著她最有出息最得意的兒子,跨著個臉神情頹廢,也暗自后悔,確實是不夠謹慎,讓孟桃花成了漏網之魚,結果害了全家,讓兒子丟了官,好在兒子說冼芳芳的姨父會幫忙,以后還有機會。
她心疼道:“你說得對,是媽粗枝大意了,以后媽一定注意改正。志高呀,你餓了吧?媽剛才殺了只雞燉上,已經熟了,這就端來給你吃啊!”
田志高:“……”
全家人就是因為吃燉雞肉出事的,他可不敢吃雞了,至少不敢在這個家里吃!
田雅蘭從屋里出來,看見她三哥回來了,立刻跑過來跟他說工作的事:
“三哥,既然紡織廠去不了,那你就安排一下,讓我去糖廠頂姐夫的那一份吧,我不想呆家里。”
田志高道:“我怎么安排?我又不是糖廠的人,姐夫的手續都辦齊全了,他只需要把戶口遷過去就行,而且那工種只適合男人干,你去不了。”
“我怎么去不了?你讓人幫我調換一下工作不就成啦?”
“哪有那么容易?都說了我管不著人家糖廠的事。”
“可你明明答應了叫我頂替姐夫去糖廠的!”田雅蘭急了,再沒有工作,是要讓她在村里悶死嗎?
“我什么時候答應的?”田志高也生氣了,現在最恨人跟他無理取鬧。
“桃花那天告訴我的,她說你在省城火車站托她捎話,讓我或是四哥頂替姐夫去糖廠,媽同意讓我先去!反正姐夫是外姓人,得靠后!”
田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