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的路上十一娘問徐令宜:“朱家都送了些什么東西來?”笑吟吟,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禮單在回事處。”徐令宜叫隨身的小丫鬟去叫白總管,“問問就知道了!”
白總管剛才親自指揮小廝們裝車,聽到徐令宜要禮單,想了想,親自去回事處拿了禮單,又讓人把回禮的單子找出來,這才一路急步去了正屋。
“……白糖十斤,紅糖十斤,蓮子米十斤,白木耳十斤,黑木耳十斤,黑胡椒二斤,白胡椒二斤……”十一娘笑道,“年事貨辦齊了,提鍋就可以上灶了。”
徐令宜也笑道:“拿過來我看看。”
十一娘把禮單遞了過去。
一直躬身低頭的白總管就從衣袖里掏了份禮單出來:“夫人看看,這是我們的回禮。”
一旁的綠云接了遞給十一娘,十一娘翻開:“……驢打滾十斤,豌豆黃十斤,茯苓糕十斤,海棠果脯十斤,棗脯十斤,梨脯十斤……”全是燕京的名產,卻值不了幾個錢。
她暗暗有些吃驚。
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十一娘的白總管看著笑道:“夫人,朱家送來的都是些特產,總值有二百兩銀子。我想著,既然人家這樣上心,我們要是送些尋常的東西去倒顯得不成敬意。所以特意按著差不多的樣子撿了些燕京的特產送過去。也算是我們府上的一點心意了。”
二百兩銀子……四娘、五娘、十娘、她,還有大哥、三哥、四哥,這就是一千四百兩銀子……十一娘只覺得熱汗直冒。不過,聽白總管這口氣,徐家應該是還了相應的東西過去。
當著徐令宜的面,她自然要給白總管面子。
“白總管辦事一向妥當。”十一娘笑著將還禮的單子遞給綠云,綠云又恭敬地遞給了白總管,“我們姐妹各處一方面,各送相應的特產最好。兩家人都可以嘗個鮮。”
白總管不動聲色地拿眼睛脧徐令宜——見他微微頜首,心里立刻像點了燈似的亮敞起來。
“夫人夸獎。這都是小人的份內之事。做了幾十年了,哪有做不好的道理。”他恭敬地回著十一娘的話。
“你也不用謙虛。”徐令宜把朱家的禮單遞給白總管,“你也當得起夫人這句夸獎。”
笑容就止不住地從白總管臉上流露出來:“這也全是仗著侯爺的指點,小人兢兢業業才沒有出什么大差錯。”
瞧這表情,這話,真是個人物啊!
十一娘在心里微微贊嘆。
“你兢兢業業的,與我有何關系?”徐令宜很難得地笑著和白總管開了句玩笑,然后叫了臨波來,“你和白總管去趟半月泮,把那邊整整。”
是讓臨波把孩子的事告訴白總管吧!
十一娘思忖著,又聽見徐令宜吩咐臨波:“你順便把我日常慣用的東西都搬到夫人這邊來。”
把日常東西搬到自己這里來……
她表情微僵。這算不算搬石頭把自己的腳砸了?
臨波聽了恭聲應是,領了白總管出門。
白總管卻看了十一娘一眼,這才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歉意地朝著十一娘笑了笑:“那孩子住在半月泮,吃喝拉撒少不得要麻煩白總管,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傷……”
是在向她解釋為什么讓臨波帶白總管去半月泮吧?
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風聲的可能性就越大,相對應,自己的風險就越小!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徐令宜:“能有白總管相幫,妾身鑿實松了口氣。要不然,有些事還真不好辦!”
徐令宜點頭,正欲說什么,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喬府三太太來了!”
喬蓮房的母親!
十一娘愕然,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也很是吃驚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腦子轉得飛快,笑道:“快過年了。喬太太想來是不放心喬姨娘,所以特意過來瞧瞧。”又道,“不過,家里有吃有喝的,過年的錢和衣裳也都分派下去。喬太太過慮了。”
徐令宜聽了沒有做聲,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先進屋了”,就徑直回了內室。
十一娘微微一笑,吩囑小丫鬟:“請喬太太進來。”
母子連心,她并不反感喬太太來看喬蓮房——前提是別摻合到徐家的事務中去,別把徐家當自家菜園子門似的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不一會,小丫鬟領了喬太太進來。
她穿了件真紫色素面妝花襖,神色還是那樣端凝。
兩人見了禮,十一娘不待喬太太開口,已主動笑道:“喬太太是來看喬姨娘的吧?”然后看了一眼東次間立著的自鳴鐘,“我和侯爺馬上要去太夫人那里了。等會就不送喬太太了。”很是客氣。
既然已經放她進來,就用不著為難她,反顯得自己小家子氣,索性大大方方地讓她去見喬蓮房。
喬太太頗有些意外十一娘的爽快,看了一眼內室的簾子,斟酌道:“謝謝夫人!她身子骨弱,往年冬天都不安生,我有些擔心,特意來看看。”
“哦!”十一娘微一笑,“許是今年吃了不少補藥的緣故,倒沒有聽說有什么不好的。喬太太不如把喬姨娘往年吃的藥方子差人遞過來,我也好請個太醫看看,照著這陳年的舊疾熬幾副藥膏吃,把身體調理調理。這樣三天兩頭身體不好,可不是個事。”
喬太太聽著心里冷冷一笑。
好你一個錦里藏針的羅十一娘!
你不過是想挾持我罷了。
我要是拿出來往年的藥方子,只怕會說蓮房的身子骨不好,不適宜生養子嗣;如果我拿不出往年的藥方子,又會暗示別人說蓮房在裝病。
你有上墻計,我有過墻梯。
前些日子喬夫人問起蓮房的事,知道她還沒有動靜,讓太醫院專門開了一副調理身體的藥膏給蓮房。到時候,拿了那個方子給你看,看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念頭一閃而過,她笑著給十一娘謝道:“多謝夫人。我正為這事犯愁。現在有了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回去就把蓮房往年慣用的舊方子拿過來給夫人瞧瞧,您也好照著行事。”
反應還真是快!
十一娘回了一句“那就麻煩喬太太哪天差人送來”,然后端了茶。
喬太太知道這是要送客了。曲膝行禮,跟著小丫鬟去了喬蓮房那里。
喬蓮房早得了信,讓繡櫞在門口候著,自己沏了上好的鐵觀音,用紅漆九攢梅花盒裝了冬瓜蜜、桃脯、五香瓜子等零食在屋里等。
喬太太先問繡櫞:“侯爺待你們小姐可還好?”
繡櫞掩袖而笑:“太太放心,侯爺待我們小姐在這院里還是頭一份。”
喬太太放下心來,和繡櫞進了屋。
喬蓮房忙上前行禮,將喬太太迎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親自給母親捧了茶。
喬太太透過玻璃窗戶望著外面纖毫畢露的冬青樹葉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這屋子,不比喬家正經的小姐、夫人差。”
喬蓮房笑著用牙簽挑了一塊桃脯遞給母親:“大家住的都差不多。”
喬太太剛從十一娘那里來,那邊只是比這邊寬敞些,論起精致,到的確差不多。
她不知道,三位姨娘住的地方,原是二夫人新婚時的院子,徐家曾經好好地修繕過一番。后來因二爺死在這里,因是英年早逝,大家都不愿意住進來,元娘特賞了秦姨娘和文姨娘,待喬蓮房進門,也就在這里辟了一間給她……
喬太太接過桃脯吃了一小口:“你叫我來,有什么事?”
前兩天喬蓮房讓繡櫞用一兩銀子買通了一個粗使的婆子給喬太太送了個口信。
喬蓮房聽了臉色微紅,低聲道:“那年伯父從宣同回來,曾經帶了好幾床綃紗帳子。當時我也在場。其中有一床水墨畫的帳子,很漂亮。我想讓娘幫我討了來。”
喬太太怔住:“你要那帳子干什么?”心里卻想著那帳子如煙似霞,收起來可以不過一拳手大,喬夫人一向把它當寶貝似的,只在每年六月曬衣的時候拿出來翻曬一番,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討到手的。
當著母親的面,喬蓮房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侯爺嫌羅帳悶……十一娘那邊已經換了細葛布……我聽說文姨娘那邊也有一頂……”說著,語氣里到底流露出幾分不屑來,“這些人只知道細葛好,綃紗太薄又花哨,掛了艷俗,卻不知道綃紗織成水墨畫或是墨寶,是頂風雅的東西……”
喬太太聽著嘆氣:“你這樣越過了十一娘……總是太打眼睛了。”
喬蓮房不以為意:“她又不會來我屋里……縱是有小丫鬟報與她。這是我的東西,又入了侯爺的眼,我就是送給她又如何。只怕侯爺知道了,還以為是她強索去的。難道我不掛這帳子,她就會對我另眼相看不成。”
喬太太聽著女兒說的也有道理,但這樣辦了卻不妥道。商量她:“要不,你先到侯爺那里透個音。說自己不知道侯爺嫌羅帳氣悶,有一副自己閨中十分喜歡的綃紗水墨帳,是自己過來的時候喬夫人特意讓帶過來的。一直放在箱底不敢掛……”
喬蓮房聽了笑容綻放:“還是娘考慮的周祥。”
“你這孩子。真不是個省心的。”喬太太看見女兒像以往一樣露出開懷的笑容,自己心里也跟著高興起來,低聲問她,“我上次給你帶的藥你可按時吃了?”
喬蓮房臉色微紅:“按您的吩咐按時吃著了!”
喬太太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頭:“你要早點生下兒子才行。要不然,總歸是虛的。”
喬蓮房不語,低頭玩著衣角,眼角眉梢卻有掩飾不住的歡快。
今晚老時候加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