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去了慈源寺。
濟寧師太親自在門口迎接,拜了菩薩,到廂房喝了杯茶,五娘來了。
她自從懷了鑫哥身材就日漸豐腴,再也沒能恢復原來的苗條。今天穿了件靚藍色妝花素面夾衫,梳了圓髻,插著明燦燦的赤金簪釵,自有種珠圓玉潤的美麗。
“好不容易才安撫了鑫哥兒。”她笑道,“不然這時候還趕不到。”
有了孩子的人通常都身不由己。
十一娘笑著問了問鑫哥兒的情況。
“你那藥極好。”五娘欣慰地笑道,“如今已經不咳了。”
“那就好!”十一娘應酬幾句,一行人去了大殿。
中午時分,濟寧安排她們在廂房休息。
十一娘問起錢明來:“聽說五姐夫去宣同見范總兵了?”
五娘聽著有些不自在起來:“上次范總兵幫了些小忙,讓你姐夫賺了點銀子。這次你姐夫落了第,準備安心在家里閉門讀書。只是我們剛買了宅子,你姐夫又沒有什么進項,孩子還小,家里到處要用錢,這才準備再去趟宣同,做完這筆生意,手里有些儲蓄,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讀書了。”說完,急急辯道,“我們可沒有用侯爺的名頭做生意,你姐夫和范總兵也是認得的,還一起喝了酒的。”
十一娘半晌無語。
不是因為徐令宜,范維綱能和錢明認識?能和錢明喝酒?
這件事還是必須跟徐令宜說,讓徐令宜約束約束錢明吧!
十一娘不再和五娘多說,晚上回到家里跟徐令宜說了。
“沒事!”徐令宜笑道,“范維綱原是皇上身邊的貼身侍衛,性情沉穩內斂,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覺這生意能做,那就能做。”
這里面的彎彎曲曲十一娘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內宅婦人也未必知道,既然徐令宜已經知道了,想必能把事態控制在一個比較合理的范圍內。她聽尼姑念了一天的經也有些累了,和徐令宜說了說去慈源寺的情況,然后起身去了凈房梳洗。
徐令宜看見妻子的背影消失在凈房,臉上笑容淡了不少。
他知道錢明這個人有些浮躁,現在看來,只怕還有些輕挑。
有些事十一娘不清楚,但他可是心知肚明。錢明那次沒有十萬兩的進項,也有七、八萬兩,不過短短一年,竟然就……
徐令宜想了想,第二天提筆給范維綱寫了一封信,很委婉地告訴范維綱,有些事可以一,不可再,如果錢明缺錢,自己可以資助,卻不能讓他一心只惦記著無本的買賣,反把正事荒廢了。
范維綱很快給徐令宜回了信,稱會按照徐令宜的意思辦的。
徐令宜還有些不放心,算著日子讓人去四象胡同請錢明來家里吃飯。
錢明剛從宣同回來,人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焉焉的。在徐令宜面前強裝歡笑。
徐令宜也不點破,只說以后每年資助他五百兩銀子,讓他在家里好好讀書,爭取下次金榜提名。
錢明沒想到徐令宜出手這樣大方,謝了又謝,然后痛痛快快地喝了些酒,倒生出幾份感慨來,和徐令宜說了很多心里話,從此把徐令宜當成了知己看待。
徐令宜隱隱聽出話音來。
錢明喜歡交朋結友,開銷大,娶了五娘以后,來來往往的人非富即貴,不比從前。他又是個好強的,不愿意在面子上落了下乘,支出越來越大,漸漸也就入不敷出了。大太太給的錢都讓他花在了這上面,有時候手頭不便,只好誆了五娘的錢使。五娘開始還挺支持的,后來做了幾樁買賣都沒成,還虧了不少錢。家里只有出沒有進,五娘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想從五娘手里拿一分錢使。孩子早產,也與此有關。他沒有辦法,這才硬著頭皮去了一趟宣同。
誰知道范維綱極給他面子,不僅請他喝酒吃飯、游山玩水,還爽爽快快地把他的白條兌了鹽引,讓他賺了筆意外之財。
他清楚這是沾了徐令宜的光,也在心里告誡自己,從此以后不再做那商賈之事。
哪知銀票拿到手后,五娘卻吵著要買房子。不僅舉例自己的幾個姊妹如何如何,還和他算帳,說他用了她多少多少錢。
錢明經不住她三番五次的鬧,自己也覺得總是租房子住也不是個長遠之計,更何況如今有了錢,置些產業也不為過。就花了一大筆錢在四象胡同買了宅子。五娘按著自己的喜好布置了一番,錢明在平日的交際上手面更闊綽了。眼看著那銀子像漏沙似的沒了,而下場考試又名落孫山,文家的人找上門來……
徐令宜聽著,想起和文家做生意的元娘,又想到把元娘陪嫁交給了羅振興管理的十一娘……也跟著多喝了幾杯,興致高昂回去鬧騰了十一娘一夜。
十一娘又急又氣又羞,第二天早上起來看見徐令宜似笑非笑的樣子,恨不得鉆到地縫里去,安排了往南京送的賀禮,打發了在正廳等著回話的媽媽們,思忖半晌,去了甘太夫人那里。
甘太夫人還以為她是來討口信的,拉了她到內室說話。
“……和龔家做生意的事,我告訴了我哥哥,讓我哥哥去跟伯爺說的。”她眉頭緊鎖,“可我看伯爺那樣子,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只怕要辜負你一番好意了。”
十一娘自然不會把夫妻間的私密事說給別人聽,索性將錯就錯,幫著她出主意:“要不,跟甘夫人說說。有她幫著勸著,總比旁人的話要聽得進去些。”
“沒有用的。”甘太夫人苦笑,“伯爺和前些日子收的小妾正蜜里調著油,誰也不敢去敗了他的興致。甘夫人也不大見得著他。”
十一娘聽著嚇了一大跳:“如今是國喪期間……”
“上梁不正下梁歪。”甘太夫人頗有些無奈,“他這也是有樣學樣。”
十一娘想到老伯爺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樣子,再想到其他公卿之家國喪期間私下也大多喝酒做樂,一時無言。
甘太夫人不想這些事掃了十一娘的興致,笑道:“你也別擔心,我已經把這件事跟我們府上的大總管說了。他是老伯爺留下來的人,看著伯爺長大的,又幫甘家管了這么多年的產業,伯爺分產也得他相助。他的話,伯爺無論如何都要聽幾句的。何況我吃不過三餐,睡不過三尺。怎么也不會少了我的嚼用。”
總不能強拉著忠勤伯吧?說不定人家還會以為你擋了他的財源。
十一娘笑了笑,也不再說這件事,吃過午飯,在甘太夫人那里睡了個午覺,問起蘭亭的情況,又去曹娥那里坐坐,消磨到了黃昏時分才回荷花里。
誰知道徐令宜并不在屋里。
十一娘愣了半晌。
琥珀一面幫她更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您在正廳給媽媽們示下的時候侯爺就出了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也就是說,徐令宜根本就不在家。
十一娘低聲道:“知道去做什么了嗎?”
琥珀輕輕搖頭。
十一娘去給太夫人請了安,回來聽徐嗣誡吹了笛子,背了書,哄他歇下回到屋里,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她忿忿然地拍了拍蓬松的大迎枕,然后吹燈歇下。
半夜,徐令宜回來。
“王九保今天請我們到春熙樓吃飯。”他低聲解釋道。
從早上一直吃到現在?
十一娘“哦”了一聲,挪了挪身子,讓了半邊床出來。
“侯爺早點歇了吧!”她聲音含糊,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樣,輕輕地翻了個身,背對著徐令宜睡了。
徐令宜望著薄被下玲瓏的曲線,想著她早上氣呼呼的樣子,失笑著吹了燈,意猶未盡地把她摟在了懷里……
“侯爺!”黑暗中就想起十一娘似嬌似嗔的聲音。
徐令宜就貼著十一娘的耳朵喘息道:“明天我生辰!”
身下的身子僵了僵,然后變得如柳條般的柔韌,輕輕地纏了上來……
很快,寂靜的屋子里就響起細細的嬌媚呻吟!
過了徐令宜的生辰,日子轉眼間就到了九月底,府里針線房的人開始給丫鬟、媳婦、婆子們縫制過年的衣裳。今天這個去量身,明天那個去看料子,每個人都洋溢著期盼的笑容,讓日子也變得明快起來。待十月初一領了皇歷,針線上的衣裳也做得差不多了,各房開始領冬衣。濱菊帶著兒子來給太夫人、十一娘磕頭。
“……勞您惦記。洗三禮、滿月都送了東西去。”剛生完孩子的濱菊長得白白胖胖的,恭敬地立在太夫人面前。杜媽媽則把孩子抱過去給太夫人看。
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又白又胖,穿戴整齊,怎么抱也不醒。
太夫人看了呵呵直笑:“這是個有福氣的。”
十一娘就趁機請太夫人幫著取個乳名。
太夫人是福祿雙全的人,這樣的人起的名字,孩子也可以沾沾福氣。
太夫人想了想,笑道:“安利之謂福。又是長子,我看,就長安好了。”
“這個名字好!”杜媽媽笑著把孩子遞給了濱菊。
大家笑著喊孩子長安。
濱菊忙跪下去磕頭,說了幾句話,就跟著十一娘辭了太夫人。
十一娘留濱菊吃晚飯。
“你有什么打算?”
濱菊歉意地道:“喜鋪只怕是去不成了?”
有了孩子,自然孩子更重要。
十一娘低聲問她:“萬大顯的工錢可還夠用!”
“夠用。”濱菊笑道,“他現在回去連車也不坐,說要二十個銅板。”
夫妻同心,苦也是甜。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長安的頭,吩咐馬房派了馬車送濱菊母子回去。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起來再看吧!
(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