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對面。”文姨娘和十一娘在暖閣里說著悄悄話,“我去了,怕她獅子大開口。我不去,她這個人我是最了解的,就那水磨功夫就能把人給磨軟了。別說秋紅婆婆那種沒見過什么世面的人。到時候又怕秋紅為難!”一副找十一娘拿主意的樣子。
說到底,文姨娘還是有點怕去見文三奶奶吧!
要不然,一口回絕了。那文三奶奶再厲害,水磨功夫再深,秋紅的婆婆難道還能替文姨娘當家作主承諾些什么不成?
十一娘反問她:“你是什么意思?”
文姨娘訕訕然地笑了笑:“能不能請侯爺派管事去見我那三嬸。”
這樣一來,就成了文、徐兩家的事了。說不定這正是文三奶奶目的。
“文姨娘到底怕什么?”十一娘思索著,干脆開門見山地問她,“莫非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文三奶奶手里?就算是擔心令堂,可只要你好生生的在徐家一天,文家就不敢有半分的馬虎。你怎么怕見文三奶奶呢?”
文姨娘臉色漲得通紅,卻并沒有跳起來反駁,而是憋了半天道:“夫人剛進門那年,文三奶奶給了我五萬兩銀子,讓我引薦夫人和她認識……”
十一娘聽到這里,哪有不明白的,忍不住笑起來:“你收了銀子卻沒有辦事!”
“不是,不是。”文姨娘忙道,“我不是沒辦事,只是沒辦成!”
難道心虛……如果真是這樣,那徐令宜接手最好。文姨娘就可以把責任推到徐令宜的身上,向文家透露自己已無能為力的信號,趁此機會和文家一刀兩斷。徐令宜雖然吃虧點,可文姨娘是他的妾室,以后出了什么事,別人一樣會認為是他指使或是有他的參與,與其到時候說不清道不白,還不如出面幫文姨娘處理好殘局,一舉兩得。
只是徐令宜現在正忙著黃家的事,不知道有沒有空暇或是心情幫文姨娘處理這檔子事!
她想了想,差竺香去請徐令宜。
徐令宜沒有回來,而是讓趙管事來見她。
“侯爺說,夫人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樣!”
趙管事是回事處的總管事,是徐令宜得力的左膀右臂。
十一娘待他很客氣,隔著簾子,讓小丫鬟端了錦杌他坐,低聲把這件事說了。
趙管事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可這件事畢竟關系到徐家和文家的利益、關系,他不好拿主意,笑道:“我去稟侯爺一聲。”
十一娘也知道事關重大,笑著端茶,讓竺香送趙管事出了門。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有小廝進來回話:“侯爺說,讓夫人和文姨娘好生歇著,他已派人去見文三奶奶了。”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文姨娘更是高興地掏了十幾文錢,借十一娘的名頭賞了那小廝,這才起身告辭:“秋紅還在家里等我的信,我早點給她個準信,她也能早點回去!”
十一娘秋雨送她出了門。
宋媽媽過來:“夫人,喬姨娘去了后門!”
這個時候去后門?
十一娘思忖著,沉吟道:“知道去做什么嗎?”
“好像是喬三太太來了!”
不早不晚,這個時候!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宋媽媽不再說什么,悄聲退了下去。
那邊楊媽媽望著楊氏手里那張一百兩銀的銀票,眼珠子都快落下來了:“姨娘,您,您從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你別管!”楊氏低聲道,“反正是正當所得。你不用擔心。”說完,她低聲吩咐楊媽媽,“你把這銀票拿了,想辦法找個人去打聽一下楊家的情況。”
楊媽媽面露難色:“這個時候,只怕有錢也請不到人……”
“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楊氏冷冷地道,“這個時候,楊家只是被抄了,皇上會怎樣處置楊家還是兩說——有可能就這樣懲戒一番,也可能會讓楊家滅族。可不管是什么意思,到現在還沒個明確的表示,大家心里就不免存著些念想。要是再過些日子,楊家沒事,我們自然沒事,要是楊家出了事……我們再想用銀子打點別人去打探點消息,那可就真如登山一樣難了。”
楊媽媽想想也有道理。
她接過銀票,匆匆出了院子。
到了晚上,有消息傳過來。
“建寧侯、壽昌伯并一干女眷都被送進了大理寺。”
楊氏手腳冰冷,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又道,“女眷也送到了大理寺,顯然是一點顏面也不給了……最輕也是個流放千里!”
楊媽媽是不懂這些事,卻知道楊氏是極聰明的人,聞言掩面低泣起來:“千金家財,就這樣一朝散盡了……讓我們這些人去依靠誰啊……”
楊氏聽著神色一震,忙道:“媽媽別哭,快幫我尋人打聽一下嫁入中山侯家的那位姐姐和嫁入梁閣老家的那位姐姐現如今都怎樣了!”
楊媽媽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說不定兩位姑奶奶請夫家的人幫著到皇上面前求情,侯爺和伯爺還有一線生機呢!”
如果他們能脫罪,自己和楊氏自然也就能在徐家繼續過這太太平平的安穩日子!
楊媽媽忙擦了眼淚,找人去打聽。
徐令宜沉著臉大步進了內室。
十一娘正在拍謹哥兒睡覺,見了忙朝竺香使眼色。
竺香忙上前服侍徐令宜更衣梳洗,然后領著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謹哥兒睡了!”徐令宜雙手撐在炕上,把妻子和兒子都圈在懷里,望著謹哥兒睡熟后安祥的面孔,眼底有了幾分暖意。
十一娘點了點頭,輕輕地坐了起來,小聲道:“剛睡!”
徐令宜就和她坐到了床上說話。
“這個東西你收起來。”他遞給她一個公文袋,“抄家的是一個跟了蔣云飛多年的副將,當初蔣云飛戰敗,我曾救他一命。明天你給黃三奶奶看看,然后當著黃三奶奶的面把東西燒了。”
這就是永昌侯世子擔心的那些東西吧?
這樣一來,黃家的人也就看到了證據,知道徐令宜受托把東西給弄了出來。
十一娘點頭,當著徐令宜的面把東西放在了床頭檔板的暗格里。
徐令宜把謹哥兒抱到暖閣送給了顧媽媽,和十一娘歇下。
“文氏那邊,你看緊一點。別讓她和文家的人接觸了。”黑暗中,徐令宜抱了十一娘,手輕輕地撫摸著她背脊,微微突出的骨節有點硌手,讓他的心變得很柔軟,說話的聲音也輕柔起來,“聽趙管事的口氣,在這種情況下文家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文三爺這樣不知道進退,皇上看在從前的情面上忍了這一次,未必就能忍第二次……”
自從她生病以后,徐令宜就很喜歡摸她的背脊,不像從前,最后總帶著幾份曖昧,現在更多的是憐惜。
她把頭枕在他的胳膊上,悄聲道:“從前侯爺和文家做生意,是奉命行事吧?”
要不然,徐家也不可能這么大的膽子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撫著她背的手卻頓了頓。
十一娘不再問,轉移了話題:“文姨娘那里,我會跟她說清楚的。她不是那種不明白的人,只是有時候少了些點拔。侯爺這次讓她盤鋪子,她不過用了兩、三天的功夫就辦妥了……”
徐令宜沉默了半晌,道:“這件事,我也仔細想過。如果想文氏安安心心不惹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文太夫人的事。我看,不如這樣。讓文氏派個體己的人去揚州,好好跟文太夫人說說。文老太爺已經不在世了,兒孫也都大了,不如讓文家給她在郊外蓋座寺廟,再買些田畝,搬到寺里做居士。對外就稱是出了家。我再幫著打聲招呼。如果哪天文家出了事,文太夫人是出家人,也追究不到她那里去!”
十一娘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怕文家不同意。如果能說通文太夫人,那就最好不過了。但怎么也要試一試。我明天就去跟文姨娘說。”
徐令宜摟了摟她,然后在她面頰親了一口,道:“快睡吧!明天一早記得差人請黃三奶奶來。這東西不宜長留。”
十一娘“嗯”了一聲,覺得幾件擔心的事都解決了,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黃三奶奶看著那些東西成了灰燼,又被十一娘用茶水一潑,變成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她眼角一濕,攜了十一娘的手:“多的話我就不說了。這就回去稟了侯爺!”
對正惴惴不安的黃家來說,這不亞是粒定心丸。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送她出了門,然后去了文氏那里。
“侯爺怎么說?”徐令宜雖然出面幫她解決了問題,可并不代表他對她就會同情、寬厚。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意思傳達給了文姨娘。
文姨娘呆住:“那,那我哥哥他們怎么辦?”
這算不算是得隴望蜀。
十一娘無奈地道:“如果文家的人能聽侯爺的勸阻,又何來今日之災!”
文姨娘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十一娘也不勉強。
該幫的都幫了,就看當事人如何取舍了!
她起身告辭。
楊氏的臉色晦澀不明。
她低聲道:“唐三奶奶病了,被送到廟里靜養。梁家那邊沒有什么動靜……”
楊媽媽連連點頭:“送信的人是這么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