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諄怏怏然回了淡泊齋。躺在床上睡不著,閉上眼睛耳邊就開始回蕩父親的那些話。
難道就這樣丟下陶成不管了……
他想想心里就覺得有不舒服。
下午去雙芙院上課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趙先生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有問。
徐嗣諄以后是要掌管永平侯府的人。小的時候還好說,現在徐嗣諄大了,徐令宜開始教導他怎樣處事。有些事,徐嗣諄不說,他也就不好主動問起。
好在給太夫人問過安后,徐嗣誡和徐嗣諄一起回了淡泊齋。
“是為了陶成的事嗎?”仲春的夜晚的天氣還很涼爽,院子里浮動的夜來香的芬芳,兄弟倆坐在屋檐下的美人倚上,吃著碧螺洗好的櫻桃。
“嗯!”徐嗣諄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他是娘親留下來的陪房呢!”
徐嗣誡見過陶成幾次,覺得他和那些見人就諂媚的管事沒有什么兩樣。談不上印象好,也談不上印象壞。
“你可以大面上和對待其他管事一樣。”徐嗣誡想了想,道,“他有什么事,你私底下再賞些銀子好了。就像母親對管青家的一樣。該干什么的時候干什么。要是出了錯,也一樣的罰。卻常常會把自己的衣裳、首飾之類的賞給管青家的。我覺得你也可以學學母親的樣子。這樣,又照顧了他,又不至于讓其他的管事看著心中不平。”
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徐嗣諄眼睛一亮:“我怎么沒有想到!”
能幫到哥哥,徐嗣誡很高興。
“關心則亂嘛!”他笑道,“四哥是太擔心了!”
徐嗣諄點頭,很誠懇地承認道:“是啊。我一想到我連娘親留下來的人都不能照顧,心里就覺得悶悶的……”然后笑道,“你的話提醒了我。我記得太夫人也是這樣的。有什么事想多打賞身邊的人時,就會拿自己的體己銀子出來。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處置陶成……”
十一娘朝著兒子白嫩的小腳丫子狠狠地拍了一下:“好了!”然后示意丫鬟把洗腳水端走。
謹哥兒就捂腳“哎呀”了一聲。
“娘!”他嘟著嘴,很委屈的樣子,“您的手好重。我的腳好疼!”
“疼?”十一娘笑著坐到了炕邊,“這么大的孩子了,還吵著要娘給洗腳。不狠狠地打兩下,你那小尾巴還不翹上天去了。”
謹哥兒嘻嘻笑,從十一娘背后摟了她。
“娘,今天我們去了四哥的田莊!”他早上回來剛睡了一會就去秀木院蹲馬步了,下午又在徐令宜的書房里描紅,還沒來得及和十一娘說悄悄話,“四哥的田莊好大,馬車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爹爹今天還教訓了四哥。說四哥不應該給那么多的銀子給陶成……”
十一娘早就知道了。
徐令宜今天上午也在床上躺了一上午,雖然沒有長吁短嘆,但一直情緒不高。
“你這個小耳報神。”她笑著拍了拍兒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快去睡去吧!明天一大早還要去秀木院呢!”
“嗯!”謹哥兒乖乖地鉆進了被子,“早知道爹爹要在外面過夜,我就不去了。害得我差點蹲不成馬步。”他抱怨道,“不過,我覺得這件事雖然陶成有錯,可四哥的錯更大。”
十一娘一愣。
“一百兩銀子,丫鬟都可以買好幾個了。四哥給了那么大一筆錢給陶成,那陶成還不兩眼發紅,怎么也會動心思的。偏偏四哥又不把話挑明了,就這樣籠籠統統地說是賞給他。陶成不動腦筋才怪呢!結果被父親喝斥,連個懲戒都不好給。”他說著,翻身望著十一娘,“要是我,就跟他說清楚:二十兩銀子給你買酒喝,八十兩銀子給你買紙錢。你看他敢不敢只花十兩銀子去買紙錢?”他學著大人的聲音故作深沉地道。
十一娘明白兒子的意思。
把哪些是讓陶成辦事的,哪些是賞陶成的說清楚了。查出陶成沒有按吩咐辦事,就可以狠狠地懲戒陶成一番。徐嗣諄話說的籠統,陶成狡辯起來,完全可以說他理解成了用十兩銀子給陶媽媽買紙錢,其他的是賞錢。當然,敢跟主家狡辯幾乎不可能,但徐嗣諄的做法畢竟有失嚴謹。
“你這是跟誰學的?”盡管如此,她還是很驚訝兒子的早慧。
“保定府那邊的馬場要給兵部送馬,爹爹就是這樣對馬場管事說的。”謹哥兒神色間帶著小小的驕傲,“爹爹給了那人二千兩銀子。說,其中一千八百兩是讓他打點的,其余二百兩是給那個管事喝酒的。當時那個管事喜出望外,還給父親磕了個頭呢!”
十一娘忍俊不禁:“你呀,一天到晚就搗騰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然后正色道,“你看,你也是看到你父親處置過類似的事情,這才知道該怎樣做的。你四哥沒見過,自然不知道。你切不可因此得意洋洋。覺得你四哥沒有你厲害,指責他。要知道,夫妻不和鄰也欺,兄弟不和被奴欺。他可是你哥哥。做弟弟,這樣議論哥哥的不是,可不好!你一定要牢牢記住娘親的話。知道了嗎?”
“知道了!”謹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往下一滑,用被子蓋住了臉。
“剛才還自己夸自己好來著!”十一娘把被子往下扎,謹哥兒的臉露了出來,“怎么?現在知道害羞了?小心憋著。”
謹哥兒抿了嘴笑。
十一娘去把燈芯調小,半躺著拍著謹哥兒:“閉上眼睛。”
謹哥兒咯咯笑,把臉躲在十一娘的懷里,很快就睡著了。
十一娘注視著燈光下兒子紅撲撲的臉龐,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良久,她才輕輕地幫謹哥兒掖了掖被,躡手躡腳地出了廂房。
“睡著了!”徐令宜放下手中的書,神色有些悵然。
“為諄哥兒的事?”十一娘笑著坐到了他身邊,“諄哥兒性情純良,又涉及到他娘親的事,一時半會想不過來也是有的。侯爺今天提點了他,他過后肯定會細細琢磨的。侯爺也別急,暫且先看看。要是還不行,侯爺再愁眉苦臉也不遲啊!”
一席話說的徐令宜笑起來。
十一娘趁機打趣道:“侯爺以后切不可如此了。心里不舒服了,妾身倒要看您的臉色。我又不是那惹禍的人。白白受這些牽連……”
“是,是,是……”徐令宜拉了她的手,“全是我不好……”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去,看十一娘的目光也變得認真起來,“默言,這個家里,多虧有你……”
這樣的鄭重,倒讓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
“我明天約了大哥算帳。”她站了起來,“先去梳漱去了……”話音未落,徐令宜手略一用力,十一娘跌到他的懷里。
“我也沒洗!”徐令宜在她耳邊低語,“我們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鬟來稟說羅振興到了,十一娘幾乎是有些狼狽的去了花廳——凈房,內室到處濕漉漉的,秋雨幾個或在凈房收拾,或在換帳子、被褥。
“諄哥兒的婚期定下來了沒有?”一坐下來,羅振興就問。
“我們請欽天監幫著定了幾個日子,已經請黃三奶奶送到了姜府。只等那邊的消息了。”
羅振興點了點頭,遲疑道:“侯爺……不過來嗎?”
這么多年,徐令宜從來沒有過問過元娘留下來的產業。
“侯爺去了定國公府。”十一娘想到四平八穩地坐在內室臨窗大炕上看書的徐令宜,心中微赧。
羅振興輕輕地嘆了口氣,正欲說什么,徐嗣諄來了,大家打住了話題,說起交接的事來。
徐令宜則注意著徐嗣諄。
元娘的陪嫁交給徐嗣諄沒幾日,徐嗣諄的婚期定了下來。他把陶成叫進了府,先是婉言地告訴陶成,他前幾天有事去大興,順便去給陶媽媽上了墳。又拿了三十兩銀子給陶成,讓他全部買紙錢、祭品供奉給陶媽媽,把自己成親的日期報給陶媽媽。然后問他缺不缺錢用。要是缺錢,就到他手里來拿。而且破天荒地沒有留陶成在府里吃飯。
陶成又羞又慚地走了。
徐令宜松了口氣,一心一意和十一娘準備徐嗣諄的婚事:“……九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新房六月之前就能修繕一新。簾子、幔帳、窗紗之類的,七月之前應該能換上。八月份開始請客,一進入九月就把宴請的事定下來。我看時間還比較充足。”又道,“余杭那邊可有消息過來?”
“大哥已經差人去余杭了。”十一娘笑道,“大嫂他們肯定是要來的,只是不知道爹爹來不來。”
“南京那邊都來。”徐令宜說起徐家的親戚,“你早點把百花館那邊的幾個院子都讓人打掃出來,免得到時候沒地方住。”
兩個人商量了半天,十一娘給太夫人做了壽,過了端午,新房也就粉刷一新了。
十一娘讓人把元娘的東西再重新搬回去:“穿堂前面有左右廂房,做書房也好,做會客的花廳也好,到時候姜氏進門了由她自己去安排去。第二進就做你們的新房。你娘的東西擺在第三進。逢年過年、忌日的時候你也可以進去祭拜一番。”
“母親!”徐嗣諄神色激動,眼圈有點紅,“娘親已經過世這么多年了,我看還是算了……”雖然是拒絕的話,語氣卻有些猶豫。
徐嗣諄如果不是顧忌她的感受,怎么會猶豫?能這樣,已是對她這個做繼母的肯定了。
“就這樣吧!”十一娘笑著端了茶。
徐令宜神色復雜地望著她嘆了口氣。
因病在家里休息了一個月,明天要去上班了。不知道單位的情況怎樣,明天的更新可能會晚,還請大家原諒。
再次祝大家中秋節花好月圓,闔家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