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文姨娘這番話很些道理。
十一娘主要是想起王家少爺那個大三歲的丫鬟……她當然希望貞姐兒嫁過去情況越簡單越好。
“可侯爺覺得卓家的長公子不是很機敏!”她沉吟道,“有些配不上我們家貞姐兒。”
文姨娘見十一娘愿意認真聽她的意見,神色一振,忙道:“人老實好啊!說起來,我們家大小姐也是個敦厚人,要是找個飛揚跋扈的,恐怕只有受委屈的份。”又道,“那王家少爺可是獨子,除非大小姐進門就生兩個兒子,要不然,只怕是……”話到最后,已滿是擔憂。
十一娘不由撫了撫額。
一時間,屋子里落針可聞。
文姨娘見了忙道:“哎呀,侯爺文韜武略,夫人見多識廣,我這也是瞎操心而已。”然后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傳膳?您也好早一點去給太夫人請安!”
正說著,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大小姐來了!”
也不一定非從這兩家中挑選。
十一娘笑著讓小丫鬟請貞姐兒進來。
貞姐兒進來看見屋里只有十一娘和文姨娘,氣氛又有些冷清,不由微微一怔。
別說這件事八字沒一撇,就是定下來了,也不好當著第三個人說給貞姐兒聽。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這件事選擇了沉默,一個笑吟吟上前喊了聲“大小姐”,一個走到臨窗的炕上坐了。
貞姐兒眼底閃過一絲狐惑給十一娘行了禮,問了文姨娘的安。徐嗣諭和徐嗣誡過來了。
待喬蓮房過來請了安,十一娘遣了兩位姨娘,留孩子們吃了早飯,跟徐嗣諭提起他去樂安的事:“……服侍的人去多了不太好。你要是覺得哪個用得順手,就跟白總管說說,讓他給你安排安排。”
徐嗣諭對此沒有異議,躬身給十一娘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抱著徐嗣誡去了水榭的東間——天氣越來越熱,那里最涼快,她把貞姐兒的繡房設在了那里。
貞姐兒做事一向用心,針腳雖有些生疏,卻很認真,嚴格地按照十一娘的要求在繡。
十一娘想到自己今天還要去陳家喝喜酒,不由沉默了片刻。
女紅不僅僅是刺繡,還包括量身裁衣縫制。
貞姐兒見了不免有些擔心:“母親,是不是我哪里繡得不對!”
“不是。”十一娘笑道,“挺好的。”然后看見貞姐兒目露困惑,道,“我是在想,照你這個進度下去,明天就可以開始學縫制衣衫了。”
貞姐兒聽著很高興,抿了嘴笑。
徐嗣誡見了也跟著笑起來。
十一娘就把徐嗣誡交給南勇媳婦,指了貞姐兒幾處要注意的地方,然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路上,她吩咐竺香:“你去濱菊那里一趟,就說我有事找她,讓她明天來一趟!”
竺香應聲而去。
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正皺著眉頭在問石媽媽的話。
杜媽媽忙悄悄地道:“歆姐兒又病了!”
十一娘聽了不禁有些擔心。
歆姐兒養得經不起一點風雨了。偏偏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很低,小小一個傷風就能奪了人性命……
她正想問問情況,就見太夫人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抬頭卻看見了十一娘。
十一娘沒等太夫人開口,立刻道:“娘,我也跟著去看看。”
太夫人點頭,一行人去了五夫人那里。
說是昨天下午抱出去走了走,晚上就開始咳嗽……
孩子滿臉通紅地裹在大紅色丹鳳朝陽錦被里,不時地哼哼兩聲。
屋子扇槅緊閉,空氣彌漫著讓人氣悶的馥郁花香。
五夫人滿臉是淚,拉了太夫人的手:“娘,您給我派個有經驗的媽媽過來吧!”
立在一旁的石媽媽垂下了眼瞼。
太夫人沒有應承,而是問起孩子的病來:“太醫怎么說?”
五夫人忙道:“說是涼熱不均。開了小柴胡湯。”
“方子給我看看!”
石媽媽忙去拿了方子。
十一娘讀給太夫人聽:“柴胡九分,黃芩九分,半夏九分,生姜九分,人參三分,灸甘草六分,大棗一枚。”
“是哪位太醫開的方子?量是不是用得太大了些?”
“是吳太醫開的。”石媽媽道,“說先吃三劑,然后再減半。”
太夫人拿著方子斟酌半晌,二夫人來了。
“說歆姐兒有些不好。怎樣了?”她眉宇間帶著幾份焦慮。
“二嫂。”五夫人抓住了二夫人的手,“說是涼熱不勻……”說起孩子的病來,太夫人又將方子給她看,“你瞧瞧妥當不妥當?”
把派媽媽的事岔開了。
大家圍繞歆姐兒的事說了起來。
有小丫鬟在屋口探頭。
二夫人認識是花廳那邊服侍的,道:“這里有娘和我,四弟妹去忙你的吧!”
十一娘沒有客氣。
如今已是月尾,內院要和外院對帳,管事的媽媽們都等著十一娘畫押了好把帳冊送到外院的帳房入帳。
她和太夫人、二夫人、五夫人打了個招呼,去了花廳。
管事的媽媽們都立在屋檐下等,看見十一娘進來,院子里立刻鴉雀無聲。
十一娘望著尺高的帳本,想了想,道:“今天我要去陳閣老家喝喜酒,明天一早再議吧!”
管事的媽媽低頭垂目,恭敬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抱回垂綸水榭去。”
琥珀就望了望外面的太陽,道:“時候不早了——雖說正宴之前到就行,可去的太遲了,也有些失禮。”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你照我囑咐行事就是了。”然后吩咐雁容,“把文姨娘請到水榭去。”
雁容應聲而去。
琥珀狐惑地望著十一娘,抱著帳目跟著她回了水榭。
她們前腳到,文姨娘后腳就趕了來。
“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十一娘請她到炕前的繡墩上坐了,指了炕桌上的帳冊:“我要去陳家吃喜酒,你和琥珀把這帳對一對。”
滿屋子里的人愕然。
“這……”文姨娘額頭有細細的汗。
“要不是想碰碰蘭亭,陳閣老那邊,我就讓回事處的管事們去了。”十一娘道,“眼看著來不及了,只好請文姨娘多費費心。”
文姨娘聽了牙一咬,應了下來:“夫人盡管放心的去,我幫著琥珀姑娘把這帳對一對。”
十一娘點頭,隨意吃了點心,去了陳閣老家。
燕京居,大不易。
陳閣老住在城西水葫蘆胡同,胡同狹窄,馬車一溜停到了大街上。雖然打著永平侯府的招牌馬車夫紛紛讓路,但也用了大半個時辰才進了陳閣老的院門。
周夫人、李夫人等人都在。大家紛紛上前和十一娘打招呼。但大部分婦人都很陌生。周夫人低聲道:“都是六部官員家的女眷,我也不十分熟悉。”
十一娘點頭,看見了甘夫人的大嫂——那位通政使夫人。
她笑著上前去打招呼。
甘夫人的嫂嫂就給十一娘引薦幾位侍郎、學士的夫人。
多數比她年長,丈夫的品階卻比徐令宜低。
大家都矜持地和她微笑點頭。
十一娘恭敬地一一回禮,然后笑著和甘夫人的嫂嫂閑話:“怎么沒見蘭亭?”
“說是梁夫人身體微恙。”甘夫人的嫂嫂笑道,“婆媳都沒有到!”
十一娘有些失望,并不掩飾:“還準備會會蘭亭的!”
甘夫人的嫂嫂聽著就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兩人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個僻靜的地方。
甘夫人的嫂嫂這才低聲道:“聽說前兩天陳大人和梁大人在皇上面前吵起來了!”
十一娘大吃一驚。
甘夫人的嫂嫂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說是為開海禁的事!”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聽說建安蔣家也給扯進來了,還給皇上上書,力陳開海禁的危害。只希望別連累到曹娥就好!”
十一娘陪著她感嘆了幾句,有小丫鬟進來請大家到花廳吃茶點。
眾人移到花廳。
十一娘和周夫人、李夫人等人坐在了一起。
兩人都要求娶貞姐兒,面對著面坐著,自然不好提這事,都不約而同地回避著,反而說些與此不相干的。待找到機會,又都分別問起貞姐兒來。
“如今跟著我學女紅。”十一娘笑道,“我和太夫人都覺得是說親的時候了,可侯爺還覺得貞姐兒太小。只好先準備準備。”
周夫人聽了不以為然:“誰家一說就成。三書六禮下來,也得要個三、四年的。快勸侯爺別婆婆媽媽的了。”
李夫人聽了卻笑道:“這物以稀為貴。大小姐是侯爺唯一的女兒,也不怪侯爺喜歡,舍不得嫁了。”
十一娘笑道:“可不是。就是卓侍郎來探口風,也被侯爺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
李夫人聽著目光一閃:“卓大人也有這意思嗎?”
十一娘笑道:“卓大人和我們家侯爺私交甚密,正好長公子和我們家貞姐兒差不多年紀。不免說起。”
正說著,有人進來笑道:“外面要發轎了。”
有女眷笑著去看,屋子里嘈雜起來,低聲說話有些聽不清楚了,兩人相視一笑,打住了話題,都朝門外望去。
剛才還和人交頭接耳的周夫人就拉了十一娘:“走,我們也去看看!”然后朝她使了個眼色。
十一娘苦笑著跟她出了花廳。
周夫人在花廳外停住了腳步,笑道:“李夫人也想娶貞姐兒?”
十一娘沒有瞞她,點了點頭,道:“不僅李家,上次去給太夫人拜壽的卓家也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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