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望著目含殷切的羅三奶奶,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
她竟然幫著王承祖和十娘爭奪管家的權利。
這個王承祖也真是敢想,竄著自己的舅舅出面幫著打壓自己的母親。
想到這些,十一娘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先是親自給羅家的眾人下喜帖,借此緩和了羅家與他的關系;然后在利用婚禮極盡殷勤地招待十娘的娘家人,達到他與羅家眾人交往的目的。現在,圖窮匕見。
如果他不是這么心急,如果他不是挑了在家里沒有說話權的羅三爺,又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十娘,簡單就是養了匹中山狼。
而羅三爺和羅三奶奶幫著王承祖搖旗吶喊,更是讓人不屑。
“這倒奇了!”十一娘毫不客氣地道,“十姐孀居,行事方便不方便,王家的人都沒有說什么,怎么三哥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竟然管到了人家茂國公府去了!”
羅三奶奶微愣。
她住在燕京,十娘和十一娘的關系如何,別人不知道,她卻看得十分清楚。這次茂國公陪了小心請三爺喝酒,又暗示如果三爺能當著羅家的幾位舅舅、姨母先開口提這事,他就拿出一千兩銀子做酬謝,她這才想到找十一娘……她沒指望十一娘幫忙,只要十一娘能保持沉默……親戚里面,十一娘的地位最高。只要她不明確表示反對,她就有把握去說服羅家的其他人。要知道,當年大太太的死可是與十娘脫不了干系的。
沒想到十一娘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十一姑奶奶有所不知。”羅三奶奶忙道:“是前兩天茂國公遇到我們家三爺,說起家里的一些瑣事……”
“茂國公是做侄兒的,年紀輕,沒經過什么事,家長里短的,有什么不快之處跟舅舅、舅母說,那是看重你們,也是看重十姐這個做母親的。”十一娘懶得和這種人多說,沒等她的話說完,就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三哥和三嫂是長輩,應該從中勸和才是,怎么能三言兩語的,反而讓十姐把管家的事交到茂國公手里。茂國公才剛成親。知道的,說三哥這個做舅舅的心疼妹妹主持中饋辛苦,想讓茂國公早點支應門庭,是為了王家好;不知道,還以為是十姐做了什么大惡不赦之事,連娘家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讓她不要再摻合國公府的事了……”
這帽子扣大了。
羅三奶奶心里不由暗暗后悔。
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先去商量四姑奶奶。不管怎么說,四姑奶奶和三爺是一母同胞的,怎么也不會看著三爺吃虧。
“我們三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她的神色變得十分尷尬,“是茂國公說起十一姑奶奶這些年來的不容易,我們三爺這才起了這樣的心思……”
“這就是三哥和三嫂的不是了。”十一娘一點面子也沒給他們留,毫不客氣地道,“別說我是做姨母,輪不到我說話。就是王家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請我去商量,也要問問大哥的意思才行。哪有做舅舅的不問清紅皀白就出面幫著說項的。我覺得茂國公年紀還小,十姐這么多年來管理國公侯的庶務、中饋,一直妥妥當當的。沒聽說過因為孀居的緣故出什么紕漏。為這個就把家交給還沒有弱冠的茂國公來打理,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態度非常的明確。
然后端了茶。
羅三奶奶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哪里還能坐得住。立刻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直搖頭。吩咐琥珀:“你去趟四姐那里,把三嫂和我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全告訴她——他們是一個房頭的,有什么事,還是由她出面好一些。”又寫了封信讓琥珀送到弓弦胡同羅振興處。
琥珀恭敬地應“是”,猶豫道:“那十姨那里?”
“你也去跟她說一聲吧!”十一娘淡然地道,“我們之間的關系是一回事,可遇到這樣的事,怎么也要跟她提個醒。至于她信不信,聽不聽,怎么做,那就是她的事了!”
琥珀應聲而去。
四娘那邊當即就寫了一封道謝的信和幾匹上好的尺頭讓琥珀帶過來,算是對十一娘道謝。而十娘聽見琥珀是奉了十一娘之命去見她,根本就不見琥珀。
琥珀沒有辦法,只好把這件事隱晦地跟銀瓶說了。
銀瓶大驚失色,讓金蓮陪琥珀坐了,自己又去稟了一遍,結果十娘還是沒有見琥珀。
“算了!”十一娘覺得現在的十娘不僅古怪,而且荒誕。她長透了口氣,“我該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就行了!”
琥珀苦笑。
十一娘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忙著將各屋冬季的陳設收起來擺上春季的陳設、按例發放春裳,置辦夏裝……忙完,已是二月下旬,又要開始準備三月三的宴請了。
“我們到流芳塢過三月三好了!”太夫人道,“要是天氣好,我們就去劃船。要是天氣不好,坐在流芳塢的涼亭里聽春雨,也是件極雅致的事。”
自那年三月三十一娘將林大奶奶、周夫人等年紀輕的婦人請到春妍亭“野餐”后,太夫人就一直掂記著。
“好啊!”十一娘覺得每年都坐在點春堂聽戲,時間一長,再好也沒有了新意,“那我們就在流芳塢設宴好了。”說完,請教太夫人,“您看,我們要不要請兩個說鼓的女先生進府來說說鼓?算是應個喜慶的景兒。只是不知道燕京哪位女先生的鼓說的最好?三月三那天能不能來?”
正說著,琥珀神色有些慌張地走了進來。見十一娘和太夫人在說話,她不敢打岔,滿臉焦灼地立在那里,顯得很是不安。
太夫人知道她是十一娘面前最得力的,也素知她沉穩,看著就叫了她:“出了什么事?你直管稟來就是!”
琥珀忙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急急地道:“茂國公府的十姨突然去逝了。侯爺特意讓奴婢來稟夫人一聲。”
茂國公府的十姨……
十一娘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是什么時候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尖銳,“誰來報的喪?報喪的人在哪里?”
“有沒有弄錯?”太夫人是不相信,“她這么年輕,怎么說走就走了?”老人家想到那年的三月三,十娘容顏明媚,笑容飛揚,在一群溫順卑謙的女子中,如夏日的陽光般明亮……不禁語氣悵然,“是怎么去的?可留下什么話?”
“奴婢不十分清楚。”琥珀輕聲道,“來信報喪的是茂國公府的一個婆子,奴婢已經帶過來了……”
十一娘和十娘是同房的姊妹,接理,十一娘應該參加她的小殮禮。正式報喪,是在小殮禮過后。因此王家派了婆子來先通知十一娘。
琥珀的話音剛落,太夫人已道:“快讓她進來!快讓她進來!”
她轉身帶了個婆子進來。
“太太是今天早上丑時去的。”那婆子說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今天一早我們家國公爺就派奴婢來給夫人報喪了。我們家太太臥病已經有很多年了,國公爺成親之前就一直說不行了,可每次都挺過來了。國公爺還以為這次太太也會沒事,侍疾的時候熬不住了,趴在床邊打了個盹,太太就……”那婆子落了幾滴淚,“我們國公爺哭得死去活來,全靠安神香才能歇一會……”
“這孩子!”太夫人很是感慨地長吁了口氣,對十一娘道,“那你就快過去看看吧!今天晚上要是不方便,你就留在那邊吧!謹哥兒有我呢!”
十一娘道了謝,帶著琥珀去了茂國公府。
茂國公府已經掛了白幔,仆婦們的腰間也扎上了白麻布,靈堂雖然還沒有搭,但布置靈堂的桌圍子、紅白拜墊、花盆和靈人都已備準好了,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圍著靈人看。
“動作到挺快的!”琥珀扶十一娘下了馬車,評價道。
十一娘卻是心中一動。
今天丑時去的,她辰正得到的消息,現在不過巳初……王家好像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十娘咽氣似的。
念頭一起,十一娘狠狠地搖了搖頭,告誡自己別胡思亂想。
王承祖迎了過來。
他雙目紅腫,神色憔悴,白色的喪衣皺巴巴的,人像隔夜的菜,給人焉焉的感覺。
“十一姨母,您可來了!”他蹲在十一娘面前,眼淚唰唰地落了下來,“我成了沒娘的孩子,以后還請姨母把我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讓我也有母親可孝順!”
十一娘只是瞥了他一眼,沉聲道:“帶我去見見你母親!”
“是!”王承祖一副虛弱的樣子,由旁邊的人扶著站了起來,帶著十一娘去了正屋。
王承祖新娶的媳婦一身孝,眼睛紅紅地陪著個婦人坐著。
看見十一娘進來,大家都站了起來。
十一娘看見了王承祖的生母。
他的生母見十一娘望著她,低下了頭。
十一娘腳步不停,去了內室。
內室正中放著張黑漆太平床,鋪了藍色寧綢,躺著個穿著紅青色壽衣的女子。
修長的眉,寬寬的額頭,高挺的鼻梁……不是十娘還是誰?
她烏黑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梳成了個牡丹髻,戴了赤金的頭面,畫了淡淡的妝,雖然瘦,看上去卻面色紅潤,神色安祥,像睡熟了一般。
十一娘愣住。
先貼個草稿!
⊙﹏⊙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