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客棧的通鋪就睡了他們一家人。
老太太早睡了,馬大爺不知上哪溜達去了,顧翡拿出剩下的羊皮,幾個女人在油燈底下縫羊皮襖子。
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這襖子很快就能用上。
一邊縫,顧翡一邊偷偷拿了些碎銀子出來,讓陳氏她們縫到衣角,“我看著路上越來越不安全了,萬一有個啥事,家里誰走散了,手里有點銀子,總比沒有強,真要走散了,大家就想辦法去平安城會合。”
顧三郎湊過來,笑嘻嘻的,“那我的那件襖子里,多縫點銀子。”
陳氏拍他一下,“這是以防萬一,咱們家里人怎么都要在一起的。”
到了戍時中,陳氏便吹了油燈讓睡了。
早起大伙又在打算在院子里做飯,這家掌柜的是個講究人,不許他們在前院弄,將人全部趕到了后院。
正做著早飯,客棧的兩個伙計來后院劈柴,扯起了閑話。
一個伙計道:“街角那邊死人了,知道嗎?我剛剛去看了。”
另一個搖頭,一斧子劈下去,“不稀奇,前幾天我聽說鎮子外面也死了一個老頭,說是餓死的。”
這伙計擺擺手,“這兩個不是餓死的,一個女人,一個男娃,應該是母子倆,聽說是被人打死的,好像是為了搶糧食,地上扔著一口破鍋,那女人頭上還有血咧!”
兩人說著話,在后院做早飯的眾人也都聽到了,正在燒火的蓮兒忽然扔下手里的柴火,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
錢氏在后面罵:“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你瘋了你!”
顧翡一凜,也跟著往外跑。
這時幾個男人也都反應過來,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往外走。
顧翡跟著蓮兒跑到街角,就見地上扔著一口破了的鐵鍋,鐵鍋里干干凈凈。
墻根邊上躺著兩個人。
女人仰躺著,額頭上一個血洞,那血早已經凝結了。
男孩靠坐在墻邊,脖子朝一邊歪著,臉色青紫。
兩人的包袱散落在地,幾件破棉襖露了出來。
青石地板上還有一些零星散落的黃色,看著像是玉米面。
蓮兒撲過去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娘——”
“弟弟——”
顧翡咬著唇,眼淚默默的往下流。
昨天還鮮活的兩個人,今天卻以這樣的姿勢倒在了這里。
原以為得了玉米面能活命,哪知道,玉米面反倒成了催命符。
幾個男人也走到了這里,都默默的看著。
旁邊一戶人家這時打開門,一個女人站在門口,“這是你們認識的人?”
“趕緊拉走埋了,死在這里晦氣的很!”
眾人都默然不語。
蓮兒趴到她娘身上哭了一陣,又爬到她弟弟旁邊,抱著她弟弟的身體不住搖晃,“小松,你醒醒,你醒醒,姐來了,姐帶你回家去。”
男孩的腦袋無力的耷拉在一邊,隨著蓮兒的動作不斷搖晃。
村長的婆娘劉大娘也跟了過來,這時嘆了口氣,走上前,將手搭在蓮兒的肩上,“閨女,你娘跟弟弟都走了,這也是沒法的事,這世道人命不值錢。”
“還是趕緊將他們埋了吧,別讓野狗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