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拂冰經歷過的事情太多，說過的話就更多。
然而，最近兩年被囚于這間地牢，除了負責送飯的牢頭，她見過的人只有淳于城主和栗公子。
牢頭從不搭理她，距離上一次見到淳于城主和栗公子也過去了一年多，她除了瘋狂罵人和自言自語，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
因此除了回憶，她再也尋不到其他的辦法打發這痛苦且漫長的時光。
上一世、這一世。
親人、愛人、仇人。
她能憶起的人和事太多，像蕭姵這樣只見過一兩次的人還真是沒排上號。
若非她的容貌和氣質都太過獨特，給姬拂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今日恐怕都很難一眼就認出她是誰。
此刻聽蕭姵提起她兩年前說過的話，姬拂冰愈發惱怒不已。
要不是為了試探這死丫頭是不是“老鄉”，她又何必胡謅，說什么六歲時做過的夢。
結果什么都沒有試探出來，反倒是把自己的底細給暴露了！
蕭姵的講述還在繼續。
“當時我沒有證據，因此無法當面拆穿你的謊言，但已經對你的來歷起了疑心。
這兩年我特意尋了一些講述鬼怪以及異事的書，看到過借尸還魂這樣詭異的傳說，似乎與你的遭遇頗有些相似之處。
幾個月前我來到了弱水城，向博學多識的淳于城主請教了這個問題。
他的看法雖不似我這么大膽，但對你的來歷也是諸多懷疑。”
姬拂冰狠狠啐了一口：“我呸！要不是你這死丫頭從旁提醒，淳于瀾能懷疑個屁！”
蕭姵扶著有些酸痛的腰，冷笑道：“隨便你怎么想吧，反正你這輩子都出不去了。
淳于城主和他的女兒已經踏上了旅程，他們將游遍整個天下，享受美好自由的生活，再也不用擔心小人暗算！”
姬拂冰頹然地坐在地上。
是啊，有誰會在意一個階下囚的想法？
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希望，盼著父皇看在她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不管是派兵攻打還是遣使節談判，總會想辦法救她脫離苦海。
可如今父皇遇刺身亡，她的那些兄弟侄兒忙著爭奪皇位，誰還記得弱水城的地牢里關押著他們的姐妹和姑母？
這死丫頭不是淳于瀾，自己對她的了解十分有限，威逼利誘哄騙要挾，這些招數通通都不頂用。
死過一次的人往往都是最怕死的，姬拂冰自然也不例外。
可事到如今，她竟想不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姬拂冰抬眼看著不久前撞得自己疼痛難忍的墻壁，竟生出了一頭撞死在這里的沖動。
“湘東公主，其實你一點也不想死，甚至還很怕死，是么？”蕭姵的聲音鉆入了她的耳朵。
姬拂冰聞言，眼神迷茫地看著她。
“你肯放我一條生路？”
“我剛剛說過，弱水城富庶，地牢的伙食也不算太差，供養你活到七八十歲應該沒有問題。”
“我從不相信世上有白吃的午餐，說吧，城主究竟想要什么？”
“很好，湘東公主總算是有了些干大事的模樣！”蕭姵贊了一句。
姬拂冰苦笑道：“茍延殘喘而已，大事還是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干吧！”
蕭姵并不理會她的說辭，問道：“公主當年還是郡主的時候，與姬靈玉的關系非常不錯。
那你可曾聽說過，她年少時曾有一個心上人。”
姬拂冰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居然也知道？！”
“那人究竟是誰？”蕭姵死死盯著她的眼睛。
“本公主與他素未謀面，如何知曉他的身份？
只是姬靈玉那時與我無話不說，我見她形跡有些可疑，多番詢問才知道了些皮毛。
據說那人樣貌非常出眾，出手也很是闊綽，尤其擅長哄女孩子開心。
不過那人并未在錦國停留太久。
他離開之后姬靈玉的情緒十分低落，沒過多久便與栗扶風定了親。”
“沒了？”蕭姵挑了挑眉。
“這……”姬拂冰咽了咽口水：“后來我父皇謀奪了江山，姬靈玉也沒有了下落。”
“從那以后你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當然是見過的……”
“既如此，那你為何不告訴本城主，姬靈玉還有一個兒子？”
“城主說的是從云山莊的少莊主衛從云吧，他不過是姬靈玉收養的義子，能翻得起什么大浪。”
“果真是義子？”蕭姵又問道。
“當……當然……”
“映水，咱們走！”蕭姵揮了揮手。
“是，城主。”映水應了一聲，順手揉了揉蕭小灰的大腦袋：“走了。”
“不——”
姬拂冰著急了，手腳并用地怕了過來。
“城主，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你。
姬靈玉與栗扶風定下親事后，那人又回來了……”
蕭姵俯視著她那蒼老的面龐，道：“衛從云是姬靈玉和那人的兒子，栗扶風與她一直都是假夫妻。
這些事兒本城主全都知曉，就不用你再重復了。
你若是有誠意，就把那人的身份告訴我，否則……”
姬拂冰忙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訴城主，那人的身份隱藏得很深。
那時的我雖然見過他幾回，但真的是不清楚他的身份。
直到十多年前姬靈玉住進了從云山莊，正式收養了衛從云之后，我去探望過她一次。
在山莊里我偶然間見到了一個帶著丑陋面具的男子……”
蕭姵掩住內心的悸動，打斷她的話道：“時隔十多年，你憑什么認定面具男子就是當初的那人？”
姬拂冰十分肯定道：“我曾經學過……呃，這個與你說不太清楚，總之我絕對不會看錯，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蕭姵又給映水使了個眼色。
主仆二人都沒有搭理地上的姬拂冰，一起走出了牢房。
姬拂冰驚呆了。
直到牢房門被鎖上，她才厲聲道：“姓蕭的，你他媽的耍我？！”
蕭姵譏諷道：“我說過放你一條生路，可沒說過要給你自由。
你這不是還活得好好兒的么？只要靜下心來好生懺悔，再活幾十年真的不是問題。”
姬拂冰徹底絕望了。
二人一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只傳回了一道沒有溫度的女聲。
“想死？隨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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