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城主和蕭炫一行人走進里間,一眼就看見了床上蒙著被子瑟瑟發抖的人。
丁小木是個年輕人,蕭炫本來是沒把他的病太當回事兒的,想著只要喝幾天藥就好了。
此時見他抖動得如此厲害,這才開始著急起來。
這比牛還犟的家伙像是在打擺子,該不會是得了瘧疾吧?
他正想詢問身側的丁老神醫,卻見對方的反應比他還要快,竟已經走到了床邊。
淳于城主比蕭炫更加著急,但他鉆研醫術幾十年,見過的病例不計其數,一眼就看出女兒這般抖動是什么緣故。
伊兒是擔心被軍醫拆穿女子身份,所以害怕緊張了。
他稍微松了口氣,輕聲道:“小木,丁老伯來給你瞧病了。”
熟悉至極的聲音鉆入耳中,宛若。
淳于伊那暈乎乎的腦袋瞬間清醒了大半,委屈巴巴地探出了腦袋。
“爹……丁老伯……您來了……”
見她雖然小臉燒得通紅,卻還記得糾正對自己的稱呼,淳于城主心疼極了。
他輕輕撫了撫女兒的發頂:“好孩子別怕,老伯這就給你診脈開方子,很快就能康復了。”
“嗯。”淳于伊輕輕應了一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父親。
站在一旁的蕭炫看著兩人的互動,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之前巖心開玩笑說,丁小木和丁于藍都姓丁,而且都頗受祖父看重,真是挺有意思的。
當時他并沒有太在意,軍中幾十萬人,相同姓氏的不知有多少。
而且祖父去軍械處那一日,除了石柯,神醫老丁也一并去了。
如果他們二人早就相識,為何當時并沒有相認?
祖父的眼光遠非常人能及,但凡有一點蛛絲馬跡,就一定會被他老人家發現。
可眼下這情形……
老丁的表現還算正常,畢竟醫者父母心。
但那丁小木,哪里還看得出半分之前的倔強硬氣,完全像一個在長輩面前撒嬌的……女孩子。
蕭炫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一定是眼花了,丁小木怎么可能會是女子。
打造兵器是個苦差事,別說富貴人家的姑娘,就是平民百姓家也不會舍得讓女孩子吃這碗飯。
而且丁小木若是個女子,又怎可能有意去做趙家的女婿?
他輕輕搖了搖頭,就見淳于城主收回了診脈的手。
蕭炫上前一步問道:“丁老神醫,丁小木的病情如何?”
淳于城主緩緩道:“倒也沒有大礙,就是最近操勞過度又不注意休息,加之一時間貪涼受了風寒。
待老夫仔細斟酌一個方子,好好將養三五日就沒事兒了。”
蕭炫又看了淳于伊一眼,抬了抬手道:“丁老神醫請。”
淳于城主對女兒笑了笑,隨蕭炫等人一起去了外間。
淳于伊不舍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好想父親能陪在她身邊……
淳于城主坐到書案后,抬眼就看見淳于伊方才畫的圖樣。
雖然是一張草圖,又只完成了一半,卻已經足夠吸引人。
淳于城主知曉藏不住,對蕭炫道:“少帥,難怪小木會病倒,這孩子真是太用功了。”
清野從他手里接過圖樣,捧到了蕭炫面前:“爺。”
蕭炫拿起圖樣認真看了一會兒,那雙漂亮的眸子發出了異樣的光彩。
他果然沒有看錯丁小木,這雖然只是一張草圖,卻已經初具連環弩的雛形。
興許用不了多久,魏軍就能裝備連環弩,讓那些入侵大魏的北戎騎兵好好喝上一壺!
他按捺住激動的情緒,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方才丁小木那副柔弱無依的模樣。
那家伙的樣貌明明十分普通,除了一雙眼睛頗有神采,很難給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可他為何會覺得生病的丁小木有一種脆弱的美感,就好像一吹就化的雪花,一碰就碎的玉器……
不不不,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審美居然都能出問題!
蕭炫定了定心神,他自小從軍,一向都認為健康、積極、堅韌才是真正的美。
反觀脆弱、柔弱……但凡帶個“弱”字,就和美半點不沾邊。
就好比自家小九和那些一陣風就能刮倒的貴女相比,前者是真正的美,后者簡直是慘不忍睹。
不過,丁小木那牛一樣的脾氣,突然間變得脆弱,似乎……
淳于城主認真開了個方子交給巖心,又仔細叮囑他煎藥的注意事項。
巖心不敢嫌他啰嗦,一一應下。
淳于城主又對蕭炫道:“少帥軍務繁忙,小木這里交給老夫照顧即可。”
蕭炫示意巖心快去抓藥,這才對淳于城主道:“丁老神醫對丁小木似乎特別關照?”
淳于城主坦然道:“老夫與小木本是同鄉,他年紀又小,自是應該多加關照。”
“哦?你們從前就認識?”蕭炫追問道。
“老夫和小木皆出自弋陽郡茉花村,我們村里的人十之八九都姓丁。
只是老夫年少時便離家求學,后來又做了幾十年的鈴醫,一直少有機會還鄉,因此并不識得小木。
那日老夫隨老國公去軍械處,只覺小木的鄉音十分親切,因此料定她乃是同鄉。”
蕭炫又問:“祖父可知曉此事?”
淳于城主道:“些微小事何須叨擾老國公。”
蕭炫點點頭,站起身道:“那你好好照顧丁小木,我們就先走了。”
淳于城主站起身抱了抱拳:“少帥慢走。”
目送蕭炫和清野離開,淳于城主并未急于去和女兒說話,而是把熬藥的火爐生好,靜靜等候巖心抓藥歸來。
不到半個時辰,巖心就回來了。
他見淳于城主還在,笑道:“您老怎的還沒有回去,該不會是不放心我煎的藥吧?”
淳于城主道:“少帥那邊事忙,小哥還是先回去吧。老夫是個閑人,正好可以照顧小木。”
巖心把藥包和藥罐子放在桌案上,笑道:“那便有勞丁老神醫了,待會兒我給你們送飯。”
感染風寒的人最需要的是休息。
淳于城主把藥煎好盛在小碗里,這才走進了里間。
大約是見到父親的緣故,淳于伊雖然掉了幾滴眼淚,更多的卻是安心。
此刻她就如同從前尚未解毒時一般,靜靜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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