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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過后,仁皇閣總閣。
劉百仞看著面前堆疊成小山的玉符,不斷沉吟,那富態的面容上寫滿了思索。
剛剛陛下來過了,先是告訴了他和幾位副閣主,天宮要對人域降下七災六禍,讓他們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并說這些玉符中的建議大半都可聽取。
隨之,陛下留了個比較特殊的旨意……
其實天宮對人域下黑手并非什么新鮮事,在人域的歷史上,天宮總是會降下各種各樣的災禍,他們仁皇閣已有一套成熟的應對體系。
這次的七災六禍雖聽著嚇人,但只需發動修士相助凡塵,人域上下同舟共渡,也總歸是可以應對的。
可陛下剛給他派的活……
“幾位,你們說,怎么才能讓一個現在十分頹喪的年輕人,奮發向前、充滿干勁?”
側旁坐著的幾位老人對視幾眼,各自有些迷糊,試著給了幾條建議:
“以權位驅使,使其知明日可功成名就?”
“或是看他喜歡什么、缺什么,咱們就給他什么?”
“嗨,后面給他栓一條兇惡的狼犬,讓狼犬追著他跑不就行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門心思都是道侶那點事,當以道侶驅策之。”
“道侶?”
劉百仞眉頭微微一皺,心底一陣嘀咕。
他可是知曉的,無妄子那小家伙,跟陛下的小女兒似乎有那種關系;
然后現在無妄子跟天衍圣女泠小嵐走的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后者有那么點意思。
一個人皇小女兒,一個天衍圣女,這兩個說不得都要打起來,自己再在這方面橫插一腳,那不是給無妄子添亂嗎?
這般給吳妄添亂的事,他劉百仞能干嗎?
嘿嘿,能干。
“這建議不錯,道侶是咱們人域年輕人永恒不變的追求嘛,”劉百仞笑道,“年輕人精力旺盛,若是他們不去想繁衍之事,咱們人族如何有未來?
各位覺得,咱們選拔一批才貌雙全的女子入刑罰殿做低階執事,怎么樣?”
各位老人也是一怔。
“刑罰殿?是為無妄殿主安排的?”
“閣主三思啊閣主!現在玄女宗上上下下都把無妄子當女婿看,您這不是給咱們招罵嘛!”
“殿主您這般,會被人說老不正經的!
刑罰殿雖然只是統管咱們仁皇閣內部懲處,但也是嚴肅、正經之地,需兇、需厲,搞一些才貌雙全的女子……
說不定就有一些登徒浪子,打破頭擠著犯一些小事!”
“這怎么就不正經了?那你們有什么好主意?”
劉百仞也沒想到,這幾個老伙計反應這么大,背著手走回自己的座位,緩聲道:
“事情就是這般事情,各位想不到好辦法,就仔細想想,這幾日給本座答復。
可以給各位透個信兒,這事可不是本座要做的,本座只是聽命行事,后面有誰你們也不要多問了,要的就是讓無妄子打起精神。
他受了心魔創傷,現如今郁郁寡歡,十分凄慘。”
上面?聽命行事?還后面有誰不要問。
幾位副閣主差點罵出聲……您老上面不就是人皇陛下了嗎!
劉百仞正色道:“好了,過來研究陛下給的玉符吧,天宮已經對咱們出手,這次來勢洶洶,此前那些大城出問題,明顯是天宮在試探。”
幾位副閣主各自答應,湊到了劉百仞身前。
做閣主就是這般,不可能事必躬親,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代下去就是了,總會有人為此煩心。
一兩個時辰后,幾位老人離了劉百仞的住處,又去了仙凡殿內殿喝茶聊天。
很快,一則消息‘不小心’在人域各大宗門、邊境各將門間流傳開來。
人域英豪小金龍、仁皇閣刑罰殿殿主無妄子,因渡成仙天劫時招來了超凡天劫,以至于遭心魔影響,心神受損,如今精神萎靡、郁郁寡歡,仁皇閣尋求醫治良策。
另,無妄子暫居滅天黑欲臨風大魔宗,閉關修行。
那些接到了仁皇閣‘通氣’的大勢力掌舵人,看這消息時,表情大多都有些僵硬。
各位人域高手不懂吐槽二字為何意,但此刻大多有幾分想罵人的沖動。
成仙天劫引來超凡劫,成超凡的時候要渡什么?
天宮砸頭之劫?
可仁皇閣的消息在后,小金龍渡劫的傳聞在前,更是有一小段留影在各處流傳,這事還真不是仁皇閣故意捧他們的刑罰殿殿主。
一時間,各家都做出了一個決定——隱瞞消息,不去告訴自家青年才俊。
隨之,又命人帶上一份厚禮,代表各家宗門趕去滅宗。
不說無妄子到底是不是人皇繼任者,單是刑罰殿殿主的身份,就足以讓他們主動交好。
更何況,還有那首小金龍的打油詩……
仁皇閣也不敢大意,早早準備了數萬仙兵,駐扎在了滅宗附近,將滅宗完全保護了起來,并安排了三位超凡境高手坐鎮。
不過三五日的功夫,滅宗已門庭若市。
大長老都休息不得,與趕來送慰問品的各家使者寒暄閑聊,并替吳妄表示感謝。
吳妄則是閉門不出,整日在床上躺著、歪著,偶爾看看書、發發呆,時不時睡一會,對同修都不怎么積極。
沒辦法,心態是一件很微妙之事。
林素輕倒像是回到了,她剛在北野落腳時的模樣,每日忙前忙后,時不時戳吳妄一下,幫助少主更好的睡眠。
霄劍道人趕去邊境處置十兇神引起的災禍,他這位劍道高手還需更多歷練,仁皇閣對他的期盼頗大,希冀他與兇神的碰撞,能讓他有進一步的成長。
——這里是很正經的碰撞。
半個月后,來滅宗送禮的熱潮達到了頂峰。
吳妄的寢殿中,已擺滿了各類錦盒,其內寶物數不勝數。
吳妄本是讓大長老搬去落寶殿,支持煉器宗師盟的發展建設,但大長老卻固執地讓吳妄一一打開,再決定它們的歸宿。
吳妄:……
“那就等等吧,最近沒這個心勁兒。”
“老夫明白,宗主您有什么事就派人喊老夫過來。”
大長老不敢多打擾,含笑拱手,轉身飄然而去。
吳妄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晃晃悠悠癱在了床榻上,隨手招來了一只椰果,吸著里面的津液。
啊,糖分。
與此同時,林祈的住處。
隨著大長老關了那扇大門,幾人守著的云鏡頓時變黑,斷了對洞府內的探查。
剛趕來的季默面露思索,一旁林祈、泠小嵐、茅傲武、楊無敵、張暮山,還有林祈的四位侍女壹貳叁肆,都在關切地看著這位號稱無妄子第一友的季大公子。
季默問:“無妄兄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林祈忙道:“老師渡劫后就是這般,無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泠小嵐也道:“據說是為了對抗心魔,耗費了太多心力。”
“心力、心氣兒之說,其實有些復雜。”
季默緩聲道:“這有點像是,我成婚前……注意,是成婚前啊。我去花樓待的時間久了,會突然對任何事物都沒了興致。
總的來說,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茅傲武感慨道:“不錯,是會這樣,天仙都撐不住啊。”
楊無敵嘆道:“唉,體修也撐不住。”
泠小嵐手中短劍出鞘,目有寒光閃爍。
茅傲武和楊無敵明明修為較高,卻依舊齊齊打了個哆嗦,各自挺胸抬頭站直身形,臉上刻了正經二字。
季默笑道:“咱們不是商討,如何讓無妄兄打起精神嗎?”
“不如,我們請無妄兄一同回女子國轉轉?”
泠小嵐道:“在女子國的那段時日,倒是頗為歡樂,若是故地重游,應當能讓無妄兄打起精神。”
季默嘆道:“無妄兄現在能出人域嗎?整個人域都在傳,無妄子、小金龍、人皇繼任者、你之夫君。”
泠小嵐俏臉一紅,瞪了眼季默;季默淡定地拿出一把折扇,擋在了自己面前。
“要不,”林祈看著泠小嵐,又看向吳妄洞府的方向,“給老師沖沖喜?”
唰的一聲,泠小嵐身形消失不見,只剩那兩扇木門來回逛蕩。
季默與林祈對視一眼,兩人抬手擊掌,各自露出幾分笑意。
茅傲武、楊無敵、張暮山頓時放松了許多,各自找了個座椅入座,翹腿、盤腿、刮腿毛,輕松又自在。
“壹貳叁肆去門外守著。”
林祈淡然道:“準師娘總算走了,咱們研究下,如何讓我老師打起精神。”
“明人不說暗話,”季默道,“我提議啊,由你們帶他去花樓,我在外面守著,畢竟我是有婦之夫,不能對不起樂瑤,聽個曲兒就是了。”
茅傲武沉吟幾聲:“宗主可是個正經人。”
“不不不,”季默手中折扇輕輕搖晃,淡然道,“我了解無妄兄,就如無妄兄了解我一樣,他是個對花樓有向往之人。”
茅傲武低聲道:“你可要明白……我無意說宗主如何,但素輕仙子與宗主一直不曾越線。”
楊無敵道:“我覺得,咱們在這里商量,很難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去浮玉城找家花樓,也當考察考察。
咱們就是聽曲看一看環境,不做什么違背公序良俗之事。”
幾人彼此看了看。
“善。”
“中。”
“沒毛病。”
“這是為了宗主考慮,落寶殿必須給咱們報賬。”
只有林祈較為緊張,輕聲問:“要帶壹貳叁肆她們嗎?”
幾人當即投來了頗為復雜的眼神。
于是,這些家伙駕云相攜而去,走的那叫一個果斷。
宗主寢殿中,吳妄仙識捕捉到了這一幕,額頭掛了幾個問號。
這個季默,回了滅宗都不過來喝個酒,帶著幾個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外出干什么去了?
想了想,吳妄喊來兩位滅宗長老,讓他們暗中盯梢,避免季默犯什么原則性的錯誤。
算是替這幾個家伙操心到家了。
他翻了個身,在床榻上睡了一覺,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又從睡夢中醒來,開始琢磨一件大事。
該怎么才能搞一下那個大司命?
吳妄略微嘆了口氣,躺在床榻邊緣,腦殼自床外垂了下去,看著石壁帷幔前掛著的山水畫,倒著看,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大司命,先天神,天宮實權權臣,掌控萬靈壽元,曾為人族設下壽元大限,讓人族在靈氣充沛的大荒世界,最高只能活六百年。
人域修士的修行之路,也是不斷與大司命之道對抗之路。
這是人域的老強敵了。
天宮只要敗在人域手中,這個大司命絕對沒有活路。
等人域崛起,或是等母親娘家那邊回歸,自己再與大司命清算新老舊賬?
那豈不是,要讓他心里憋悶許久?
最起碼也該收回一點利息,讓這個大司命不敢繼續肆意妄為。
老前輩去砸了他們雷池,威懾力并不算強;
天宮如果完全撕破臉,直接給人域渡劫修士降下必死天劫,人域軍心將會受到很強大的打擊。
這般情形,后面很有可能發生。
大司命這次對他出手,恐怕也是存了試探之意,自己硬挺了過來,應該也能讓對方更慎重些……
“少主?”
這略帶嬌媚滑膩的嗓音……
吳妄雙眼朝著左側挪動,看到了從一側內洞洞口緩緩浮現的身影。
老阿姨?
一聲輕哼從鼻尖傳來,而后就是彌漫而出的粉色煙霧。
她自內洞邊緣一步步走了出來,踩著薄霧、伴著仙光,媚眼如絲、紅唇如血,舌尖還在唇邊微微劃過。
向前走了兩步,她突然側身,抬手虛扶著并不存在的墻壁,另一只手自側身悄然劃過。
動作略微有些僵硬,明顯是剛學不久。
吳妄直愣愣地坐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林素輕柔聲道:“今夜,只有你我。”
吳妄瞧了眼那不斷冒煙的內洞,還能看到小沐沐正在那用力地扇風。
林素輕邁步款款而來,纖美輕盈的身段,在這層紗裙的映襯下展露無疑;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手指在吳妄臉頰劃過,又沒有觸碰到吳妄的皮膚。
她道:“少主,別人家的侍女,可有許多事要做哦。”
“你不是知道……。”
林素輕小聲問:“奴家可否為少主您獻舞?”
吳妄默默地給自己套上三層冰晶薄膜,嘀咕道:“妙翠嬌教你的?”
“呃?”
林素輕瞬間破功,眨眼問著:“您怎么知道?”
“她一個單身幾千年的媚功修行者,你跟她學這些?”
吳妄禁不住抬手扶額:“去,沏茶去,最近本少主火氣有點大……別整這些沒用的,你這不是給我傷口上撒鹽嗎?”
“這個……是我草率了,少主您別生氣。”
林素輕連忙起身,眼底滿是懊悔,轉身匆匆跑去內洞。
吳妄松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拽來了薄被擋在腿上,低頭看了眼,又默默地拿出兩床被子。
心底直呼要命。
明人不說暗話,運道之神的這一手詛咒,讓他無數次守住了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感謝運道神!
衷心希望明年就能給運道神燒兩沓黃紙!
自己此前睡的那覺,已是過了半天。
吳妄不多時就從床榻溜達了下來,背著手走在洞府內,開始打量那堆積成山的禮物錦盒。
這些禮物,來自于一二百家宗門、數十將門,此刻它們下方都壓著布帛,上面寫著來路與出處。
其實大長老都暗中檢查過了,以免有什么危害宗主身心健康之物。
吳妄端起一只巴掌大小的錦盒,打開之后,道道仙光氤氳而出,能見其內是一顆大珍珠,珍珠內又隱隱有靈光游走。
好東西,可以凈化靈氣,降濁返清。
也不知道送禮的這家仙宗是怎么想的,給他魔宗宗主送這玩意。
吳妄哼著北野的小調,取了幾根細繩,將這大珍珠束在了繩結中,前后打量了一番,又做成了穗子,用仙力送到了林素輕面前。
窮少主不能窮侍女。
吳妄不斷拆著這些錦盒,又拿出了兩只儲物法寶,將價值高、自己用處不大的東西,撥給滅宗搞宗門建設以及煉器宗師盟建設。
將一些新奇的、古怪的、不多見的,可以拿來討女子歡喜的,盡數收起來。
有大用!
慢慢的,吳妄突然找到了一些興致,開始猜起下一個禮物盒中放著什么寶物。
漸漸樂此不疲,精神頭都被帶了起來。
誰說拆包裹只是女子的樂趣?這是人族共有的愛好嘛。
可惜,吳妄剛覺興致勃勃,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了洞府之前,朗聲稟告,口呼‘宗主’、‘殿主’。
吳妄踱步而去,不緊不慢地拉開大門,緩聲道:“何事?”
那位長老忙道:“宗主!剛得了信,茅長老帶著季護法和林護法,還有楊無敵和張暮山,在花樓跟人打起來了!”
“哦?”吳妄皺眉問,“咱們吃虧了嗎?”
“這個倒還沒,可是這影響太壞,咱們滅宗名聲……”
“那沒事,下一個。”
另一名端著玉符的刑罰殿執事,躬身將玉符送了過來:
“殿主!邊境急報!一批百族高手出現在邊境之地,仁皇閣調令,請您立刻前去支援霄劍副殿主!主持邊境要務!”
“百族高手?”
吳妄將玉符納入手中,眉頭緊皺。
百族高手?
卻只是現身并不攻打,且還放出話要與人域的高手洽談?
這一看就是麻煩事啊,里面絕對有什么陰謀詭計;再說,他剛渡劫完畢,被心魔所傷,正在休假……
“張長老,你是說,茅長老他們去花樓了?”
吳妄面露正色,定聲道:
“快,請大長老出關,再點上百名體修,隨我前去支援茅長老!
在花樓斗法,若是斗輸了,豈不是讓同道中人恥笑我滅宗?
這是奇恥大辱,關乎我滅宗立足之根本!”
那仁皇閣執事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