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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之上鼓聲震天,天宮各處神光搖曳。
并未沉睡的眾先天神離了各自神殿,在神光接引之下,朝天宮深處而去,大多都是‘迥然成趣’的表情。
甚至那些因無所事事而沉睡的先天神,也被各自好友喊醒,趕來看這場好戲。
天宮神靈狀告月神常羲。
此事若是放在過往的歲月,那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月神乃天帝之妻,莫說是抓點美麗的生靈,便是抓幾個美麗的種族又怎么了?
整個天地不都是天帝家的嗎?
但今日,有嗅覺敏銳的先天神已察覺到,風向明顯不對了。
那個人域來的逢春神代表了生靈發聲;
天帝陛下不僅允許了這次狀告發生,甚至還命大司命召集天宮沒有沉睡的諸神;
原本很少出現在眾神面前的月神常羲,此刻就坐在天帝寶座一旁,表情有些清冷,隱約有幾分忐忑之感。
常羲是真的忐忑。
她心底努力回想著與吳妄碰面的過程,將吳妄叮囑的那幾句話細細咀嚼,此時也已咀嚼出了此間的深意。
常羲雖不擅謀算什么,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變美之上,但也非癡傻之人。
或許此前想不透此間關節,此時到了自己靠山身旁,心底安穩了許多,仔細琢磨了一陣,發現……
逢春神并沒有坑她。
相反,逢春神給她指了一條明路,讓她堅持著先天神的驕傲,以此讓陛下滿意。
接下來,陛下就算因現如今對生靈的‘策略’,當著眾神的面罵她幾句,降下責罰,責罰也不會太重,事后應當會私下與她說幾句賠禮的話。
常羲心底暗道奇怪。
‘這逢春神莫非真的想助我?’
莫非,真如逢春神所言,他來是為天宮帶來變革,而想要發起這場變革,就必須拉住陛下扔下來的梯子,一步步爬上去,從而不能觸怒陛下?
莫名的,常羲意識到,自己似乎成了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那把梯子。
“吾妻……吾妻?”
耳旁突然聽到了略帶不耐的呼喊聲,常羲連忙回神,抬頭看向寶座上的天帝。
帝夋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嗓音卻在常羲耳中響起:
“稍后那無妄子前來興師問罪,你且受幾句委屈,莫要將此事鬧的太僵。
吾需生靈之助力,天宮與這天地秩序也需與生靈化干戈為玉帛,無妄子就是其中關鍵。
吾妻深明大義,吾自不會對你有半點虧欠,安心就是。”
常羲目光熠熠,當下心底再無疑慮,對帝夋微微頷首,傳聲道:
“吾自是都聽陛下的。”
而后于寶座端坐,絕美的面容散發著淡淡柔光,那月白長裙襯出了她纖秀卻豐腴的身段。
待最高處的神殿內聚集起了兩三百道身影,大司命與土神于駕前立穩,神殿之外鼓聲大作,白云卷動、神衛奔涌。
帝夋雙手揣在袖中,于寶座之上安穩坐著,道一聲:
“讓逢春神帶人入內吧。”
殿門處,立刻有兩名蛟龍腦袋的神衛統領轉身看向云海,齊聲大吼:
“請逢春神入殿!”
鼓聲稍停,下方云海被一束仙光擊破,一團白云載著幾道身影飛天而來。
最前方站著的自是吳妄與少司命,稍后是包括姮娥在內的三位女子,大長老老老實實地站在三女子身后,提防她們突然栽下去,或是后面飛來什么傷人的暗箭。
正此時,殿內高坐的帝夋眉頭一皺,笑容有些僵硬。
帝夋那張英雋的面容,有一瞬的不解與震動,但極快地恢復如常,讓旁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白云直入殿門處。
吳妄示意大長老帶著三名女子在外等候,與少司命一同向前飄飛。
還沒落地,少司命突然對吳妄傳聲:“稍后我來說吧,你莫要太過激動,若是激怒了天帝陛下,也是會有些麻煩的。”
吳妄差點笑出聲,卻對少司命微微搖頭,直接出聲說道:
“放心就好,我現在道心十分平和。”
一聽這話,少司命目中更顯擔憂。
他們直接落到眾神之前,僅次于土神與大司命;此刻那大司命眼瞼低垂、置身事外,那土神雖皺眉撇嘴,卻也只能站出來。
“陛下,”土神低頭拱手,魁梧的神軀不增半點威勢,緩聲道,“少司命大人與逢春神大人已到了。”
帝夋道:“此前月宮頗為喧鬧,據說是少司命去那打砸了一番,可有此事啊?”
少司命向前半步,昂首、挺胸,淡然道:“陛下為何不問問,您身旁這位月神大人做了些什么?”
“稟天帝!”
吳妄立刻站了出來,拱手高呼:
“月神最近數千年來,時而擄掠美麗女子入月宮之中,供其觀賞觀摩,此事已查清無誤!
月神無故擄掠生靈,致使親人失散、骨肉分離、愛侶無蹤,釀成了不知多少慘劇!
此等罪過若是在人域,已是從重論處,殺頭都不過!”
大殿中安靜了一陣,不知是哪位女神先笑了聲,眾神盡皆輕笑。
月神更是抬起她那下頜線近乎完美的下巴,用一種鄙夷的目光注視著吳妄,還嗤的冷笑了聲。
吳妄心底暗贊,這月神的演技著實是不錯的,現在也算施展開了。
頓時,整個大殿笑聲更為肆虐。
神在笑。
少司命皺眉看向左右,略有些欲言又止;大司命雖是半閉目,但眼角在微微下垂。
此刻,全場的目光都落在了吳妄身上,大殿各處似乎在不斷旋轉,那些笑聲中多了一些指指點點。
殿外的大長老雙手輕顫。
“笑個屁。”
這刺耳的罵聲讓大殿再次沉靜,眾神瞪著吳妄。
一神低喝:“逢春神,此乃天帝陛下之駕前,你怎敢口出污言穢語!”
“污言穢語?”
原本低頭拱手的吳妄慢慢放下手臂,身形逐漸挺拔,扭頭看向了說話的先天神面容,嘴角露出少許冷笑:
“你覺得那是污言穢語,何知不是你耳朵在藏污納垢?
滅頂之災就在眼前,秩序崩潰不過咫尺之遙,你們還在這里笑語吟吟。
你們怎么有臉笑出來的?”
眾神勃然大怒,吳妄身周卻響起了陣陣龍吟,一條金龍自吳妄背部涌出,化作數丈長短,盤踞在吳妄身后。
星神大道的道韻,讓眾神瞬間止步。
吳妄抬頭看向帝夋,朗聲道:“陛下,敢問一句,月神此事,是否能定罪!”
帝夋道:“若以今日來看,自當定罪。”
大殿中登時安靜了下來,月神也是皺眉看著帝夋。
有神不解,高呼:
“陛下!您莫要被這無妄子花言巧語蠱惑!
這如何定罪,又定何罪?
生靈莽莽,不知大道,若神靈有所需,生靈自當追隨,此為亙古之理!”
“陛下!”
一名女神低聲道,“咱們如何能站在人域的立場看待此事,人域乃瀆神之地、乃必須覆滅之地,若咱們用生靈的角度看待問題,那天宮……如何立足?”
“天地秩序乃你我大道之靈構筑,生靈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
“那人域便是天地秩序之毒瘤!陛下萬請三思啊!”
帝夋默然不語,低頭注視著吳妄。
吳妄背后金龍發出了陣陣低沉的吼叫聲,將周遭那些喧鬧之聲壓了下去。
吳妄突然高舉左手,食指高高豎起。
雖然他最想豎的是中指。
“一個問題!”
吳妄大吼一聲:“我就問你們一個問題!”
眾神聚精會神地看著吳妄的手指,已做好了不管吳妄說什么,立刻就唱反調的準備。
吳妄環視一周,金龍在緩緩游動。
“這個問題很簡單,我想各位都想過,只是不敢提起。
燭龍殺回來了,如何應對?
你們這些口口聲聲說著生靈為天地毒瘤的先天神,今天有一個算一個,能去直面燭龍,與燭龍大戰的,前走一步讓我看看!
我敬你一聲大人!”
眾神齊齊噤聲。
吳妄哼了聲,絲毫不掩蓋自己眼中的鄙夷,淡然道:
“天地大道?
你們也好意思提什么天地大道。
自大道之中誕生,天生執掌這條大道,對大道的理解卻總是比不過我們這些人域的修行者。
號稱擁有永恒不死的神軀,卻接二連三被人域打的進入神池重塑。
你當我想站在這里嗎?
若非為了給人域謀個出路,讓這個天地秩序延續下去,我豈會管你們這些卑劣之神的死活!
都睜開你們眼睛看看!
這天地一片歌舞升平,多少神比起遠古神戰后,力量沒有半點增長!
燭龍已得混亂根源之種,它若回歸,勢必會摧毀一切秩序!
你們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們代表的大道,在意的是這條大道能否去抵御混亂的侵襲。
天帝陛下三令五申,說了天宮需要生靈之力,想要化解與人域的仇恨。
人域人皇為何允我來此?因為生靈之力需要大道之力,需要構建秩序的本源大道之力!
星神大人為何允我來此?因為星神大人傷勢剛開始復原,燭龍卻已經積累了數十萬年的混亂之力,星神大人已無法獨戰燭龍!
什么是大勢所趨?
生靈之力與大道之力結合,這就是大勢所趨!
若你們再冥頑不靈,還沒骨氣去跟燭龍大戰,那不如就把你們的位置讓出來!放你們的大道一馬吧!去神池洗洗腦子,換個有骨氣的先天神出來!
你!”
吳妄手指點在一名強神臉上,“你敢應嗎?”
后者皺眉側身。
“還有你!你、你!”
吳妄一個個強神點了過去,罵道:“躲什么?站出來啊?剛才不是跳的歡,一提到燭龍怎么都啞巴了?”
“逢春神!”土神在后輕喝,“莫要太過了,讓大家都不好收場。”
“哼,”吳妄一甩衣袖,背后金龍消散,那股星神大道的道韻也隨之淡去。
——他現有的一重身份就是星神的屬神,星神大道自會被當做是星神賜下的庇護。
此刻,少司命目中光彩熠熠,目中只有吳妄甩袖而歸的身影。
月神卻是面色冰冷,帶著少許思索。
“逢春神,”帝夋開口道,“你雖說的在理,但言辭過于激烈,給諸神賠個禮吧。”
吳妄嘴角抽搐了幾下,不情不愿地轉過身,對著各處拱拱手,淡然道:“剛才脾氣上來了一時沒忍住罵了各位幾句還請多多包涵。”
話都不帶半點停頓。
眾神各自甩臉色,卻也沒人再出聲。
帝夋又長長嘆了口氣:
“逢春神所說的不錯,各位其實也明白,咱們自遠古構建的秩序,如今正面臨著莫大的挑戰。
燭龍的力量在無限增長。
哪怕我們將天地封印加固的再厚、再牢固,也會有被燭龍沖破的一天。
最近這段時日,燭龍似是在積蓄力量,天地封印難得平穩。
但決不能因此就掉以輕心,燭龍已為混亂之主,它才是整個天地的強敵,吾已決意,不惜背負罵名,也要促成生靈入天宮之事。
天地之間的神位如此多,讓一些低階神位給生靈,又如何?
若能收攏生靈之中的強者,與吾等抗擊燭龍,自可戰燭龍而勝之,天地再無憂患矣。
百年之后,吾會喚醒天宮一應諸神,于神庭商議新天規。
今日之事就……”
“陛下!”
常羲忽然輕呼一聲,起身盈盈下拜,那面容之上滿是楚楚可憐,低聲道:
“今日之事雖非吾過錯,但吾已明白陛下之心意,愿為陛下分憂解難。
還請陛下降下責罰,將此事公布于眾,吾為月神,為陛下之妻,若因困禁生靈而受罰,自可為諸神做個表率,平息少許生靈怨恨。
此間有辱陛下威儀,吾愿摘去月神桂冠……”
“哎,吾妻莫要如此。”
帝夋俯身將常羲攙扶了起來,目中深情款款,溫聲道:
“你心意吾自知曉,但此前并無不可無故傷生靈的天規,如何能以此治你罪過?
凡事都要開個頭,從此事開始就立下規矩罷。
如此,此次就委屈你了。”
常羲柔聲道:“能為陛下分一絲憂愁,吾如何會有委屈?”
下方眾神默默地忍受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吳妄與少司命對視一眼,兩人差點笑出聲。
當下,帝夋對眾神宣布此事的處置結果,罰停常羲千年神力供應,命常羲于月宮閉門思過。
由吳妄與土神負責那些女子的善后與補償事宜,天宮可以給她們與她們今后的夫婿一倍的壽元。
待帝夋宣讀完這些,便讓眾神各自歸去,卻將常羲與四位輔神留了下來。
大門一關,結界開啟,誰都不知里面發生何事。
“無妄。”
帝夋皺眉道:“你這次有些過火了。”
吳妄低頭拱手,定聲道:“前輩明鑒,巴掌打得不狠,不足以讓他們反思。”
大司命冷然道:“想讓眾神更改對生靈的看法,也非你罵幾句就能達成的。”
“罵不醒,那就打。”
“大膽!你當你是誰!”
大司命勃然而怒。
吳妄抬頭看向大司命,笑道:“那大司命又當我是誰?”
少司命默默走到了吳妄身旁。
“行了,”帝夋笑罵,“你們兩個怎得一碰面就要吵?多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不好嗎?這天宮還要仰仗你們四位,走出與生靈攜手的大道通途。
對了無妄,殿外那三個女子都叫什么?”
吳妄笑道:“前輩,我就認識一個叫姮娥的,就是那個鵝卵臉蛋的姑娘,她是我第一神將青梅竹馬的姑娘。
這次之所以發現月神大人的這般癖好……”
常羲哼了聲,面露不悅。
吳妄繼續道:“就是因姮娥失蹤,我那神將不顧一切要去尋她,要獨身去闖月神神界,死都心甘。”
“哦?”
帝夋露出淡淡的微笑:“你那神將倒是重情義,把這個姮娥招進來……罷了,好生安置她吧。”
隨之,帝夋對吳妄傳聲:“若沒有吾允許,莫要讓任何人動她半根頭發,便是你那神將也不可。”
這傳聲誤會性極大,若非吳妄知曉內情,必然會以為帝夋看上了姮娥。
吳妄有些錯愕地抬頭看向帝夋,帝夋卻只是含笑注視著吳妄。
那笑容中帶著吳妄讀不懂的深意;
吳妄此刻已經可以確定了,雖然帝夋有諸多子嗣,十日、十二月更是大道共鳴締造出的后代,還有不少私生子;
但姮娥之事,絕對是觸犯了帝夋的忌諱。
嘖,有好戲看了。
不過,吳妄思量了一陣,帝夋的傳聲,他還必須當做‘看上了’來理解,然后順勢作出一些布置,與帝夋拉近距離、多得些信任。
就是要委屈委屈大羿了。
大羿的這老丈人,可比自家的神農前輩難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