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雖然是戴罪立功的神靈,甚至神軀都被被天罰劈沒了,但……
干這種傳話威脅的事,還是要他來,才能如此帥氣!
吳妄沒想到的是,大司命竟如此著急。
他們離了天道之間不過半個時辰,吳妄剛給了天道權限,也就前后腳的功夫,大司命就呼朋喚友殺過來了。
吳妄心底也略微捏了把汗。
這要是燭龍·帝夋真的不顧一切打起來,自己估計是必須本體降臨,拉開大戰。
好在一切順利。
他們商量的計策,也順利實施了。
燭龍,或者說帝夋,當時為啥不反駁大司命的質問?
很簡單,燭龍自身是不屑于辯解的。
如果燭龍出聲分辯,反倒會立刻露餡,自身對眾神的威懾力將會一落千丈,大司命的質問,也就變相的得到了承認。
而今這般處置方式,對燭龍而言,有害處,也有利處。
害處就是天外眾神心底被種下了反叛的種子,此前的天外眾神沒得選,只能跟著燭龍一條路走到黑;
但現在,他們有了第二個選擇。
歸降天道,成為天道的一員。
利處就更簡單了。
如果眾神信了大司命的話,燭龍現在是帝夋·燭龍二者的融合體,再有此前那無聲無息覆滅一個神界的事件,燭龍威懾力不減反增。
但天外這趟渾水,已是被大司命徹底攪渾了。
眾神此刻都已歸于各自的神界,仿佛剛才沒有任何事發生。
可吳妄就算只是坐在這海底的宮殿中,不動用天道、不去直接觀察,也能感受到……
這天地間的風向,變了。
‘帝夋此刻想必也在氣急敗壞吧。’
吳妄瞇眼笑著,突然感覺一對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他抬頭看去,見到了正注視著自己的運道女神。
后者凝視著吳妄,那雙桃花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這個瞬間,吳妄甚至都有被運道女神看透了的錯覺。
“給你的賜福,吸走了我所有的神力……”
運道女神如此喃喃著,起身走向吳妄,目中神光更加明顯。。
吳妄端坐身形,目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是誰?”
“我是……武神大人的弟子?神大人,您想問什么?”
“你的敵人為何有可能是至強者?”
吳妄想了想:“我也不知,神大人,關于命途之說太過玄妙,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武者。”
正當運道女神走到吳妄面前,水神與武神的身影出現在殿門。
水神見狀,立刻笑著出聲:“這是怎么了?”
“無事。”
運道女神直愣愣地看著吳妄,而后略微搖頭,哼道:
“只是在想,我的神力到底去了哪。
當前局勢已是這般混亂,這家伙又有什么機會,去跟至強神對拼。”
武神明顯心情不錯,濃眉亂飛、神色輕舞,笑道:“這可說不準,保不齊青山得了什么逆天的機緣,幾年功夫就成強神了呢。”
“又或者,”水神笑道,“局勢會再次穩定下來。”
“這不太可能。”
運道女神走回那碩大的珍珠蚌前,將她那柔若無骨的身子填在了柔軟的坐墊中。
她道:“無論是天道,還是他……雙方都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吳妄小聲問,“剛才發生了什么嗎?”
“哈哈哈!嗝!”
武神一屁股坐在吳妄身邊,大手拍著吳妄肩膀,差點把他這化身直接拍散架。
“妙啊!真的妙啊!剛才東皇太一派了幾個神靈過來,摁住燭龍的臉一頓亂抽,當真給咱解氣!”
水神溫聲道:“哪有你說的這般嚇人,東皇與燭龍·帝夋在博弈罷了。”
話音一轉,水神又問:“兩位覺得,大司命的話有幾分可信?”
“九分,”運道女神如此說著,“他……燭龍已被帝夋趁虛而入,完全控制了神魂。”
她此刻提起‘燭龍’二字,倒是神態自然了許多。
武神也道:“這事應該是真的,不然燭龍為啥不辯駁?”
“我也覺得,”水神目中流轉起了少許神光,一向溫和的五行源神之水,突然顯露出了自身的威嚴。
不過也只有一瞬,水神很快就恢復了平日里那笑呵呵的模樣,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水神道:“此事必須得以求證,但我們又不可把燭龍陛下逼的太緊。”
“如何做?”運道女神目中也有些躍躍欲試。
“容我考慮一二,”水神道,“不管如何,我需要在燭龍陛下的視線之外,聯絡天外眾神,不知兩位可有什么妙策?”
水神說的是聯絡眾神,但目光卻是看向了吳妄。
吳妄自然明白外公的意思。
但他并未直接用眼神回應,反而是低頭吃自己的。
這本來就是天外眾神該考慮的問題,是聯合起來對燭龍施壓,還是想辦法調查燭龍的‘純度’。
他辛苦布局,不就是為了把燭龍與天外眾神分割開嗎?
這個時刻,天道與東皇最好就是靜觀其變。
站在武者青山的角度,倒是可以給幾個建議。
武神道:“要不,我偷摸跑一圈?”
“燭龍現在必然盯緊了你與水神,你們的屬神定也被監察了,”運道女神冷然道,“若我神力未失,或許可以做這個信使,但現在我也愛莫能助。”
“生靈呢?”吳妄問,“或許可以讓生靈去秘密求見各神界的神靈。”
“生靈……”
武神摸著下巴沉吟了幾聲,忽而眼前一亮:“對了,我有辦法了!”
水神抿嘴、運道女神蹙眉,兩人對武神投來了擔憂的目光。
“什么意思?”武神怒道,“我就不能想個好辦法出來了?你們這是什么眼神?”
水神笑道:“你說來聽聽嘛。”
“我不是要提前舉辦我那武神界大比嗎?就是讓十二個、呃,十一個武神界湊在一起比拼一下,按名次分額外的糧食啥的。”
武神嘿嘿笑著:
“剛好,我可以派出一大批武者,去各個神界送請柬,名正言順地把他們邀請過來!”
水神與運道女神同時向后仰身。
武神頓時面露得色。
他的大道,不止于武。
運道女神突然問:“你可做好了賠上一個神界的準備?”
水神也道:“只是你屬神的神界廝殺一場,邀請眾神齊聚,似乎有點過分了,你畢竟不是天帝。
此事本身已經很不合理了,更何況是現在這般時刻。”
“燭龍和帝夋現在應該急于展露自身實力,”運道女神微微搖頭,“眾神如果扎堆聚集,那剛好會成為他的舞臺。”
水神道:“你的劍之界也想化作荒漠嗎?”
“這……”
武神一陣撓頭,卻不知該如何辯駁。
吳妄突然小聲道:
“名為請柬,實則信件,請柬上帶一點水神大人的道韻,弄點閱后即焚的神術,最后寫上兩個字‘別來’,這不就可以了嗎?
只是要注意,請柬到底送給誰,誰能信得過,誰值得冒險去聯絡。”
三神頭頂仿佛出現了三只小燈泡,齊齊看向了吳妄。
“有點東西啊青山。”
回返武神界的云路上,武神滿面春風。
與此前趕去水神神殿時那如喪考妣的模樣,簡直判若兩神。
吳妄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小細節罷了,真正的計劃,還是老師提出來的不是嗎?”
武神慨然道:“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燭龍可能已經淪為階下囚,那陰險狡詐的帝夋,已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至強者,嘖,到底怎么樣才算至強?”
這問題,還真把武神身邊的至強給問住了。
“大概是不為人知的至強者,才能算至強吧,”吳妄小聲說了句,武神卻并未聽清。
此刻,武神已經開始琢磨信使的人選。
他們‘水武’組合的反擊號角,已經要正式打響。
天外的局勢,就如不斷被上弦的發條,逐漸緊繃且醞釀著巨力去反彈。
大司命威壓天外,并未成為一根‘導火索’,卻將這卷發條狠扭了一把。
至于,這卷發條何時崩開,卻是誰都說不準的。
武神將吳妄送回琉璃城的住處,就匆忙趕去了劍之界布置忙碌;
吳妄雖有些不放心武神,但他也沒辦法直接對武神指指點點。
更何況,武神身邊還有一票屬神,總不可能這些屬神都是憨憨,自己也不必瞎操心。
他在屋內打坐了一陣,思考著大荒天地內外的諸多大事,不自覺已是臨近黃昏。
門外突然有仆人趕來,問道:“大人……您何時去見那位天狐族的女子?不是小的逾越,只是您讓她在那等了這么久,她也挺可憐的。”
吳妄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客人沒見。
東皇鐘示警后,吳妄立刻召集了三謀神在天道之間碰面,剛回來又被武神拽去了水神處,忙到了現在剛回返。
當然,外人根本不知他的行蹤。
在旁人看來,吳妄便是將那個美麗的天狐族女子冷落在了前廳中。
山叔和青嬸見了,也是絲毫不敢說什么。
吳妄趕緊跑去前廳,拐過前廳門前走廊,就見到了那個端坐在角落木椅上的身影。
黃昏的光亮透過門窗的木柵,照在她晶瑩的肌膚上,仿佛給她的雪白膚色增添了一縷金黃色。
得體的修身長裙,恰到好處的點點眼妝,還有那無論如何遮掩都掩不住的嫵媚……
‘天狐族還真是厲害。’
吳妄心底感慨著,低頭咳嗽了聲,讓出神的綠兒身子輕顫了下。
“大人!”
她立刻站起身來,略帶驚喜地喊了聲。
吳妄面露歉然,快步走入前廳,身后跟來的仆人點亮了幾處燈火。
“抱歉,我突然有些事情忙,剛得了空閑。”
“嗯,”綠兒直勾勾地注視著吳妄,柔聲道,“您忙正事要緊。”
“你不是說有要事嗎?坐下說吧。”
吳妄走到她身旁,淡定地入座,笑道:“天狐族近來不是很太平嗎?”
“大人,”綠兒低聲道,“我其實……其實是做了個夢,夢中看到了很多族人慘死,夢醒后心底十分不安。
這琉璃城中,我能依靠的只有大人,所以想來找大人問詢下。
我這是怎么了?”
“夢?”
吳妄立刻嗅到了此間的不同尋常,低聲道:“具體是什么夢境?你能幫我描述下嗎?”
“是這樣……”
綠兒輕輕一嘆,似乎不愿意回憶起夢中的畫面,緩緩為吳妄講述。
她夢到了一片草原和樹林,里面有著天狐族的部落,這個部落比琉璃界的這支天狐族還要繁盛十數倍、上百倍。
原本平和的部族,在某天晚上突然遭了變故。
天空中的繁星被陰云遮住,微風中帶來了桀桀的笑聲,林地間仿佛亮起了一盞盞鬼火。
綠兒此時仿佛被拉入了另一名天狐族女子的身體,親眼見證著這場悲劇的發生。
“她想要邁步,卻感覺腳下像是被人用手拽住,低頭看去的時候,地面不知為何成了泥潭,黑色的污泥吞噬了她的雙腳……”
綠兒講述這些時,身子禁不住輕輕發顫。
吳妄抬手握住了綠兒的手腕,渡入了一縷縷靈力,順便檢測綠兒的神魂波動,判斷她是否是在編造故事。
很快吳妄就發現,綠兒并沒有撒謊的痕跡。
那種來自于夢境的恐懼,讓她心神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
甚至,這比處決綠兒的兄長胡天藍,她遭受噩夢困擾時的恐懼更重。
天上下起了漆黑的雨點,地面是一望無際的黑泥,天地間詭異地安靜無聲,一切有形之物都在被黑泥吞噬……
“等我醒過來時,仿佛還能聽見族人們的哭聲。”
綠兒雙手抱緊自己,身體輕顫著:
“他們好像死去了,又好像還活著,夢境的最后只是黑暗,我不知道在里面沉浸了多久。”
“沒事了,沒事了。”
吳妄輕輕拍著她的手腕,靈力化作了溫暖的氣息,將綠兒包裹住。
好一陣,綠兒的神魂才穩定了下來。
吳妄道:“天色已晚了,你今晚就在我這住下吧。”
“大人,我不敢入睡,”綠兒面色有些蒼白,“您如果有空,可以多陪我一下嗎?我怕入睡后又會掉入那般夢境。”
“嗯,好,”吳妄道,“你我男女有別,我倒是不好一直陪著你……這樣,我先安排仆人給你做些飯菜,我去請一位好友過來與你同住。”
綠兒目中滿是感激,對吳妄輕輕點頭。
她嘆道:“您對我的恩情,我已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拿我當朋友就不要說這話。”
吳妄故意板起臉來,綠兒自是連連告罪,略有些手忙腳亂。
半個時辰后。
一輛馬車停在這處宅院門口,披著斗篷的人影跳下馬車,在仆人的指引下,一路去了后院。
走入吳妄的臥房后,這人摘下斗篷,露出了一張姣好的面容,正是云中君在天外的化身。
她換上了較為中性的裝束——長袍、長靴、簡單束發,別有一番俊俏之感。
云中君看向床榻上熟睡的狐女,眼前一亮,傳聲道:
“陛下召我過來,是讓我想想辦法,怎么跟少司命、泠仙子、精衛殿下解釋,她們的姐妹又多了一位?”
“呸!別開這種玩笑!”
吳妄眼一瞪,傳聲罵道:“她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喊你來是有要事。”
“怎么了?”
吳妄將綠兒的夢境說了一遍,云中君不禁緊皺眉頭。
“陛下,這里面有問題。”
“你也猜到了?”
“天狐是青丘一族的守護者,這個綠兒夢到的畫面,有可能就是某個天狐族族人經歷的,”云中君低聲道,“而且,綠兒入夢的時辰,與那神界慘劇發生的時辰,差不多是能對上的。”
“不只是如此,”吳妄道,“她描繪的那個神界平日里的模樣,與我所見的畫面,也是能對應上的。”
云中君也不客氣,自行坐去了桌椅旁,倒了杯溫熱的茶水,在嘴邊浸潤著。
他思索了片刻,抬頭看向吳妄:“陛下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利用這一點,豎起天外反抗燭龍的大旗?”
“綠兒的夢境只是陳述一段事實,”吳妄道,“燭龍本就是殘暴不仁的,吞噬神靈這種事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這般事實拿出來,又能怎么辦?”
“那綠兒的這段夢境,豈不是沒有任何作用?”
云中君如此反問著。
“不,不僅有作用,還有很重要的作用。”
吳妄笑著入座:
“第一,她提醒了,我們之前的錯漏之處。
帝夋和燭龍并不是直接用歲月大道,兩者已經相融,那黑泥就是證明。
第二,我準備讓她將那些畫面畫下來,在上面弄上燭龍的影子,在天外最快的速度流傳出去。
恐懼雖然可以作為統治的武器。
但如果恐懼超過了神靈、生靈承受的極限,那就是刺向統治者最鋒利的劍鋒。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什么?”
“啊,沒事,泛起了一點點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