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昭走入其中。
他的腳步沉穩有力,在此刻,他的一切恐懼都一掃而空。
就像是一個賭紅眼的賭徒。
在門外,他歇斯底里他不知所措。但是一進入賭場,就算是他明知道自己可能傾家蕩產,卻還是會瞬間平復下來,仿佛運籌帷幄。
韓昭便是這樣。
但是他比賭徒更淡定,因為他已經沒有什么可以輸的東西了。
他現在,只有一條命。賭輸了,死了罷了。
贏了,自己就是豐縣城,乃是洛城府的王!
是這片土地上的皇帝!
此刻,他背后那高大的僧人走進來,將大殿的門關上。
同時,那僧人點著一盞燈籠,慢慢走到了韓昭身前的大道上。
他走出三四丈的距離,將那燈籠放在地上,退到了一側。
燈籠的光線柔和,在一片粘稠黑暗中,照亮了密密麻麻的猙獰佛座。
空氣中蘊含著濃濃的花香。
這讓韓昭有些驚訝,他成天抽紫藤花,對于這花香的味道早就已經不敏感了。之前走在山上他都沒有什么感覺。因為那種程度的花香已經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
但是這里的花香,卻是濃郁了無數倍!
這讓韓昭仿佛回到了最初聞到紫藤花的時候。他看到,在那燈火的光影下,最前面的佛座,看不清面容的干尸身上長出了巨大的,如同巨蟒一般繚繞尸體的紫藤花。
他從沒見過如此瘋狂而茂盛的紫藤。
韓昭深吸一口氣,緩緩看向了對面。
大殿中,屋檐上隱約泛著暗淡的波光。那是在大殿的深處,有水。
而在自己的面前,一個巨大的薄團邊緣出現在燈籠的光暈下。
一道身披血紅僧袍的身影,端坐其上。
尖尖的僧帽高聳橙黃,鑲嵌著一顆血紅色的瑪瑙點綴。金絲纏繞著瑪瑙,將其漫延在僧帽中央,華貴中的摻雜著一絲血氣。
“韓昭。”
“好久不見。”
肥碩的身影緩緩向前了一點,在那氤氳的火光中,露出了那青黑色的下巴。
“佛主。”
韓昭身體微微哆嗦。
那是普通人面對恐怖妖魔的自然反應,一個再勇猛的人,猛然看到老虎也會心頭打怵。
但是韓昭的聲音平穩,道:“佛主待客,就讓我站著嗎?”
黑暗中,那佛主碩大的身影一頓。
下一刻,黑暗中彈出一張薄團,落在了韓昭的身前。
韓昭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身體的顫抖。
他一揮衣袍,淡然而坐。
氳氳的燈籠在兩人中央,分隔開了同等的距離。
兩人席地對坐,兩側盡皆是纏繞著巨蟒般紫藤花的干尸。
韓昭緩緩看向佛主,道:“今日,佛主做的事情,有些過了。”
黑暗中低沉的聲音傳來,道:“不過是請韓縣令做一家人罷了。”
“呵呵。”
韓昭冷笑道:“佛主,四年不見,咱們也不需要這么生分吧。”
“當初咱們見面,我記得你挺痛快的。”
“不就是要殺我嗎?”
“別說的這么好聽了。”
黑暗中,那佛主的身影緩緩向前。
一根紫紅色的舌頭,慢慢伸了出來。
幽幽燈火下,那舌頭越來越長,劃過黑暗,穿過燈籠上空,爬到了韓昭面前。
跐溜!
那舌頭抬起韓昭的下巴,帶著一絲黏膩和冰冷。
“你很讓我意外。”
舌頭如蛇一般緩緩纏繞在了韓昭的脖子上。
對面的佛主巋然不動,道:“我沒有想過,你竟然敢有這個膽子。”
“唔!”
佛主的舌頭緩緩收縮,讓韓昭臉色猛然漲紅。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完全沒有一絲慌張。
佛主只是試探。
它要是想殺自己,憑自己普通人的身體,現在已經粉碎了。
“佛主,殺了我,這大殿中的所有尸體都會復蘇。”
“你嚇唬我?”
舌頭緩緩收緊,但是韓昭卻是笑了。
他輕輕抬起手來——
一個響指,在空洞的黑暗中卻是尤為清脆。
“吼!!!”
驟然間,最接近韓昭的一具干尸猛然哆嗦起來!
“吼吼吼!!!”
那干尸劇烈的抖動,在光影下那一頭白發瘋狂舞動!
下一刻,那具變婆從佛座上跳了下來。
刺啦——
它鋒利的爪子在濕潤的地面劃開一道白痕。那修長畸形的爪子,就像是干枯的木柴。
龐大脫水,卻滿是肌肉的身軀上,頂著一顆慘然的老人頭顱。
那雙翻白的眼睛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詭異。
類人的軀體爬行著慢慢走近燈火,站在了韓昭的身前。
“佛主,只要我再打一個響指,她就會啃你的舌頭。”
韓昭絲毫不慌。
他淡然的仰著頭,笑著看向黑暗。
嗖——
片刻,紫紅色的舌頭猛然收回。
佛主微微后仰,將整個面孔隱匿在了黑暗之中,道:“你可以控制變婆?”
“是。”
“一只?”
“所有。”
韓昭緩緩坐直了身子,抽出一張綢布擦了擦自己滿是粘液的脖子,淡淡道:“你可以試試。”
“但是很抱歉,我喚醒了的話,沒法收回。”
佛主沉默片刻,道:“這是個誤會。”
韓昭笑了。
“誤會?”
他緩緩抬手,指了指那旁邊的高大僧人,臉上漸漸浮現出病態的狂熱和興奮道:“吃了他,此事揭過。”
那僧人原本頷首而立,此刻聽到韓昭的話猛然一驚!
“佛主,我……”
噗呲——
下一刻,一條紫紅的舌頭瞬間貫穿了那僧人的腦袋!
咔嚓!
一聲脆響,那僧人的腦殼整個碎裂!一只足足嬰兒腦袋大的青色蟾蜍被那紫紅色的舌頭卷起!
“呱!呱呱!!”
噗呲!
那蟾蜍還沒來得及再叫,便被那舌頭瞬間擠破了骨頭,碎裂的內臟直接從它的口腹翻涌而出。
下一刻,舌頭歸位。
那僧人的無頭尸體砸落在地。
一時間,大殿靜寂無聲。
只有那變婆匍匐在兩人中間,微微抽搐著干癟的身子。
韓昭擦了擦臉頰飛劍的血花,放進了自己的嘴里舔了舔。
他臉色紅潤而病態,看向對面道:“可惜,忘了給佛主準備米飯。”
啪、啪、啪!
“咯咯咯。”
佛主沒有回應,但是黑暗中卻是傳來了一陣拍手聲。
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名身材嬌小的粉衫少女,緩緩從黑暗中走來。
在她身旁,則是一名整張臉都包著紗布,看不出面容的小佛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