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專業?
這就叫專業!
自打上回叫于吉為朱魯摸骨之后,吳良就已經發現了于吉的專業屬性。
只要吳良給出一個大方向,這個老童子立刻就能說出一大堆既有深度又極具逼格的騷話來,說的那叫一個頭頭是道,就連吳良都聽的一愣一愣的。
歷史上曹植有七步成詩。
吳良則一點都不懷疑這個老童子能三步成書!
所以說歷史上于吉能夠在吳會成為吳國諸多將領心中的神,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僅憑這張口燦蓮花的嘴,就已經是永遠的神了。
“火葬?”
聽了于吉的話,王慶那張臉頓時又皺了起來。
他自然知道火葬是怎么回事,根據后世發現的考古文獻記載,火葬這種習俗早在春秋時期便已經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在少數一些地方還是一種主流的喪葬形式。
但在東漢末年,這種喪葬形式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了。
也是因此,聽到“火葬”二字,王慶才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是打心底兒里抵觸這種喪葬方式。
若是平時有人對他提出這樣的建議,他沒準兒就要翻臉送客了……哦對,這里不是王府,而是吳府,那就只能憤然告辭。
但現在,見能夠“劍斬惡蛟”的吳良說再次下葬不妥。
于吉更是將此事說的如此玄乎,甚至與“天意”都聯系在一起,王慶心中雖然依舊有所抵觸,但總歸還是愿意聽聽的。
畢竟,這二人與他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沒有任何理由坑他害他。
“正是!”
于吉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按照常理來講,人人死后都應當入土為安,公子此前厚葬令尊已經盡了一半孝道,仍需守孝三年才可盡完另外一半孝道,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此事已不可再按常理來辦了。”
“公子若要盡另外一半孝道,便應順應天命,助令尊涅槃往生,如此令尊在天之靈亦可保佑子孫后代洪福齊天,延綿不絕。”
“除此之外,公子仍可將令尊涅槃之后殘留的遺骸收攏起來,存于靈龕之中,放置祠堂之上,時常率領子孫后代供奉祭拜,如此公子的孝道方可圓滿,屆時非但令尊死后依舊可享天倫之樂,子孫后代之事亦可通過祭拜傳達令尊,可謂一舉兩得。”
說到這里,于吉又捋起了胡須,扶手而立表現出一副超然物外的高人姿態。
“這……只能如此么?”
王慶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些動搖,但依舊沒有辦法那定主意,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哼!”
看到他是這個反應,于吉反而來了脾氣,當即冷哼一聲,面露不悅之色道,“既然公子信不過老夫,又何必將老夫叫來浪費唇舌,簡直雞同鴨講!家主恕罪,老夫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這位公子聽與不聽已不與老夫無干,只是今后再有這樣的事,請家主不要再叫老夫,老夫懶的與這些愚昧之人浪費口舌,告退!”
如此連同吳良一起斥責了一番,于吉竟真就露出一臉怒意,甩了一下衣袖便邁開大步向客堂外走去。
“老先生息怒!這位王公子不知老先生的本事,此事又非同小可,思琢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吳良連忙上前阻攔,陪著笑臉勸道。
“哼!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家主不必多言,今后老夫只為家主一人開口便是,其他人的事不必再來找老夫!”
于吉依舊黑著一張臉堅持向外走,吳良都有些拉不住他。
“老先生留步!王公子家中剛遭了如此劫難,我與王公子還算有些交情,此時更應助他渡過難關才是,請老先生給我幾分薄面可好?”
吳良連忙再勸。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此人既然冥頑不靈,這便是他與他家的造化,家主又何必強加干涉,到頭來說不定落得個里外不是人的下場!”
于吉反倒越發來勁,奮力甩著袖子,連帶著吳良都跟著晃了幾下。
過了!
老童子你過了啊!
不是說了叫你收著點么?!
你他娘的怎么又即興發揮起來了,演個戲而已,有必要這么激動么?
吳良也是服了,這個老童子就是這點不好,每次演戲前都叫他收著點,結果這貨每次都用力過猛,上回差點忽悠著讓他與朱魯共入了洞房,這回又快把他拽出了客堂。
也是這時候。
“請老先生恕罪,在下心知有才賢弟與老先生都是真心助我,又怎敢質疑老先生的話。”
王慶終于跑過來對于吉恭敬的施了一禮,低眉順眼的躬身道,“罷了,事已至此,在下也沒什么好想的了,只求老先生再指點一二,助我完成家父的火葬事宜,事后定有所報。”
王慶終于還是想通了,不過并不是被吳良與于吉忽悠通的。
且不說于吉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又不是傻子,其實他也能夠預見的到,就算再給父親厚葬一次,恐怕也無法杜絕再被賊人掘墳的下場……更何況這已經完全王家的承受范圍。
只不過生活在這個時代,他的思維已經產生了定式,實在想不出、也不敢想其他的方式。
而于吉的那番話。
無疑給了他一個巨大的臺階,讓他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多了一個依仗與借口,最起碼心理上坦然了許多。
這是順應天意。
此舉可助父親涅槃往生,亦可保佑子孫平平安安。
對他,對王家人,對外人,都是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
這就已經夠了……
所以,這個決定其實并不難做,只要邁過心里那一道坎。
“老先生你看,我就說王公子不是冥頑不靈的人吧,老先生便看在我的面子上助他這一回吧?”
吳良總算拽住了于吉,沖他眨眼笑道。
結果沒想到于吉卻會錯了意,轉過身來依舊一臉不情不愿的道:“既然你已表了態,家主又非要老夫助你,老夫便勉為其難的破一次例,不過此事非同小可,若要助令尊涅槃往生,尚需辦一場法事祭拜天地,不過這法事的費用可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
吳良頓時一愣。
天地良心,他這次真沒想過從王慶身上騙錢來著,純粹是因為鄉里鄉親的稍微照應一下,遠親不如近鄰嘛,以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幫得上忙。
反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只要提個醒讓王慶不要繼續一根筋非給父親厚葬,這樣家底敗光了不說,還會搞得老爺子也不得安寧。
可惜于吉早已是個慣犯,輕車熟路的就上了道。
好在吳良的反應也是足夠快,不待于吉說完便摟住了王慶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余年兄不必在意,令尊仙逝我還不曾上門拜會悼念,這法事的費用便由我來承擔,也算是為令尊獻上了一份心意。”
“這如何使得?萬萬使不得!”
王慶倒也不是個愛占便宜的人,連連搖頭又對于吉拱手說道,“老先生,需要花費多少你盡管說,我王家眼下雖并不富裕,但總歸還是有些家底的。”
“百斤黃金應該夠了。”
于吉還不明白吳良的想法,當即按照朱魯的標準獅子大開口道。
王慶頓時沒了聲音。
吳良則是頗為無奈的看著王慶:余年兄啊余年兄,你說我都這么給你臺階下了,你非要在我這逞什么強啊?
這回下不來臺了吧?
“余年兄,死者為大,先辦令尊的事要緊,花費之類的問題日后再說不遲。”
吳良到底還是又給王慶找了一個臺階,回頭又對于吉說道,“老先生,此事便由你來籌辦吧,需要準備什么東西直接來找我,王公子家中剛遭了此劫,此刻正有許多事務亟待解決,恐怕暫時恐怕脫不開身。”
“既然如此,老夫自當從命。”
于吉心中有些意外,不知道吳良到底什么意思,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那……就多謝有才賢弟了,今日之恩我銘記于心!”
王慶剛此刻臉色發白,卻也是英雄氣短,只得無奈的苦笑了一聲,拱手沖吳良躬身謝道。
王慶父親的火葬儀式僅用了兩天。
無論是墳墓被盜,還是火葬儀式,王慶都沒有對外聲張,在只有家里人的情況下就悄無聲息的辦完了。
畢竟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宣揚出去都不好聽,容易惹人非議。
而花吳良的錢操辦此事,于吉自然也是很有分寸,盡可能做到了一切從簡,全部花費也沒超過吳良家的那頓大飯。
結果辦完火葬儀式的第二天,王慶便又來了吳府。
這次他倒不急,得知吳良正在房內給家中的婢子百里香“授課”,也不叫人前去通報,而是很識趣的去到客堂耐心等待。
所以這次,典韋也沒綁他,還叫人給他倒了茶水。
又是臨近晌午的時候,吳良才從房內出來。
這兩天他又教了百里香自由落體定律與牛頓三大定律,百里香是個極為勤奮也極有天賦的姑娘,就算這些理論十分超前,她也漸漸入了門,總能在這些定理的基礎上,忽然冒出幾句令吳良驚喜的推論來。
吳良看到百里香的成長與進步速度,自是甚感欣慰……
然后便有人來報,說是王慶正在客堂等候,吳良這才伸著懶腰去了客堂。
“有才賢弟。”
見到吳良,王慶立刻起身行禮。
“余年兄,今日前來找我所為何事啊?”
吳良笑呵呵的問道。
“有才賢弟,這兩樣東西請你收下。”
王慶也沒有說更多的客套話,直接從懷中掏出兩塊青銅材質的金屬牌子,神色鄭重的交到吳良手中。
“余年兄,你這是……”
吳良看著手中那兩塊形狀類似令牌的金屬牌子,有些詫異的問道。
其實通過金屬牌子上刻著的兩個大字與幾排小字,他已經大概猜出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市劵!
也就是朝廷派發下來的做生意的憑證,類似于后世的營業執照。
其實這個時代大部分生意都是不需要市劵的,只要能夠受的住當地豪強與府衙的壓榨與盤剝就行,但有些受到朝廷關注的生意就不一樣了,比如:鹽啊、鐵啊之類的硬通貨。
所以,這應該是兩塊鹽行的市劵!
東漢末年的營業執照,這玩意兒顯然是有考古價值的,后世考古發現的極少……
“王家沒有欠債不還的先例,這次多虧賢弟出手相助才度過難關,可惜賢弟代為墊付的黃金,王家一時半會是肯定拿不出來的,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將剩余的兩家鹽行質押給賢弟抵債,請賢弟笑納。”
王慶苦笑著說道,“至于欠下賢弟的人情,日后若有用的著王家的地方,賢弟盡管提出來,王家定當全力滿足。”
“這如何使得?余年兄有所不知,我對這經營之道一竅不通,這鹽行交到我手中可就恐怕經營不了幾天。”
吳良連連搖頭,嘴上雖如此說著,但卻并未立刻將兩塊市劵還回去。
因為看到它們的同時,吳良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條將“盜墓”變為“考古”轉型之路,如此與“屯田制”雙管齊下,把握肯定能夠翻倍。
而且,他現在也是對王慶另眼相看,覺得這是一個可交之人。
當然僅憑一個小小的王家,肯定是無法吃下這塊大蛋糕的,他還需要借一些其他方面的力。
“有才賢弟說笑了,你掌握了制作雪花鹽的獨門妙法,有了這妙法又何須什么經營之道,賢弟那雪花鹽就算無法批量制作,亦可賺個盆滿缽滿,若是能夠批量制作,賢弟便是富可敵國亦不在話下!”
王慶毫不掩飾臉上的羨慕之色,搖頭笑道。
“哪有那么簡單?”
吳良笑了笑,卻又忽然湊近了一些,看著王慶得眼睛正色問道,“余年兄,若是我愿將這雪花鹽的獨門妙法交給你,你打算如何經營?”
“交給我?”
王慶頓時愣住。
此前吳良便是做夢都想得到吳良的雪花鹽獨門妙法,可當吳良忽然暴露出這個意思的時候,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這玩意兒可非同小可,如果使用得當的話,整個王家的命運都會因此改變!
吳良真的舍得將雪花鹽的獨門妙法交給自己?
王慶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錯!不過你這鹽行得改一下名字,不如以后就叫‘曹氏鹽行’吧?”
吳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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