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發時。
瓬人軍已經統一披上了“陰兵”們的黑色袍子,每人還配備了一個繳獲而來的青銅面具,不過暫時并未戴在臉上,只是以備不時之需。
這自然又是吳良的意思。
從現在開始只要到了晚上,瓬人軍就會化身為“壽曹道”的陰兵。
如此若是遇上其他的“陰兵”隊伍,就會被當做自己人,大概率可以避免發生沖突。
而“壽曹道”除了陰兵之外,似乎并沒有其他的武裝力量,也就是說白天的時候瓬人軍基本上不會受到來自“壽曹道”的威脅,至少不會受到“陰兵”的威脅。
不過就算如此,吳良依舊不會掉以輕心。
現在“壽曹道”正在無所不用其極的搜掠物資,瓬人軍隨行的馬車與物資在那些一窮二白又被洗過腦的信徒眼中,就是一大塊行走的肥肉。
今天晚上韓呈能夠盯上他們,那么其他的人便也能夠盯上他們。
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會發生什么事情了,畢竟這里怎么說也是在“壽曹道”總壇附近,隨處都有可能碰上“壽曹道”的信徒。
而在這些信徒眼中,他們則是隨時可以犧牲的異端……
所以在確定找到墓穴之前,吳良打算先將瓬人軍與隨行的馬車與物資隱藏起來,以此來降低此行風險。
帶著這樣的想法。
吳良一邊帶領瓬人軍沿著小路向齊都古城遺址的方向行進,一邊不斷命令楊萬里等人分散進入附近的密林與山谷之中尋找合適的藏身之所,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如此大約一個時辰之后。
楊萬里總算給他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公子,我們在距離此處兩里外的地方發現了一處山谷,這處山谷兩側皆是崖壁能夠遮風避雨,周圍又被密林環繞,行走這條小路上根本不可能看到山谷內的情況,并且并未發現任何有人活動過的跡象,倒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此處距離齊都古城遺址還有多遠?”
吳良問道。
“粗略估計,應該已經不足十里了。”
楊萬里估摸了一下,說道。
“可以,前面帶路,咱們先去看看你說的這處風水寶地。”
吳良點頭道。
不到十里……走路的話也就是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倒是完全可以接受。
只要能夠將瓬人軍與物資安頓好,依靠這處藏身之所,瓬人軍就可以扮做流民分頭行動。
一邊前往齊都古城遺址查看情況,一邊前往周圍的村鎮甚至是千乘縣城內打聽與有關齊哀公或是齊都古城遺址的民間傳聞。
至于韓呈此前說過的那件怪事……
吳良覺得應該是確有其事,因為韓呈在這件事上完全沒有說謊的必要,只是具體是什么原因導致那種怪事的發生就不太好說了。
以韓呈口中的那兩個倒霉鬼為例。
其實并沒有目擊者能夠證明那兩個人進入過齊都古城遺址,村里人的說法只是根據他們出現的狀況進行猜測而已。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還真不好說。
總之,探查的時候小心一些就是了。
不管什么情況,吳良都不希望自己的人受到傷害,更不想他們殞命于此。
不久之后。
瓬人軍十分艱難的到達了楊萬里所處的那處山谷。
有些地方馬車無法通過,瓬人軍兵士便將馬車上的物資卸下來,再將馬也解下來,就地取材將光禿禿的馬車給藏好。
然后自己牽著馬或是背著物資通過。
這時候人數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五十來人搬運九輛馬車上的物資還是可行的。
當然。
也正是因為這處山谷不好走,吳良反倒越發對這個藏身之處的滿意。
如此一來,一般人也就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閑逛,自然也就沒有辦法發現瓬人軍的行蹤,這正是吳良想要的。
“這地方確實不錯。”
進入山谷之后,吳良在周圍觀察了一圈,發現此處環境基本符合楊萬里的描述,并且山谷內的地勢也較為平坦,于是笑著點了點頭,對瓬人軍兵士下令道,“可以安營扎寨了,最近咱們就在此處棲身。”
“是!”
瓬人軍兵士紛紛忙活了起來,扎營的扎營,點火的點火。
吳良則又將楊萬里叫到一邊,做了下一步安排:“天亮之后,你先帶幾個機靈點的人前往齊都古城遺址查探一番,看看那里到底什么情況,有沒有不相干的人礙事,順便再打探一下‘壽曹道’的活動范圍。”
“是!”
楊萬里應道。
“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在古城遺址中發現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又或是遇到什么特殊的情況,務必不要擅自行動,先回來報我再做定奪,明白了么?”
吳良又特意十分鄭重的補充道。
“明白。”
楊萬里再應,隨后又腆著臉嘿嘿笑道,“公子,說句不該說的話,你知道你與別的將領最大的區別是啥么?”
“什么?”
吳良看了他一眼。
“別的將領都把兵士們的命當作撈功的工具,只有你把兵士們的命當人命,光這一點,就沒人能與你相提并論。”
楊萬里的神色忽然正經起來,有些深沉的說道,“當初我跟了你,無疑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次決定……”
“滾滾滾,快滾,矯情!”
話未說完,吳良已經打斷了他,肉麻的打了個哆嗦回身找他的“菁菁姑娘”暖手去了。
翌日。
臨近晌午的時候,外出打探消息的楊萬里終于趕了回來,將探得的消息仔仔細細的向吳良進行了一番匯報。
如今他已經確認過,他們這個藏身地點與齊都古城遺址其實只有六七里地的距離。
這比昨晚預估的距離還要近出不少。
而那座齊都古城也確實如同韓呈所說,此刻已經只剩下了一片殘垣斷壁。
不過整體的建筑結構還保留了五成左右,能夠大概看出這座古城千年之前的規模與格局,甚至在這些殘垣斷壁之中,還能夠看到一些破碎的陶片漆片。
除此之外,遺址之中已是雜草叢生,有些地方還長出了粗壯的樹木。
樹木的根莖將原本整齊鋪設在地下的磚石積壓的變了形,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翻了上來,進一步破壞了古城遺址中的建筑結構。
至于韓呈所說的邪門之事,倒是沒有出現。
否則楊萬里這次回來應該一言不發,甚至可能連吳良都不認識了,又怎么能進行匯報?
除此之外。
楊萬里也已經探明了“壽曹道”的情況。
如今“壽曹道”的總壇確實就在千乘縣城內,信徒們也確實主要在千乘縣內活動,就連縣令也是壽曹道的信徒,不但給壽曹道大開方便之門,壽曹道做什么府衙也是不聞不問。
城內現存的幾個大戶,也與壽曹道關系頗深。
至于那些沒有與壽曹道往來的大戶與百姓,則要么已經被抄了家,要么便是窮的對壽曹道毫無價值可言,在捉著便是早早拖家帶口逃難去了。
可以這么說。
現在千乘縣城內已是一片烏煙瘴氣,在這座縣城之內,“壽曹道”的地位要比府衙超然的多,那個所謂的“大賢天師”,便是名副其實的主宰,生殺予奪全憑他一人說了算。
另外,楊萬里還在千乘縣城內探到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
“大賢天師”竟然聲稱,年滿十歲的處子若是在他的單獨施法之下破除處子之身,姓名便能夠優先自“死籍”轉移到“壽曹”,非但本人此生長命百歲,便是家人也能夠受到上天恩澤,自此富足安康延年益壽。
于是,“壽曹道”的信徒竟真就爭相將自家還未出嫁的女兒送往總壇,求“大賢天師”降恩。
楊萬里等人就親眼看到一雙父母對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兒又打又罵,生拉硬拽著往總壇里趕,那小姑娘的哭聲傳出好遠,周圍的人切除了冷眼旁觀之外,還有人上前勸小姑娘順從……
聽到這里,吳良已經徹底無語。
對于這個所謂的“壽曹道”,尤其是這位“大賢天師”,他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
如此沉默了一會。
“菁菁,去將飛奴取來。”
吳良回頭對已經攥緊了粉拳、不知道小腦瓜里在想些什么的白菁菁說道。
“呃、哦!”
白菁菁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連忙跑去照辦。
等她再回來時,吳良已經在三塊絹帛上寫下了同樣的幾行字:
“瓬人軍行至青州樂安國千乘縣境內
為壽曹道所困
壽曹道于縣城聚眾數千
速救”
“放飛三只飛奴。”
將三塊絹帛交到了白菁菁手中,吳良囑咐道。
這些飛奴很快便會將消息送到他在陳留的宅子中,陳金水等人看到綁在飛奴腿上的消息,定會第一時間求見程昱。
如今陳留與鄄城已經建立了飛奴通信網,程昱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將消息傳到暫居鄄城的曹老板手中。
而曹老板則一定會立刻派兵前來營救。
因為吳良對他而言,還有著旁人無法取代的作用,而且是極為重要的作用。
僅憑壽曹道的這些烏合之眾,一旦身經百戰的曹軍到來,必定呈摧枯拉朽之勢,費不了多少力氣便能將其連根拔起。
這所謂的“大賢天師”自是難逃一死。
至于那些被洗了腦的信徒。
吳良已經想到了他們的下場,其中那些狂熱的反抗者亦是死路一條。
剩下的那些信徒,以曹老板的手段,八成會像對待當年的青州黃巾軍,將他們強行編制成為軍隊加入戰場。
如此一來,也算是變相的為曹老板征了一回兵。
就這樣吧。
那些信徒中許多人已經沒有了腦子與人味,與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沒有太大的區別,與其讓他們繼續留在這里禍害旁人,禍害自己的妻女,倒不如讓他們去戰場上宣泄過剩的精力,來世再做個有腦子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過絹帛上的字,白菁菁先是一愣,而后便一臉驚喜的笑了起來,“不過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賴,竟想到這種辦法借助曹軍之手除掉壽曹道,如此一來,那個挨千刀的大賢天師必死無疑!”
“誰叫我與菁菁你心有靈犀呢。”
吳良嘿嘿笑道。
“哼!誰與你心有靈犀……”
白菁菁反倒傲嬌了起來,哼了一聲便喜滋滋的跑到一邊放飛奴去了。
除了以上這些,楊萬里并沒有探到其他有價值的消息。
至于齊都古城遺址的事,與韓呈之前所說的傳聞并沒有什么兩樣。
再至于齊哀公的事,民間連知道這個人的百姓都很有限,更不要說他那座秘密修建下葬的陵墓,完全沒有探得任何傳聞。
吳良倒也并不覺得失望。
先招呼大伙生火造飯,吃飽了之后便拿了一些探墓用的工具,帶上典韋、白菁菁、楊萬里、于吉以及此前隨楊萬里一同前去探聽消息的三名兵士親自出發前往齊都古城遺址。
這一路上眾人有說有笑,氣氛倒還比較輕松。
如此大約半個時辰之后。
一座早已廢棄的古城呈現在了吳良等人面前。
最外面的便是古城的城墻,只不過如今這道城墻已經是一道不足2米高的土墻,頂端長滿了枯黃的野草,一些比較倔強的干草正在寒風中微微抖動,還有不少地方已經坍塌。
不久就算如此,通過這道城墻的規模,依舊可以想象得出這座王宮的巍峨與宏大。
“楊萬里,你們清早進入古城的時候,探了哪些地方?”
站在城墻前面,吳良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后,開口問道。
此前一直很健談的楊萬里,此刻不知為何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楊萬里?”
吳良詫異回頭。
他口齒一直都比較清晰,并且剛才說話的聲音也是不小,楊萬里沒有理由聽不到。
而且典韋、白菁菁與于吉都已經聽到了他的話,此刻也正疑惑的回頭看向楊萬里,這證明問題確實不是出在吳良身上,而是出在楊萬里身上。
這一看不要緊。
只見楊萬里此刻正一臉麻木的呆立在原地,見到吳良等人看過來,不知為何眼中竟露出了一抹陌生之色,仿佛從不認識他們一般。
而且不只是他。
就連隨行的三名兵士其中,也有一人與楊萬里的表現一模一樣。
不過剩下的兩個人,看起來卻沒有什么一場,此刻也是正疑惑的望向楊萬里,還有人碰了碰楊萬里,小聲提醒道:“楊伯長,公子在問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