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吳良帶著百里香返回陳留宅子,便直接將齊哀公墓中得來的“木甲人”交給了她來研究,甚至那些用來填充“木甲人”內臟的五色粉末也一并交了出去。
自打昨天見過百里香搞出來的“天車”與“曲轅犁”之后。
他便對這個性子靦腆的小丫頭多了許多信心,覺得她一定可以從“木甲人”上面研究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至于研究的方向,吳良沒有對她提出任何要求。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這方面他算是一個外行,雖然他的腦中有許多來自后世的見識,像“天車”與“曲轅犁”這樣的東西若是經過多次嘗試與仿造,應該也是有可能重現出來的,但那并不屬于發明創造的范疇,真要讓他去創造沒有見識過的更加復雜的東西……真不是他瞧不起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沒這個本事。
當初的道“蠶神寶絲”的時候,吳良就想過用這玩意兒造一個能夠彈射并且快速回收的“飛虎爪”。
他已經想到了其中可能會運用到的關鍵部分。
比如:一個線輪,一個彈射機關,一個回收機關,再加上一個能夠射入墻壁再像膨脹螺絲一般變形固定的爪子……大概就是這些吧?
然后,他就果斷放棄了。
他根本就想不出來這些關鍵部分要用什么樣機械原理與構造組合在一起,才能夠在觸動機關的時候射出飛爪,或是快速回收,又或是控制爪子的形變……這些東西對于他這個理科學渣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除了“飛虎爪”,吳良還想到過后世中描述過的“金剛傘”。
他知道這玩意兒的原理有些類似于后世常見的自動傘,不過通體都是鋼骨傘頁,打開的時候可以當做兵器使用,可以當做盾牌使用,用于抵御墓中的機關暗器,甚至是用來抵御水火與百毒。
吳良覺得很有意思,也想過用精鐵仿造一把用來防身。
但很快他也放棄了。
因為他沒有想明白應該怎樣設計自動開關,從而實現“金剛傘”的一鍵快速開合。
如果要是換成手動的話,臨時手動打開肯定不趕趟,感覺還不如直接帶上一塊盾牌,遭遇危險的時候直接擋在面前就行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種自動開關一點都不難,放在后世對于許多人來說甚至就只是最基礎的機械構造。
可他就是一竅不通,完全設計不出來,他又能怎么辦?
所以外行人就是外行人,還是不要去指揮百里香這個內行為妙,因為吳良知道那根本就不叫指揮,而叫干擾。
不過在將“木甲人”交給百里香的同時。
吳良還是將“飛虎爪”與“金剛傘”的設想一并告訴了她。
這小丫頭既然有這樣的天賦,萬一真有本事替他將這兩樣東西設計出來了呢,那豈不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接下來的幾日。
吳良懶癌附體,舒舒服服的在宅子里歇息,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期間負責經營曹氏鹽行的王慶來拜見了他一次,向他詳細匯報了鹽行目前的經營情況。
眼下曹氏鹽行已經擁有十七家分行,目前的主要經營范圍是陳留郡、東郡以及濟陰郡三地,主要消費群體也是那些士族門閥,總的來說情況還算不錯。
不過正如吳良之前所想到的,現在鹽行的發展已經出現了掣肘……原鹽不足導致的雪花鹽產能過低。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派人去一趟樂安國的千乘縣,與聞人家的聞人昭接洽供鹽事宜。”
吳良胸有成竹的道,“要不還是你親自去吧,見了聞人昭之后不必客氣,盡可能將鹽價往低了壓,最大限度的保證我們鹽行的利益。”
曹氏鹽行的擴張方向吳良也早就想好了。
因為海鹽的存在,雪花鹽在沿海地區肯定是沒有生存空間的,只能銷往兗州、司隸部、豫州、冀州、荊州、幽州……乃至更加西南或是西北的地方,而且還必須得是曹老板攻打下來,能夠提供軍事支持的地方。
“善!”
王慶自是滿口答應,萬分驚喜的道,“有才賢弟真乃神人也,竟已提前做了如此充足的安排,愚兄能結識有才賢弟,又受賢弟提攜合辦鹽行,定是祖墳上冒出了青煙。”
“你家祖墳此前不是被盜了么,哪來的青煙?”
吳良脫口而出,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
“愚兄此前聽從賢弟建議,將家父遺體火葬之時便冒了許多濃煙,雖并未留意當時冒的是什么煙,但現在想起來,隱約中覺得一定是青煙,錯不了的。”
王慶卻并不在意,反倒言辭鑿鑿的道。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吳良愕然。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愚兄這就回去準備,明日便前往樂安國接洽供鹽事宜,賢弟以為如何?”
王慶接著又雄心勃勃的道。
“注意安全。”
吳良點頭。
“等我的好消息。”
王慶端起面前的酒杯,想吳良舉杯示意之后一飲而盡,而后便興沖沖的跑了出去。
有一件事差點忘了,曹老板的絕影也早就送到了。
這是一匹渾身毛發烏黑發亮的高頭大馬,體態健碩雄武,看起來極有爆發力,吳良來到東漢末年之后已經見了不少馬匹,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匹難得的良駒。
同時,他也確實產生了那個疑問:
他已經將典韋收入了麾下,如今同樣與典韋、曹昂、曹稟死于宛城的絕影也賞給了他,之后曹老板到了宛城再遇張繡偷襲,確定還有的跑?
所以,當曹老板前往宛城的時候,幫助他管好自己的鳥已經變成了勢在必行的事。
后世許多記載中都說,絕影的品種乃是“大宛馬”,也就是天朝歷史上頗負盛名的“汗血寶馬”。
據說這種馬熬得痛,跑得快,尤其在高速疾跑后,肩膀位置會慢慢鼓起,并流出像鮮血一樣的汗水,因此得名。
不過可惜在元代之后便已經絕跡,史料中都已很難看到相關記載。
也是吳良最近幾天懶癌發作,否則肯定得騎上這匹寶馬出城去浪上一浪,好好領略一番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的風采。
但要說去盜墓嘛,吳良就有點舍不得帶它了。
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騎上這么一匹寶馬出門,無疑于告訴沿途的人“我的身份不簡單,我是塊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肥肉,感興趣的快來吃我啊”……
不過,偽裝一下應該也是可以的,把它弄得臟一點亂一點,或許干脆在它的眼圈上、嘴吧上、肚子上還有蹄子上涂上些白色顏料假扮成驢子,看起來應該就沒有那么招搖了。
“我真是個天才!”
如此想著,吳良立刻便要跑去廚房尋找能夠代替白色顏料的東西,準備在絕影身上進行第一次美妝嘗試。
“咻——!”
看到吳良臉上那“靈光閃現”的笑容,似乎是已經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方才還很乖巧的絕影忽然發出一聲“不滿”的嘶鳴。
就在這個時候。
“公子?公子?”
院外忽然傳來于吉有些焦急的叫聲。
“這兒呢,老先生,什么事?”
吳良只得暫時放下絕影改造計劃,扯著嗓子應了一聲。
于吉一臉喜氣的奔入院內,看到吳良便將手中的一卷竹簡遞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老夫方才研讀《齊史》時,又找到一處確切的陵墓記載,這處陵墓恐怕要比齊哀公墓更加厲害!”
“比齊哀公墓更加厲害,你難道發現了姜太公的墓不成?”
吳良驚道。
“雖不是姜太公的墓,但也與姜太公近的很,公子請看。”
于吉手把手的幫吳良將逐漸打開,指著最前面的三個字說道,“便是此人的陵墓,此人乃是姜太公的第三子,號做丘穆公,名為呂印。”
“《齊史》中寫道,當年姜太公受封齊國,建國五個月后便與齊丁公呂伋回到鎬京城中述職,留守齊國的便是這個丘穆公呂印,后因齊國首府乃是營丘,丘穆公后人便以丘為姓,丘穆公也成了姜姓丘氏的始祖。”
“再后來姜太公與齊丁公呂伋相繼在鎬京離世,齊乙公呂得與齊癸公呂慈母繼任之后,依舊留在鎬京輔佐周王,齊國的實際掌權人一直都是丘穆公與其后人,他們率領齊人大擺根深蒂固的萊國人,在營丘建起了最穩固的宮城,充分利用此地運鹽之利,使得齊國一步一步成為繁榮富足的大國。”
“不過即便如此,丘穆公與其后人也并未成為覬覦齊國君位,甚至甘愿寂寂無名。”
“直到齊哀公呂不辰受烹刑而死,齊胡公呂靜繼位,丘穆公的后人終于配合齊哀公胞弟呂山發動叛亂,助其殺死齊胡公呂靜,奉呂山為齊獻公。”
“此事之后,丘穆公的后人自知身負弒君不臣罪名,竟不肯受齊獻公呂山封賞,舉族遷移去到了楚國,之后又受到楚國國君重用,出任楚國史官,后來還出了個‘左史倚相’的子孫,此人在楚國有著非常高的地位,以至于倚相的兒子后來竟發動叛亂,因犯弒君之罪,于是又逃奔到了魯國擔任史官……”
“自此丘穆公的后人們可謂是顛沛流離,命途多舛,終于徹底落寞。”
“公子,通過《齊史》中的記載可以看出,齊國自建國起直到齊哀公呂不辰被周王烹殺,歷經數代皆是丘穆公與其后人實際掌權,姜太公與齊丁公、齊乙公、齊癸公幾乎沒有過問,可以說齊國國運其實便是自丘穆公一族而起,而丘穆公便是齊國開國的‘隱君’,你說此人厲害不厲害?”
說到這里,于吉那只皺巴巴的老手竟還激動的抖了兩下。
“確實厲害。”
吳良認同的點了點頭。
這個“丘穆公”他其實是有那么點印象的,不過僅限于后世發現的史書中一句記載:“太公封齊,都營丘,命其三子鎮守營丘,以封地為氏,而為丘氏,卒謚穆公,故丘穆公為丘氏之祖。”
至于《齊史》中丘穆公與其后人的那些經歷,則完全是頭一回聽到。
當然,“左史倚相”這個歷史名人他也是知道的。
此人名為“倚相”,官職是楚國“左史”,常以往事勸諫楚君,使之不忘先王之業,楚王遇有疑難常向其請教,譽之為良史、賢者、楚國之寶。
后世相傳寫出與《公羊傳》《谷梁傳》合稱“春秋三傳”的《左史》的作者左丘明就是他的孫子。
但其實這種說法并沒有史實可依,也有人說是后世冒認。
不過不管怎么樣,如果《齊史》記載非虛的話,這個“丘穆公”與其后人確實當得起齊國的“隱君”,也算得上是齊國國運的實際開創者。
并且。
“丘穆公”乃是姜太公的第三個兒子,這點不論是吳良所知的歷史,還是《齊史》的記載都充分證實了這一點。
他無疑已經是姜太公最親近的直系親屬了。
再加上他的后人在齊哀公、齊胡公與齊獻公三任齊王更迭中的所作所為,不由得便讓人懷疑他們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尤其是協助齊獻公反叛殺死齊胡公奪得王位之后,他們卻舉族遷往楚國的離奇操作,總給人一種根本不是一句“自知身負弒君不臣之罪”就能夠解釋得了的感覺。
若是真能找到“丘穆公”的墓,或許便有可能徹底揭開這段歷史的真相。
或許在齊哀公墓中找到的木甲人、太公印、還有那兩顆疑似“妖丹”的珠子,也與“丘穆公”有些關聯,尤其是那方太公印,或許丘穆公這個兒子便知道它到底因何而造,又到底有什么功用……
于是。
“老先生,你說在《齊史》中發現了丘穆公的墓,在什么地方?”
吳良又忙不迭問道。
“這上面說,丘穆公的后人離開齊國,遷移楚國時,將丘穆公的陵墓也一同遷去了楚國,就在楚國當時的國都丹陽。”
于吉正色說道,“這地方我倒是知道,如今正位于丹江下游的南陽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