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諸葛亮的話,吳良自是立刻抬頭向頭頂上方望去。
他看到了一抹金黃的色澤,那是一條自洞穴頂部的山體內延伸出來的大概三寸長的一根略有些彎曲的金屬條。
這根金屬條大概只有吳良的食指那么粗。
末端逐漸變得纖細起來,看起來就像一條從山體中長出來的由粗而細的小尾巴。
“公子,此物可是黃金?”
看到金屬條上呈現出來的金黃色,于吉那雙老眼當即亮了一下,連忙一臉希冀的湊過來問道。
“不好說。”
吳良不置可否的道,隨即又對典韋說道,“典韋兄弟,勞煩你將我舉起來,我要靠近一些進行查驗。”
“諾。”
典韋應了一聲走上前來。
如此一彎腰一起身的功夫,便已經輕而易舉的將吳良扛在了肩膀上面,使得吳良的天靈蓋幾乎快要頂住洞穴頂部的巖石。
眾人早已對典韋這異于常人的怪力見怪不怪,自是沒什么好震驚的。
而吳良也是立刻開始仔細查看那根金屬條的情況,如此多看了兩眼之中便已經得出了結論,極為確定的對眾人說道:“這不是黃金,而是尋常的青銅。”
其實很多人對青銅都有一些誤解。
基于“青銅”這個名稱,不少人便會自作主張的認為青銅便應該是青色或綠色的。
但實際上,剛剛煉制出來的青銅是金黃色的,色澤與黃金極為相似。
也正是因此,青銅在古代一直被稱為“金”或是“吉金”,而也是基于這樣的稱呼,后世考古界對于漢朝朝廷一言不合就“賞金幾千金”、“家屯幾萬斤黃金”的記載一直存在另外一種猜測,那就是漢朝朝廷賞賜的“金”未必是黃金,那些“家屯幾萬斤黃金”的土豪擁有的也并非是黃金,而可能是青銅。
這種猜測其實也并非沒有道理。
畢竟后世考古界發掘的漢墓,的確沒有發現過可以以“萬金”作為計量單位的陪葬黃金,就連吳良穿越之前已知的發掘黃金數量最多的“海昏侯墓”,后世考古專業也僅僅只是在墓中找到了一百多公斤黃金,著實與歷史文獻記載中的“家屯幾萬斤黃金”相去甚遠。
原本,吳良也覺得后世考古界的這種推測有些道理。
直到吳良親自參與了梁孝王墓、廣川王墓與海昏侯墓這三座漢墓的發掘之后,這種推測才終于被推翻。
作為親歷者,他可以很肯定的說,“家屯幾萬斤黃金”在漢朝的那些個諸侯王爺那里,真心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后世考古界之所以沒有找到那些黃金。
主要是因為歷經兩千來年,漢墓基本上都被盜過了而已。
呂布盜過,曹老板的發丘中郎將和摸金校尉盜過,再加上屢次改朝換代,就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蟊賊肯定也光顧過,而且恐怕不止一次、不止一撥人光顧。
以至于到了后世,考古專家們基本上連喝湯的份都沒有了,能找到一些遺漏的邊角料都可以算是運氣爆棚。
反正梁孝王墓、廣川王墓和海昏侯墓中的黃金是怎么沒的,沒有人會比吳良更清楚了。
就連海昏侯墓為何沉入水底,又為何多給后世留了一些邊角料,使其成為后世考古界發現黃金數量最多的漢墓,吳良亦是一清二楚。
也是因此。
吳良更清楚的是,他和瓬人軍真心不適合在歷史上留下姓名,就叫他們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就完全可以了。
而曹老板作為最大的受益者與指示者,這口鍋也理應由他來背,反正吳良不背。
又想的有些遠了。
吳良連忙晃了晃腦袋回過身來。
卻聽于吉接著又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公子,就算這是青銅,恐怕也不可能是普通的青銅吧,否則色澤又怎會如此新鮮?”
“老先生果然有些見識,這次總算說到點上了。”
吳良贊許的看了于吉一眼,點頭道,“青銅是一種極容易受到侵蝕的金屬,因此我們平時見到的一些上了年份的青銅器,通常都會有一層青灰色或青綠色的氧化層,基本不可能保持青銅剛剛煉制出來時的金黃色。”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一邊打量著這一小截青銅條,一邊又指了指洞穴兩側的人像棺材,繼續說道:“處于同樣的環境中,那些棺材所用的青銅釘便遭受了頗為嚴重的侵蝕,但這一小截青銅條卻完好如初,這才是最蹊蹺、也最值得我們深究的地方。”
“有才哥哥如此說,定是已經看出了端倪吧!”
諸葛亮當即說道,小臉上盡是崇拜與期待之色,就差拿出個小本本原地就做開始做筆記了。
“沒有。”
吳良卻又搖了搖頭,毫不避諱的說道,“據我說知,除了浩瀚的宇宙,我們所在自然界還不存在任何一種方法能夠阻止青銅氧化,尤其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所以,我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場面頓時冷了下來,眾人接不上話,只能保持沉默。
吳良也不再說這些廢話,在典韋的幫助下湊的更近了一些,而后伸出戴著手套的手來去輕輕觸碰那一小截青銅條。
質地堅硬。
可以確定是青銅材質無疑。
但這一小截青銅條卻并不像是人工嵌入山體的裝飾品,上面非但沒有任何裝飾性花紋,形狀看起來也一點都不美觀,反倒從這一小截金屬條周圍巖石的破裂方式來看,更像是強行從山體里面鉆出來的一般。
考慮到吳良等人現在所處的洞穴處于這座山陵的中下位置,上面還有不少海拔位置更高的洞穴。
吳良有理由懷疑這一小截青銅條可能是上層洞穴中放置什么青銅器時,像后世裝修上層打穿了地板透到了到下層,因此才會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不過這依舊無法解釋這一小截金屬條為何沒有出現絲毫的氧化現象……
于是吳良又伸手握住了這一小截金屬條,而后慢慢發力向下拉動,希望以此來進一步了解這一小截金屬條藏于山體內部部分的結構與情況。
結果卻是……紋絲不動。
如此看來,這一小截青銅條正是如他猜測的那般,并非是一個獨立的小個體,而是牽扯著山體內部又或是上層的某個事物。
不過吳良并不打算對其用強。
不論是出于保護,還是出于研究的目的,他都不希望在沒有搞清楚情況的時候,便將此處進行一些不可逆的破壞性發掘。
就在這時。
“吳有才,有動靜!”
白菁菁卻忽然神色嚴肅的說道。
“又是你此前聽到過的低吟?”
吳良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問道。
“不是。”
白菁菁搖了搖頭,說道,“是山體之內有動靜,方才隨著你拉扯這一小截青銅條,我聽到了一些極其輕微的響動,這響動并非只是來源于某一處,而是如同一條線一般在我們頭頂的巖石中蔓延,一直向洞穴深處延續。”
“一直向洞穴深處延續?”
吳良的眉頭蹙了起來。
他聽得懂白菁菁這番言語的意思,但卻想不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難道這一小截青銅條其實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線頭,直接牽扯著洞穴深處的某個未知的事物,并且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無疑令吳良更加疑惑。
他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去拉扯這一小截青銅條,擔心一不小心便拉扯出一個大問題,最終將自己與瓬人軍骨干埋在這座山陵之下。
如此沉吟了片刻。
“典韋,放我下來吧。”
吳良終是選擇暫時將這一小截青銅條擱置,不再輕舉妄動,先將洞穴內的情況完全探明之后再做定奪。
帶著這個可大可小的謎題,瓬人軍繼續深入洞穴。
結果才往前走了大約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吳良便又遇到了一個令人生疑的情況。
只見位于洞穴右側的一口人像棺材的棺蓋上,竟也有一小截金黃色的青銅條從里面探了出來。
與此前的那一小截青銅條不同。
這一小截青銅條可以非常確定,就是從棺材里面鉆出來的。
因為木質的棺材與巖石不同,木頭在被強行鉆出一個窟窿的時候,木質結構受到破壞產生的木刺與木渣不會像脆硬巖石一樣直接散落,而是連在棺蓋上像一個方向翹起。
“這……”
看到這一幕,眾人自是更加疑惑。
“典韋、楊萬里,你二人協助我開棺一探!”
吳良對這口棺材可不會客氣,當即取下工具對典韋與楊萬里下達了命令,“莫要將這口棺材放倒,只需保持原貌將棺材上的青銅釘一一取下,再慢慢將棺蓋打開即刻,我要搞清楚這青銅條究竟從何而來。”
“諾!”
兩人應了一聲立刻上前幫忙。
如此不消片刻。
典韋與楊萬里已經合力將那口棺材的棺蓋穩穩的取了下來,而那一小截青銅條自然也穩穩當當的自棺蓋中抽離了出來。
但這一次,呈現在吳良面前的,卻并不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不腐尸首。
而是一具徹底干癟下來、僅可看出骨骼輪廓的枯骨。
當吳良看到這具枯骨的時候,還特意等了那么一小會,想要看看它是否會像他們此前打開的那口棺材中的尸首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作齏粉。
然而并沒有。
這具枯骨并未發生任何異變,看起來就像一具普通的干尸。
而那一截青銅條,則正好從這具枯骨的胸口位置穿膛而出,然后才穿透了吳良等人剛剛卸下的那面棺蓋。
也就是說這青銅條的源頭,應該還在這具枯骨的身后……
吳良仔細觀察這具枯骨。
它同樣是一具雄性尸首,個頭也同樣不高,目測最多不會超過一米三,但哪怕已經成了枯骨,骨骼看起來依舊要比正常人類粗壯不少,光是手臂骨骼的粗度,便已經與成年男子的大腿骨骼粗細相當。
另外。
吳良還特意湊近了許多,想要看看這具尸首的尾骨部位是否符合《羌戈大戰》中有關戈基人的描述,說白了就是想看看它究竟有沒有尾巴。
可惜這具尸首保持著正面朝外的站立姿勢。
再加上盆骨骨骼也同樣粗壯,還有一層干癟的皮膚遮擋,若不將其翻過來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背后的情況。
“典韋、楊萬里,隨我像方才卸下棺蓋一樣,慢慢將整個棺材搬出來,同樣莫要損壞這截青銅條,也盡量不要令這具尸首受到損壞。”
吳良略微觀察了一下,只得又道。
于是三人又合力將那口棺材慢慢的從嚴絲合縫的凹槽中移了出來。
如此移到半截的時候,吳良便已經發現,這一截青銅條也同樣是從巖壁里面鉆出來的,而后一連貫穿棺材底部、尸首與棺蓋,將三者像穿羊肉串一般串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
這一截青銅條也終于不再是完好如初。
在移動棺材的過程中,吳良發現這一截青銅條穿過那具尸首胸腔的部分,已經與那具尸生了某種無法言喻的融合現象。
以至于青銅條從尸首胸腔慢慢抽離出來的時候,竟連帶出了一個直徑大約10公分左右的不規則的透明窟窿。
當吳良一直到這具尸首就這樣遭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壞之后,已經來不及了。
于是他只得命令典韋與楊萬里繼續施為。
如此當棺材與尸首終于完完全全脫離了那截金屬條,橫放到了地上的時候,吳良才抓緊時間上前細細查探。
這一看他才發現。
那截青銅條曾與尸首胸腔連接在一起的地方,早已不再是完好如初的金黃色,而是變成了與鮮血極為類似的暗紅色。
并且那一小段青銅條的表面還生出了許多類似于雞皮的細小凸點,無論是看起來還是摸起來都要比其他的地方粗糙許多,不過硬度卻與普通的青銅沒有太大的差別,輕輕敲擊還能夠聽到青銅特有的金屬碰撞音。
當然,吳良也不敢太用力。
因為這截青銅條從石壁上直挺挺的鉆出來,可是足足探出了三尺多長,如此才能夠將那口棺材穿透,如今沒有了棺材支撐,它已經略微有些晃悠。
吳良知道,青銅畢竟是比較脆的金屬,這種情況下很容易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