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主被動關系也逐漸發生了改變。
之前是吳良擔心劉備等人因為饑餓而對他們不利,畢竟人餓極了道德感便會降到很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的出來,而吳良等人恰好有糧,這山谷又幾乎無人經過,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恐怕就連劉備等人自己也未必能夠控制。
而現在,吳良已經給了他們四車糧食,能夠暫時將他們穩住。
如今又是劉備在這件事上有求于他,主動權已經悄然掌握在了吳良手中,現在的問題是吳良想不想走,要不要為劉備提供幫助,劉備討好他還來不及,又怎會對他們不利?
至于“橫財”。
吳良其實并沒有什么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可能與橫財有所關聯的事物。
雖然現在還無法確定究竟是什么,甚至可能他的推測都是錯的,但既然已經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吳良的好奇心便再也控制不住,在這種已經穩住局面的情況下,他當然希望能夠一探究竟。
只是這樣似乎有那么點坑害劉備。
畢竟甄宓此前已經說過“小人距離劉備越近,影響便會越大”,吳良雖然很是機智的沒有對劉備說起這件事,但如果甄宓所言非虛的話,吳良的這個決定恐怕必將對劉備這次的行動帶來非常不好的影響。
不過吳良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他這個便宜“四弟”剛剛送了四車糧食給劉備,解了劉備的燃眉之急,劉備當然也應該稍微的付出那么一點代價,禮尚往來嘛。
“這什么八卦什么化煞什么鏡的,四弟可知如何打造?”
劉備果然順著吳良的指引問了下去。
“小弟不是金匠,自然不會打造。”
吳良故意喘了個大氣,待劉備面露失望之色時,才又接著說道,“不過若大哥需要的話,小弟可以在旁指導,協助金匠打出能夠發揮作用的八卦化煞鏡。”
“太好了!”
劉備頓時面露喜色,一把攔住吳良的肩膀,笑盈盈的說道,“大哥雖然遭受小人妨礙,但卻又得了四弟這位貴人相助,如此一減一增便可抵消大半,這或許也是天意,真是天不亡我啊……四弟仗義出手,請受大哥一拜!”
說著話,劉備竟真的拱起手來,極為恭敬的躬下身子對吳良行了一個大禮。
“使不得,大哥使不得,你這可就是折煞我了。”
吳良連忙伸手扶住。
“大哥想好了,若四弟不棄,大哥愿帶你二哥、三哥與你再結拜一次,我們四人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自此咱們互相扶持共同進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日后定可成就一番事業,不知你以為如何?”
劉備緊接著又頗為誠懇的緊握著吳良的手,目光之中充滿了期待,正色問道。
“這……”
吳良頓時面露難色。
心中卻在暗自想著:劉備簡直太精明了。
就劉備這個年紀,已經比吳良多活了十多年,若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吃虧的肯定是吳良,無端少了十幾年的陽壽。
關羽與張飛當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答應了。
尤其是張飛,他現在看起來真沒比吳良大了幾歲。
然后便是劉備的算計,他這明顯是已經有了將吳良收入麾下的想法。
如此一來,吳良手下的人,吳良的能力,吳良的財產也就都可以為劉備所用,而且是無償的,這對他來說自然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不是吃白食的,這才多一會就露出了狐貍尾巴,已經開始空手套白狼了?
“賢弟可是有什么顧慮?”
劉備湊近了一些一臉期盼的問道。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與商隊中的這些兄弟姊妹此前皆深受戰亂之苦,因此大伙才約定結成商隊,寧愿苦些累些往返于中原與西域之間走商,也絕不摻和任何戰事,只求能夠平平安安度過此生,小弟若是答應了大哥,便是違背了當初對他們許下的諾言,定會眾叛親離。”
吳良回頭看了瓬人軍眾人一眼,嘆氣說道,“況且這也是為了大哥好,方才小弟已經對大哥說過,肉體凡胎道破天機恐遭天道報應,如今就算不能說,小弟也咬著牙說了出來,尚且不知今后將會招來何種惡果,若此時小弟與大哥、二哥、三哥對天立誓結為異性兄弟,這報應恐怕便要由大哥、二哥與三哥一同承擔,若是如此,就算小弟助大哥打造出了八卦化煞鏡抵御小人,卻立刻又為大哥引來了天道報應,如此一消一漲倒還不如什么都不做了,大哥這又是何苦呢?”
聽得此言,劉備頓時語塞。
吳良眾叛親離,即是說他現在的這些手下中獎離他而去,劉備也不可能得到這些人。
而那天道報應……聽起來似乎又是比犯小人更厲害的事物,此舉對他非但沒有一點好處,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只是話說到這份上。
劉備又有一種被架起來了的感覺,他若是現在立刻不再堅持結拜了,倒顯得他有些虛情假意,吳良不顧祖訓與天道報應為他指點迷境,他竟不愿與吳良一同承擔后果,這多多少少有那么點說不過去。
況且他接下來還需要吳良為他指導金匠打造八卦化煞鏡呢。
若表現的如此現實,怕不是要寒了吳良的心?
“大哥莫要有所顧慮。”
吳良則立刻又給了劉備一個極為寬敞的臺階,語氣誠懇的道,“小弟此舉皆是出于對大哥、二哥與三哥的敬重,乃是小弟自愿,而大哥命中便是要辦大事的人,因此小弟此舉也并非沒有私心,只望大哥他日位高權重之際,能為小弟與商隊中的這些兄弟姊妹提供一處棲身之所,小弟便已經感恩戴德了。”
“四弟……”
劉備抬起頭來看向吳良,眼中再次浮現起了水霧,看起來竟像是真被吳良這番胡扯感動到了。
吳良目光真誠的望著劉備。
“四弟!”
劉備再次握住了吳良的雙手。
吳良微微用力回應著劉備。
“四弟!”
“四弟!”
“大哥指天起誓!若有朝一日大哥功成名就,定為你安排一處豐饒之地,你與商隊中的這些人自此世襲罔替,無人可以染指!”
“謝過大哥!”
不多時,山谷中便飄起了一陣粟米特有的香氣。
瓬人軍與劉備所部并未混在一起,而是依舊保持著界限各做各的,各吃各的,場面看起來十分和諧。
劉備所部也真是餓壞了。
隔著幾十丈遠的距離,瓬人軍依舊能夠聽到他們狼吞虎咽的聲音,僅僅是一頓飯,他們便直接干掉了兩車糧食。
如此吃過了飯,劉備所部才開始在山谷內安營扎寨,看來他們也是有在此處停留一段時間的準備。
“公子,咱們接下來怎么辦?”
吃飯的時候,于吉湊到吳良身邊小聲詢問。
“什么怎么辦?”
吳良扭頭問道。
“咱們明日是否離開此處繼續往西趕路?”
于吉愣了一下,接著皺起老臉來勸道,“公子雖暫時穩住了這伙人,但老夫覺得他們并不可信,咱們不應與他們走的太近,倒不如尋個借口盡快離去,免得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嗯……你說的有理。”
吳良想的是如今他這個“小人”近在咫尺,劉備隨時都有可能倒血霉,為了防止他在倒血霉的時候連累到自己,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的確應該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于是略微沉吟了片刻,吳良將幾名瓬人軍骨干叫到身邊,拍板說道:“如今已是初冬時節,這山谷雖然還算隱蔽,但卻四處透風實在難過,因此我決定了,咱們明日一同進入郡城,在郡城內尋個住處好好休整幾日,你們以為如何?”
眾人并未立刻作答,而是下意識的看向了正在不遠處伸著兩只小手專心烤火的甄宓。
他們此前就算是潛行也不必非要來這樣的荒郊野嶺安營扎寨,此舉完全就是為了應對可能因甄宓而來的追兵。
“她要若真要害我們,藏在這山谷之中恐怕也并不安全。”
吳良已經開始信任甄宓,當然并不是認定她沒有壞心眼,只是認定她就算有壞心眼也不屑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他。
“有才哥哥這是打算繼續與那伙人保持接觸?”
諸葛亮看出了吳良的心思,側目向劉備所部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開口問道。
“正是如此。”
吳良點了點頭,小聲說道,“我懷疑他們來此的目的并不簡單,明日咱們先搬入城中居住,楊萬里帶上幾個人暗中跟隨他們,先搞清楚他們最近幾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些什么事情再說,不然咱們那四車糧食不是白送他們了?”
不久之后,劉關張三兄弟打著飽嗝走入瓬人軍陣中。
吳良明顯已經取得了劉備充分的信任,以至于這次過來,劉關張三兄弟竟提前卸下了兵器,空手而來。
瓬人軍骨干見狀,則是默默的退到吳良身后,將舞臺交給了吳良一人。
而典韋則是十分盡責的立于吳良身側。
倒不是吳良自大,此刻的劉關張三兄弟在他眼中已經十分安全,因為沒有了兵器,典韋一人便有能力將他們全部斬殺。
“大哥,二哥,三哥!”
吳良大老遠便拱手對三人施禮招呼,而后示意諸葛亮親自動手為他們倒上了一碗熱水。
他也想借此機會看看歷史上與劉關張三兄弟關系密切的諸葛亮在這個時候見到劉備將會產生什么樣的化學反應,尤其會不會與他們一見如故。
結果卻是毫無反應。
諸葛亮默默的倒完了水,看都沒多看他們一眼便退到了一旁……
與此同時。
甄宓卻主動走過來占到了吳良另外一側,伸出手來頗為親密的挽住他的胳膊,似是也想聽一聽劉關張三兄弟打算說些什么。
“有禮了,四弟,咱們坐下慢慢來說。”
劉備倒也并不客氣,甚至反客為主的邀請吳良一同在篝火旁邊坐下,這才指了指立于他身后的關羽和張飛,一臉笑意的說道,“其實大哥這次過來也沒什么要緊事,只是你二哥與三哥見識過你的相面之術之后,心里也癢癢了起來,非要我帶他們來與你相見,向你討教一下他們的命數……不過四弟不必勉強,我已經與他們說過其中的關節,若是他們的命數亦是達到了道破天機的范疇,我們自然也不能陷四弟于不義,四弟只需揀一些能說的來說便是。”
“四弟,有勞了!”
“有勞!”
關羽與張飛二人亦是拱手施禮道。
瓬人軍眾人見狀皆是無語,這三人的面皮怎地如此厚實,人家已經幫你們相了一回面,你們竟還得寸進尺。
最重要的是,眾人心中都有數,吳良雖是個乩童,但卻并不會什么相面之術,真正擅長相面之術的是此刻就在他旁邊的甄宓,這還得看甄宓愿不愿幫這個忙。
而反觀甄宓。
此刻她的嘴角已經微微勾起,用一種“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說”的傲嬌目光瞄著吳良,也就是甄宓本身沒有尾巴,否則尾巴恐怕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但知道甄宓真實情況的吳良依舊能夠想象的出來,她若翹尾巴,那也是翹起了九條尾巴,簡直不要太囂張。
因此吳良認為很有必要給甄宓一些顏色看看,免得甄宓太把自己當回事,忘記了將軍要在上面。
畢竟若是甄宓鐵了心要跟隨他,以后的日子便還長著呢,他雖然一點都不介意吃軟飯,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喜歡吃,但也必須軟飯硬吃,不接受其他的吃法。
至于相面之術,他雖然的確是一竅不通,但關羽與張飛的命運,卻在歷史中寫得明明白白,不論他怎么胡扯都一定能抓住兩人命數中的重要轉折……
于是。
吳良也沖甄宓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笑容,而后回頭看向關羽與張飛。
如此裝作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假意沉吟著掐指算了一陣之后,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二哥與三哥的命數亦是不凡,不過命數中卻有一道極難越過的坎,二哥三哥請坐,聽我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