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謀而合!
左慈的這番話完全說到了吳良的心坎里。
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只不過其中的某一部分細節吳良想的更深一些,甚至有些細節還有機會進行考證。
如果這一切果真皆是“鯀”定下的計劃。
那么“鯀”除了接近“丹朱”得到了“尸解法”之外,一定暗中安排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籠絡“四岳”。
雖然不知道“鯀”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來籠絡“四岳”,但“四岳”定是受到了“鯀”的掣肘,否則“四岳”完全沒有理由在“鯀”治水失敗并成為罪臣之后依舊一同推薦他的兒子大禹。
而若是大禹沒有受到舉薦繼續治水,那么后續的計劃便全都無法實施,因此此事對于“鯀”來說定是重中之重;
第二件事則是聯姻“涂山氏”。
正是“涂山女嬌”出生的“涂山氏”,這其實有一件很值得深究的事情,因為據史書記載,大禹與“涂山女嬌”的婚姻那是入贅。
大禹為何要入贅“涂山女嬌”?
因為當時以“鯀”為首的有崇氏部落已經受到了毀滅性的鎮壓,大禹雖未必成了孤家寡人,但也早已沒有了“鯀”當年的地位與聲望。
而當時的“涂山氏”卻是東夷諸多部落中極少數沒有以舜帝為尊的強大部落。
這種情況下大禹要迎娶“涂山女嬌”,甚至可能無法給“涂山女嬌”提供豐衣足食的安穩生活,因此只能選擇入贅。
但若是站在“涂山氏”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的話。
面對這樣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窮小子,并且還是遭人唾棄的罪臣之后,“涂山氏”為何要選擇接受呢,難道就只是因為“女大不中留”么?
何況后來大禹擔任司空治水的時候,“涂山氏”還給了他不少的支持。
再加上甚至大禹繼位建立夏朝的時候,還特意在涂山舉行了著名的“涂山之會”,可謂給足了涂山氏面子,令涂山氏風頭一時無兩。
在這件事中。
“涂山氏”遠見實在過人。
就好像他們一早就知道大禹擁有治水的能力,一早就知道大禹將會“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般。
如果“涂山氏”身為狐族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件事自然能夠解釋的通。
但如果沒有這樣的本事,卻甘愿將整個部落的族運寄托在大禹這個罪臣之后的窮小子身上,這就很有問題了……
不過這個問題倒還有考證的機會。
回頭可以向甄宓打探一下,只需了解過這段婚姻的始末,“涂山氏”的長輩在這段婚姻只中起了什么作用,便可以得出一個相對確切的結論……
除此之外。
吳良認為“丹朱”的這段自述式的記載可能還漏掉了最精彩的一部分。
史載堯帝將天子之位禪讓給舜帝之后,又過了多年方才去世,而在堯帝去世之后,“丹朱”曾短暫奪回了地位,逼的舜帝不得不避到了南河之南,也就是當年舜帝命禪位之后的堯帝前去養老的地方。
結果天下諸侯都去朝見舜帝,卻不理會丹朱;打官司的人也都告狀到舜帝那里,民間編了許多歌謠頌揚舜帝,都不把丹朱放在眼里,最終舜帝覺得人心所向,天意所歸,無法推卸,遂重新登上了天子之位。
這段史料便很值得推敲。
毫無疑問,這些事情一定是發生在這處地下秘境修建完成之后,算是后話。
即是說甲骨文獻上的丹朱自述雖極有可能是他的絕筆,但他卻并未在這時候便銷聲匿跡,之后還翻起了巨大的風浪,甚至到了差點趕走舜帝、改朝換代的地步。
結合甲骨文獻最后提到的“尸解法”,與石床邊上那具疑似丹朱的尸首。
便不得不叫人懷疑,丹朱是不是在施展了“尸解法”之后,利用自己那不吃不喝亦可以不死不滅的分身繼續做了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直到生機的盡頭。
可這間石室中又留下了“鯀”的木杖與另外一具尸首。
并且甄宓可以證實“鯀”的木杖亦是留下了“尸解法”的痕跡,并且還有一個同樣氣息的人曾鼎力協助大禹治水。
那么吳良便亦有理由推測。
另外一具尸首可能便是“鯀”的尸首。
他可能并未在丹朱施展了“尸解法”之后便奪取此法,而是協助“丹朱”鬧騰了一番削弱了舜帝的勢力之后,直到“丹朱”大勢已去,才再次進去這處秘境奪去此法。
甚至有可能“鯀”原本的計劃其實并不包括“丹朱”失敗。
畢竟“鯀”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被丹朱藏于此處的“尸解法”,因此在“丹朱”施展了“尸解法”之后,他只需掌握“丹朱”的假托遺世之物便可令“丹朱”為自己所用。
可惜“丹朱”最終失敗了。
而舜帝也將此事遷怒到了“鯀”的身上,因此面對其他三兇的時候只是驅逐流放,獨獨對待“鯀”卻要殛死。
而“鯀”扶持“丹朱”上位計劃失敗。
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選擇假死來躲避災禍,又立刻來到這處秘境毀掉了“丹朱”的假托遺世之物,自己施展“尸解法”茍且偷生的同時,也將自己的野心寄托到了兒子大禹身上。
也是因為“鯀”損壞“丹朱”的假托遺世之物事出突然。
以至于“丹朱”的分身還未來得及返回這處秘境便魂飛魄散,因此自然也沒有機會去補充記錄后來的事情。
所以才漏掉了后來“丹朱”正式與舜帝爭奪帝位的精彩部分……
另外還有一件有趣的事。
大禹其實也并非是順順利利的接受了舜帝的禪讓,又或者說舜帝其實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將天子之位交給了大禹。
因為與舜帝繼位時的情況一樣。
大禹繼位之后不久,舜帝的兒子商均亦是不知用何手段重新奪回了帝位,而天下諸侯又是如同對待“丹朱”一般,棄之而擁護大禹,最終的勝利者又變成了大禹。
甚至到了大禹退位的時候。
也是同樣的劇本,帝位先是落入一個叫做“伯益”的人手中,而后大禹與涂山女嬌所生的兒子“啟”又發動政變奪去了帝位。
不過與“丹朱”和“商均”不同的是。
“啟”最終坐穩了帝位,正式完成了從“公天下”向“家天下”的歷史性轉變。
所以。
哪里有什么歲月靜好?
哪里有什么和平禪讓?
那些不過是后世人們粉飾出來的太平景象罷了。
谷韏
好人?
壞人?
圣人?
偉人?
只要是人,便永遠無法避開人性的束縛,所有人都是人性的奴隸,沒有對與錯,沒有是與非,沒有正義與邪惡,有的只是“圣人不死,大盜不止”罷了。
話至此處,吳良心里也清楚。
左慈不過是個前來尋寶的獵人,能夠說出這么多已經頗為難得,自己的這些推測定是很難從他那里得到驗證,也沒必要與他討論的太多。
只有一件方才甄宓提到的事情,他卻不能就此放過,于是沉吟片刻繼續問道:“元放兄,我見這‘尸解法’中還寫明了另外一個頗為厲害的本事,不知你是否已經掌握?”
“哦?不知有才賢弟說的是什么本事?”
左慈疑惑問道。
“令所有人消除于你有關的記憶的本事。”
吳良似笑非笑的道。
他最怕的便是這個能力,倘若左慈能夠像“鯀”一樣徹底消除吳良腦中與他有關的一切記憶,那么吳良將會損失不少的頗為重要歷史資料,這才是吳良最為看重的東西。
“還有這本事?”
左慈一愣,連忙賭咒道,“有才賢弟,天地為我作證,‘尸解法’中絕對沒有寫明這個本事,我如今雖然已經施展了‘尸解法’,也絕對不曾掌握這個本事,有才賢弟是不是看錯了,此事可不能亂說啊!”
“沒有么?”
吳良瞄了狐仆一眼。
狐仆亦是微微搖頭,證實了左慈的說法。
“嘶——”
吳良吸了一口氣。
這就奇怪了啊……
此前甄宓托夢時還說,“鯀”的分身“參”助大禹完成治水之后便神秘消失,而大禹與那些工匠則全都不記得曾有這么一個人幫助過他們,這無疑便是集體抹除記憶的術法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但現在就連甄宓也表示,“尸解法”中并蘊含沒有這樣的本事。
難道說,那其實已經是另外一種已經失傳的遠古巫法了么?
這么想倒也并非沒有道理。
“丹朱”同樣施展了“尸解法”,但世人卻記得他與舜帝爭奪帝位的事情,即是說“丹朱”可能便沒有掌握這個本事。
因此這極有可能的確是“鯀”掌握的另外一門遠古巫法。
至于“鯀”這么做的原因。
倒也并不難理解。
當時“鯀”已經是算不得人的“尸解仙”,甚至可能未必便還剩多少生機,倒不如將所有的功勞都附加到兒子身上,為其日后取得帝位添加一個頗有分量的籌碼,如此“鯀”的野心也算是得到了延續與傳承。
況且,這可能本就是“鯀”的計劃。
而事已至此,這處秘境能夠查探的地方都已經經過了吳良的仔細勘察,無法得到更多的文獻資料,同樣也無法得到更多的利益。
自然也是時候離開這個不見天日的地下世界了。
不過在這之前。
吳良還是看向了不遠處已經老實了許久的張梁:“張公,你此前在這處秘境至中得到了多少甲骨文獻?”
“一、一共一十三枚龜甲,除了一枚在嚴陸身上,剩下的都存放在我書房的暗格之內。”
聽到吳良問話,張梁連忙抬起頭來陪笑道,“若是吳公子對這些龜甲感興趣,上去之后我便取來全部送與閣下。”
“那暗格具體在書房的什么位置,又具體有何機關?”
吳良接著問道。
“這……”
張梁聞言一愣,卻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么,猶豫著道,“那暗格的位置過于隱秘,就算我說了吳公子也未必能夠尋得,不如還是教我上去之后當著吳公子的面取出為妙,免得出了差池吳公子倒要怨我了……況且有我在,外面的兵士不敢造次,吳公子要出府或出城也可更加順利一些。”
“既然你不肯如實相告,那我上去之后自行前往書房尋找便是。”
吳良目光一冷,面無表情的道。
“吳公子饒命!”
張梁頓時嚇得跪倒在了地上,連連向吳良哀求,“是我瞎了一對狗眼,此前我雖將吳公子強行擄如府內,但吳公子住在張府期間,卻也從未有所虧待,請吳公子看在這一絲情分之上給我一條生路吧,只要吳公子饒我性命,今后我甘愿做吳公子的爪牙,盡全力對吳公子做出賠償,吳公子饒命啊!”
張梁的確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家伙。
僅通過吳良這么簡單的兩句話,便聽出吳良并沒有將他帶上去的意思,猜出吳良已經對他動了殺心。
怪只怪他遇人不淑。
此前已經死掉的嚴陸、左慈、還有吳良,這三盞燈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偏偏還被他一下子集齊了,如此運氣也是逆天。
不過想到史書中的記載。
其實就算沒有吳良,張梁恐怕也難以善終。
畢竟里史書中左慈定是順利成為了“尸解仙”,無論是出于被剜去眼睛的仇怨,還是出于保守秘密的需求,他又會如何對待張梁呢?
而吳良如此對待張梁,除了是為晉陽城那些被張梁喂下“實心肉”的百姓除去一害之外,也是防止張梁是個破釜沉舟的狠人。
若是出去之后張梁尋找時機、甚至不顧自身性命教晉陽城的兵士捕殺他與瓬人軍眾人,面對如此兩敗俱傷的做法,吳良還真沒什么全身而退的好辦法。
相反在這里除掉張梁。
吳良卻已經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備用方案,并且絕對不會影響到他前去張梁的書房拿走其他的甲骨文獻,絕對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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