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之后。
“咳咳……咳咳咳!”
伴隨著又一口臟水自口中吐出,巫女呼終于恢復了知覺。
這是吳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姑娘溺水的時間其實并不長,正常情況下只要及時施救通常都能救得回來,何況方才他施展心肺復蘇術之前還有微弱的脈搏,那便說明她的心臟并未停止工作,哪怕在后世醫學中,心臟沒有停止跳動也不能宣告死亡。
像許多忽然想過來的人一樣,巫女呼也是率先睜開了眼睛,而后便看到了吳良那張近在遲尺的臉。
不過可能是身體太過虛弱,腦子也沒反應過來,也有可能是接受的思想教育略有不同。
巫女呼并沒有似白菁菁那般抬手就打。
相反她的反應極為平靜,臉上也并沒有羞憤的表情,如此劇烈的咳嗽了好一陣之后,總算略微舒服了一些,接著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吳良褪去亦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慢條斯理的重新將自己的身子包裹起來。
而后才看向吳良,開口問道:“我雖然已經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但若是沒有吳太史出手相助,我現在恐怕已經海中的一具死尸了吧?”
“倒也未必,最后時刻是那群海豚送了咱們一程,否則你我恐怕都不可能到達這個地方,所以就算你真的死了,應該也會死在這片海灘上,而不是海中。”
吳良笑著說道。
心中卻驚訝于巫女呼的反應,剛剛清醒過來她還能夠保持如此清晰的邏輯,這便已經注定她不可能是個碌碌無為的人。
也是因此,吳良并沒有在這件事上哄騙她的想法,這些細節或許關乎這座島更多的信息,而那些信息若是有人知道,便只有可能是面前的巫女呼。
“那么吳太史方才應該是在救我吧?”
巫女呼又道。
“嗯。”
吳良面色坦然的點頭。
“多謝吳太史搭救。”
巫女呼感激的望向他。
“不謝。”
吳良笑道。
“吳太史方才使用的手段我從未見過,可是專門救治溺水之人的秘法?”
巫女呼又好奇的問道。
“此法喚作心肺復蘇術,此法不僅對溺水之人有用,對于一些其他原因造成的猝死同樣有效。”
吳良也不隱瞞,大大方方的說道,不過臨了卻又故意補充了一句,“此乃我家祖上傳下來的救人秘法,據祖上傳下的古書記載,此法自創出至今,所救之人已逾萬數。”
一聽是吳良家中祖傳下來的秘法,巫女呼眼中的覬覦之色隨即減弱了幾分,嘴上卻只能捧著吳良說道,“如此說來,吳太史祖上還曾是救苦救難的醫師吧?”
“算是吧,你想學?”
吳良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卻又問道。
“既是吳太史家中的祖傳秘法,恐怕不能隨意外傳吧?”
巫女呼眼中立刻又浮現出了一絲希望。
“倒也不是不行,看你的表現吧。”
吳良順勢拋下一張空支票,隨即站起身來環視著面前的島嶼,正色說道,“呼姑娘,我們的時間有限,必須抓緊時間探索這座島嶼,你現在可還能站的起來么?”
“應該……可以。”
巫女呼雙臂撐著沙灘努力了一下,竟真的拖著身子站了起來,雖然看起來依舊有些虛弱,但方才的溺水顯然并未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如今你我處境相同,除了探索這座島嶼之外,還需考慮稍后離開的事宜,因此你我二人需精誠合作,不可再有所保留。”
吳良又意有所指的道。
“請吳太史放心,該說的我絕不會刻意隱瞞。”
巫女呼望著他點了點頭,說道,“經歷了方才的事情,我已經越來越相信,這里就是秦之徐君曾經到達過的祖洲了,只是不知當年秦之徐君離開倭國之后,是否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先登上高處搞清楚這座島嶼的大致情況吧。”
吳良略微觀察了一下島上的情況,隨后指著位于島嶼中心的唯一一座并不怎么高聳的平緩山峰說道。
這座島乍一看過去,與尋常的海島并沒有太大區別。
除了海岸的沙灘之外,再往里走便已經是一片密林,密林中生長的都是一些熱帶植物,而且這些熱帶植物也都比較常見,盡管吳良無法一一將它們的名字說出來。
而吳良所知的那座平緩山峰便在這片密林的環伺之下。
吳良已經完成了目測,從他現在所在的位置一路走到山峰峰頂,大概也就三四里地的路程,如果腳程快一些的話,大約半個小時便能夠完成一個來回。
除去這半個小時,如果吳良還想按照此前的計劃,無論查出什么都要在到達四個時辰的時候離開這里與還在鬼洞中的瓬人軍眾人匯合折返,那么能夠空余出來供他探索的時間也只剩一個小時左右了。
所以他的時間十分緊迫。
當然。
如果吳良肯冒險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再多擠出一些時間,畢竟鬼洞入口與洞底水潭之間其實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而潛水的時間則只需要幾分鐘,即是說哪怕在島上耽誤兩個時辰,只要離開這座島嶼的方式不變,吳良也依舊可以在約定的時間走出鬼洞入口……只是那樣就得教瓬人軍眾人稍微多擔心一會了。
除此之外。
吳良之前計劃的時間也有大約四個時辰的富余,如果海水沒有提前漲潮的話,這些富余出來以防萬一的時間也可以利用,只是更加冒險。
巫女呼比想象中的還要堅韌。
醒過來之后甚至都沒有怎么歇息,便馬不停蹄的跟著吳良進入了密林,一路向視線中的那座平緩山峰行去。
然而剛進去不久。
“沙沙沙……”
一陣異樣的動靜傳入耳中。
吳良停下腳步,望向前方不遠處正在不停搖曳的樹枝,默默的抽出了別在腰后的銅匕首防身。
他們顯然已經驚動了什么東西。
只是驚動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尚不清楚。
或許是某種生活在島上的動物,畢竟吳良一開始就推測此前遇上的那幾只鸚鵡便是來自這個地方,那么這座島上當然亦是可能生活著其他的動物。
當然,也有可能是什么不為人知的東西……
總之不得不防。
巫女呼亦是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棍握在手中,一副要與吳良并肩作戰的姿態,這姑娘看起來并沒有表面上的那般柔弱。
如此停留了大約十幾秒。
見周圍沒有再傳來什么動靜,吳良回頭對巫女呼點了點頭,接著二人一同上前勐然撥開那處正在搖曳的樹枝,里面卻空無一物。
吳良隨即略微松了一口氣,暫時放下此事繼續前進。
行走的過程中,他已經開始有些懷念白菁菁。
如果白菁菁在此,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亦是無法逃脫她的耳朵,此刻恐怕已經根據剛才的動靜判斷出了對方的距離與動向。
可惜在這種地方,他只能依靠自己。
不過神奇的是。
這座島嶼看起來雖然應是一座熱帶島嶼,并且此刻的陽光也十分熱烈,但行走在這片密林之中,他卻沒有任何悶熱的感覺,相反,感覺還很是清涼。
吳良心中清楚,這絕對不是樹蔭帶來的清涼。
吳良不由聯想到了巫女呼隨身攜帶的瓊勾玉,也聯想到了郁洲山上的田橫宅邸,如果這里的涼意亦是因此而來的話,那么毫無疑問,這里就是傳說中的“祖洲”了。
就在這時。
“沙沙沙……”
才剛走了十來米的距離,吳良與巫女呼便又一次聽到了異樣的動靜。
不遠處依舊出現了正在不停搖曳的樹枝。
這一次吳良倒并未停留,而是舉起提前撿來的一個比銅匕首長了不少的棍子便沖了上去,一棍子盲敲下去,然后才撥開樹枝查看。
那一棍子感覺上應該是敲空了。
而撥開的樹枝下面也是空無一物。
結果。
“沙沙沙……”
異樣的動靜又從幾米外的樹叢中傳來。
吳良也是膽大,見對方只會跑,并且還能藏在相對矮小的樹叢中,猜測這東西體型應該不大,于是立刻又追了過去,抬手便又對著樹叢中盲敲了一棍子。
“梆!”
這次明顯是敲到了,吳良手中的棍子有了清晰的反饋。
并且樹叢中隨即還傳來了“啊啊”的尖銳叫聲。
吳良順勢用棍子撥開樹叢,接著便看到了兩團鮮艷的紅色正在微微抖動,而在這兩團鮮艷紅色的周圍,則是一片灰褐色的毛發。
這是……
“這是sa?”
巫女呼亦是緊緊跟著吳良沖上來幫忙,但當她看到樹叢中正在不停抖動的東西之后,卻放下了手中的棍子。
“這……可能是只猴子吧?”
吳良已經認出了眼前的東西,那兩團鮮艷的紅色顯然是兩個屁股蛋,而能夠長出這種屁股蛋的動物,只能是猴子。
此刻這只猴子正蜷縮在樹叢之中,抱著腦袋背對著吳良與巫女呼,就像一只躲避危險的鴕鳥一般,好像只要將自己的腦袋藏起來就沒事了。
只不過。
吳良疑惑的看向了巫女呼,她剛才那聲“這是sa”卷舌音與翹舌音貌似錯了,以至于聽起來很像是地道的陜西口音……可是想出了這些時日,巫女呼與那幾個倭國人的語調雖然一直很怪,但應該沒有卷舌音與翹舌音不分的問題啊。
“我知道,我是說這是sa。”
巫女呼又說了一遍。
“你知道你還問個sa?”
吳良學著她的語調反問,心說這姑娘不是挺有邏輯的么,怎么忽然開始說起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了?
巫女呼這才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只得又氣又笑的對吳良解釋道:“sa,是我們倭國對這種動物的叫法,如果用你們的叫法,好像是叫做……獼猴吧?”
“原來如此……”
吳良恍然大悟,還以為巫女呼此前去了趟長安就被陜西化了。
不過倭國對獼猴有自己獨特的稱呼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為倭國自古以來就有獼猴,甚至受到環境影響,倭國的獼猴還會泡溫泉。
“sa是一種群體居住的動物,就像我們的部落一樣,發現一只sa就表示這座島上至少居住著一群sa,sa基本不會離開群體單獨行動……”
說著話,巫女呼在周圍環視了一圈,柳眉微微蹙起道,“可是這附近卻沒有其他sa的蹤跡,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什么可能?”
吳良對動物研究不多,洗耳恭聽道。
“這只sa應該是它們的王。”
巫女呼正色說道,見吳良動了動嘴打算提出疑問,她已經主動說道,“不過不是現在的王,而是被其他sa擊敗頂替的王,sa的王在位時非常威風,可一旦被更年輕更強壯的sa打敗,就會失去王位被驅逐出群體,孑然一身四處流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只sa的身上一定有許多傷疤,那便是在爭奪王位的過程中留下的。”
“這……”
聽到這里,吳良已經對面前這只蜷縮在樹叢中瑟瑟發抖的獼猴失去了興趣。
雖然巫女呼講述的獼猴習性挺有意思,但這似乎對他們的此次行動毫無作用,反而浪費了他們的寶貴時間。
所以吳良打算不再理會這只獼猴,抓緊時間趕路。
然而就在吳良已經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
巫女呼卻又說道:“吳太史,我認為我們應該帶上它,這或許對我們會有不小的幫助。”
“什么幫助?”
吳良不解的問道。
“吳太史有所不知,sa是一種十分聰明的動物,它們會模彷人的行動與習慣,甚至能夠模彷人的表情,如果這座島上曾經有人居住的話,sa便能夠記住人的住處,哪怕是極為隱秘的藏身之處也逃不出它們的眼睛。”
巫女呼認真的說道,“而且這只sa還曾經是王,它對sa群十分了解,還可以幫助我們避免走進sa群的群居地,sa其實是一種領地意識很強并且十分躁動的動物,尤其是一群sa在一起的時候,它們的膽子便會變得很大,可能會主動對我們發起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