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絕不正常!
吳良心中震驚的同時又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季。
華佗與甄宓自然不必多說,其他一同下到天坑地步的人可都是多次與他一同下墓的瓬人軍骨干,陰森恐怖的地方不知道去過多少,不敢說他們絕對不會恐懼,卻也絕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出現這種狀態。
看看周圍的環境,除了這副巨大的龍骨,這里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恐懼的地方,而且與此前的那些古墓秘境不同,這座天坑可是露天的,加上如今天色都比之前明亮了許多,說是如今他們正在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為過,怎么可能令他們出現這樣的情況。
尤其是典韋。
身為瓬人軍中武力當擔,他的心性亦是所有人中最為穩定的,哪怕此前面對最為極端的環境與狀況,他也始終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樣,就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戰斗機器。
但此時此刻,吳良竟同樣在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極為少見的不安與恐懼,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菁菁,方才你聽到的那個古怪的聲音可還在?”
吳良輕輕捏了捏白菁菁的手以示安撫,接著盡可能用平靜的聲音問道。
因為他現在的內心也不平靜,一種莫名的恐懼正在不斷加深,并且腦中出現的恐怖畫面也不僅僅只有曹老板,此刻又出現了更多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東西,甚至包括前世的許多記憶,這種情況下,他的內心也在戰栗。
“還、還在。”
白菁菁定了定神,堅持著說道,“那聲音始終在我耳中縈繞,不過如今已經不再似最開始那般刺耳,而是變成了冗長低沉的嗡鳴,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也無法將這種聲音忽略。”
“冗長低沉?”
吳良注意到了白菁菁描述所用的詞語。
有沒有可能是次聲波?
后世人們最常聽說的是超聲波,也就是在人耳可以聽到的聲音頻率范圍之上的聲音,并且超聲波一經發現便被運用到了許多領域,包括但不限于醫學、軍事、工業、農業等等,經常能夠看到它的影子。
但對于次聲波,知道的人卻不太多。
顧名思義,這就是一種在人耳可以聽到的聲音頻率范圍之下的聲音,通常是在20赫茲以下。
吳良記得自己曾經看過一篇關于低聲波的研究報告,那里面著重提到了次聲波對人類的危害……是的,低聲波非但沒有超聲波那么廣泛的用途,有時候對人體還是有害的,盡管一般人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首先,它正是可以令人感受到莫名的恐懼。
這點可以參考地震前動物的不安狀態,每次地震之前首先出現的便是次聲波,一些可以聽到次聲波的動物便會提前察覺到危險,因此地震之前總會出現一些動物離開洞穴或是做出反常舉動的事情。
人類雖然自封為高等動物,但依舊還是哺乳動物的范疇,盡管人的耳朵無法聽到次聲波,亦會受到次聲波的影響產生莫名的不安與心慌,有時人們所謂感知地震等自然災害來臨的第六感,便與次聲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其次,長時間處于這種環境中,次聲波還可以令人神經失常、失去理智,從而做出一些反常危險的舉動。
比如人們會忽然變得狂躁,忽然表現出攻擊性,甚至可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認知障礙……這也可以理解為人類擁有高于其他生物的智慧時必須付出的代價。
總之若是出現了這樣的狀況,便會出現類似于“營嘯”一般的不可控混亂!
方才甄宓曾說過,雖身死但神卻可不滅,因此神龍埋骨之地常伴隨有龍吟或龍威。
而白菁菁直到現在還能夠聽到這古怪的聲音,并且將其描述為“冗長低沉”的聲音。
兩者結合在一起,吳良的確有理由懷疑,這所謂的“龍吟”或“龍威”,正是一種極為特殊的次聲波……
“這……”
吳良下意識的再看向瓬人軍眾人。
如果只是莫名恐懼,局勢倒還在可控范圍之內,但若是有人因此出現了神經失常的狀態,那可就麻煩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對他都極為重要,不容有失!
雖然現在還不好說大伙的情況究竟是不是次聲波所致,但他必須盡快想辦法結束這種狀況,否則僅僅是這種“恐懼”狀態,依舊會令他們什么都做不了。
但要如何消除這種“恐懼”狀態呢?
吳良立刻又陷入了困境。
他自己現在都不在不受控制的一陣一陣的心季,甚至為了不教自己完全陷入恐懼之中,還得用大拇指的指甲狠狠的掐在自己的手掌,利用疼痛來盡可能的轉移注意力,如此才勉強保持著清醒,又如何知道怎么才能幫助他們?
難道沖上去挨個抽他們耳光不成?
這絕不是一個好主意,對于已經陷入恐懼之中無法自拔的眾人來說,任何輕舉妄動都有可能對他們造成一定程度的刺激,沒準兒便會立刻令他們進入那種“神經失常”的第二狀態。
安撫也是不行的。
白菁菁現在的狀態已經說明了一切,盡管吳良方才握著她的手一直安撫,但她也僅僅只是真定了那么一小下,說完話之后她便像是連吳良都害怕一般將手抽了回去,借著蹲下去抱著膝蓋蜷縮在了一起瑟瑟發抖。
甚至吳良試圖靠近,她都下意識做出了后退的動作。
吳良怎會看不出來,她這后退半步的動作絕對是認真的,不是因為沒有了愛意,而是真正的恐懼!
或許現在吳良在她眼中也變成了最可怕的事物。
畢竟當初瓬人軍不但險些與她的家人不死不休,還強行開了白家世代守護的廣川王劉去墓,并且在后續吳良與她的相處之中,吳良也始終是強勢的一方……雖然這些事情早已過去,她與吳良也成了親密無間的伴侶,但這并不妨礙白菁菁開啟曾經的記憶,就像吳良現在已經成了曹老板的女婿,方才卻將曹老板視作了索命的惡鬼一般。
就在這時。
“莫要過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吳良與處于恐懼失神狀態下的眾人連忙望去,卻見于吉不知何時竟奪過了平時由諸葛亮隨身攜帶的三弓床弩模型。
此刻三弓床弩模型已經上好了勁,一支羽箭搭在上面,而箭見卻對準了平日里時常與他拌嘴抬杠的楊萬里。
于吉那床持有三弓床弩模型的手正在微微顫抖,稍不小心觸動機黃,上面的羽箭便會瞬間射出!
這玩意兒的威力非同一般,尋常的弓箭力道遠不能與其相提并論,而瓬人軍兵士標配的戰國連發弩亦是遠遠不及,非要做一個后世比較容易理解的比對的話,那么戰國連發弩就是沖鋒槍,而三弓床弩模型則是狙擊槍。
見此狀況。
若是換在平時,瓬人軍眾人定會出聲勸阻,若是于吉不聽,立刻便會有人沖上前去先將他制住再說。
但此時此刻。
見到這一幕,眾人竟全都下意識的向后退了幾步,就連典韋亦是躲到了一邊,仿佛生怕被牽連或是誤傷一般。
“你、你要作甚!”
楊萬里更是嚇得面色驚恐,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不過如此情形之下他竟也舉起了手中的連弩,顫抖著手臂指向于吉喝道,“還不速速把那弓弩放下,否則我這連弩也不張眼睛!”
“你先放下兵器向后退,你這匹夫曾險些壞了老夫堅守了一生的道行,老夫這次寧死也絕不教你靠近過來!”
于吉一邊慢慢的后退著,卻不肯輕易放下三弓床弩模型,臉上的表情既恐懼又厭惡。
“嘔——!”
楊萬里聞言卻是忍不住干嘔了一聲,這才破口罵道,“你這老童子今后也莫要靠近我三丈之內,我只要看見你的嘴,便想起那糞坑中倒了一碗隔夜飯的惡心味道,你若敢再提此事,我立刻一箭將你射出幾個透明窟窿!”
聽到二人這番外人聽起來有些含湖的叫罵,吳良在恐慌之中卻又不由的想笑。
敢情當年楊萬里給于吉人工呼吸的事,竟給二人都留下了如此巨大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在這種情況下竟要以死相迫?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在意這個細節的時候。
看著兩人都在微微顫抖的手,吳良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這兩個家伙不論是誰一個不小心,便要有一人因此負傷或殞命。
再看其他人。
典韋受到二人刺激,雖然盡可能的躲到了一邊,但卻已經將一對手戟緊緊的攥在了手中,倘若受到什么刺激,未必便不會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
他一旦進入了不理智的狂暴起來,在場的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其他人也差不多,此刻都處于一種極度緊張的狀態,只不過受限于自身的情況,大部分都是遠遠躲在一邊,面色驚恐而又警惕的望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這可如何是好?”
此刻吳良甚至不敢大聲呵斥。
萬一他一聲呵斥再對楊萬里與于吉造成更大的驚嚇,那已經上了勁的弓弩便極有可能射出去……還有典韋,天知道典韋會不會也因此受到刺激。
但如此僵持下去也絕不是一回事。
如今楊萬里與于吉已經處于這種狀態,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太遠,若是不能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只怕最終他們還是要自相殘殺,最終部分人都要死于自己人手中。
與此同時。
吳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與視線也開始模湖,眾多在他腦中浮現出來可怕事物,此刻竟正以虛幻的形象在自己的視線中若隱若現。
吳良心中的恐懼無以復加!
恐懼令他焦躁起來,腦中僅剩的一絲清明告訴他此刻必須做些什么,否則必將發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終于。
“冬冬冬……”
密集的鼓點忽然響了起來。
吳良實在沒有了其他的辦法,只得敲響了隨身攜帶的神秘小鼓。
直到現在他也不確定這小鼓究竟是什么東西,只是懷疑此物可能是夔牛鼓,因為它并不像傳說中的夔牛鼓那般可以震懾敵人,提振士氣,威懾天下,此前唯一體現出來的作用便是威懾一些邪物。
那么便先假設它是貨真價實的夔牛鼓吧。
夔牛鼓同樣是黃帝攻伐蚩尤時使用的神物,如此說起來,它與曾經受黃帝驅使殺死了蚩尤的應龍還稱的上是“戰友”。
總之不管怎樣。
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制造出一些聲音將瓬人軍眾人喚醒,最好還能夠順便驅散那難以克制的恐懼,而這聲音還不能是可能對瓬人軍眾人產生刺激的聲音……如此之下,吳良情急之下已經沒有了選擇,只能選擇了最為順手的鼓聲。
鼓舞人心。
鼓足士氣。
一鼓作氣……
天朝幾乎所有與鼓有關的詞匯都是正面的,而鼓也一直都是威嚴莊重的樂器,廣泛運用于戰爭、祭祀、宴樂等宏大、威嚴而又正式的情景之中。
因此哪怕這神秘小鼓不是夔牛鼓,它的聲音也是吳良此刻能夠搞出來的最不容易刺激到眾人的聲音。
至少吳良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而就在鼓聲響起的那一刻。
吳良自己首先便感覺到一陣異樣。
第一個鼓聲響起時,那莫名的心季瞬間受到了遏制。
第二個鼓聲響起時,他那同樣忍不住微微顫抖的身體便穩定了下來。
再到第三個鼓聲響起,吳良的意識與視線已經恢復了正常,仿佛終于奪回了身心的全部控制權。
與此同時。
“這……老夫方才究竟是怎么了?為何會……”
于吉身子一顫,老臉之上隨即浮現出一抹詫異,連忙將對準了楊萬里的三弓床弩模型調轉向了無人之處。
也是這一下,他到底還是不小心觸動了機括。
只聽“梆”的一聲,羽箭應聲而出,帶著破空聲射中了不遠處的龍骨之中,尾部的箭身還是不停的顫抖。
“公子,我……屬下失職!”
典韋亦是終于回過神來,臉上隨即布滿了愧疚之色,嚯的一聲單膝跪在了吳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