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于吉也不知是與楊萬里賭氣,還是真就有如此自信,竟真的邁開步子向那天坑走了過去。
“老先生且慢,不急這一時半刻,莫要輕易冒險!”
吳良終于忍不住出聲喝住了他。
“公子,老朽心中有數,這天雷絕不會再來了。”
于吉仍舊堅持說道。
“那也不急,就算天雷不來,那應龍的余威亦不容小覷,你先在這里與我一同等待片刻,稍后我與你一同前去查看不遲。”
吳良語氣嚴肅的道。
“這……也好。”
于吉聞言方才轉過身來,又瞧了楊萬里一眼揶揄道,“你這匹夫可看清楚了,不是老夫不敢前去查看,而是公子不教老夫前去,因此并非老朽不夠自信。”
“行行行,這回算你贏了行吧?”
楊萬里見吳良阻攔于吉,此刻也不敢再用言語去激于吉,只得嘿嘿笑著說道。
“什么叫算我贏了?”
于吉不滿道。
“好好好,是你贏了,我敗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楊萬里連連擺出投降姿態。
“哈哈哈……”
眾人見這二人如此耍寶,甚至還有那么點小小情侶打情罵俏的味道,都不由會心的大笑起來。
如此一等便是一刻。
眾人已經全部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不見那天雷再次出現,也并未聽到天坑中傳出任何動靜,所有的一切都在驗證于吉此前的判斷。
吳良覺得等待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終于對眾人說道:“你們先在此處稍等片刻,典韋與我一同去到近前試探一番,倘若果真無事發生,你們再跟過來不遲。”
“公子,老朽求情一同前往。”
于吉立刻自告奮勇。
“那就一起來吧,其他人原地待命。”
吳良微微頷首,他帶著于吉與典韋小心翼翼的向那天坑摸去。
眾人知道吳良的脾性,望著他與典韋的背影也不曾多言,只是一個個自覺的聚攏過來,默默做好了隨時接應的準備。
如此來到天坑邊緣。
吳良提前打開金剛傘慢慢探身出去,向那天坑底部望去。
只見此刻天坑的內壁依舊是一片漆黑,而在天坑正中心的位置,盤踞的正是那副白森森的龐大骸骨。
骸骨則并未像吳良所想的那般被連續九道天雷擊潰,此刻依舊保持著完整的姿態像蛇一般攀在一起,兩張比身子更加夸張的骸骨翅膀蓋在它的軀干上面,若非只剩下了骨架,這姿態看起來就像只是正在酣睡。
除此之外,吳良并未看到其他不同尋常的東西。
“它這算是死了么?”
然而吳良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方才這副巨大的骸骨騰空而起的畫面依舊歷歷在目,誰也不敢確定它現在是否還活著,又是否會忽然暴走。
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吳良的金剛傘最多也就只能抵擋一下因它掉落而來的石塊,若真是面對它的攻擊,根本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
“公子,老朽以為應龍哪怕已經成了這副姿態,也是斷然不會被天雷殺死,畢竟從這巨大的天坑便可看出,應龍已經在此處迎接了不知多少次雷劫,而我們現在還能夠看到它騰空而起,這已經說明了問題。”
于吉接茬說道,“不過天雷乃是至陽至強的力量,應龍剛剛與其抗衡必然消耗了巨大的力量,現在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公子若有探查這副龍骨的打算,現在可能便是最為安全的時候,隨著時間的推移,應龍亦會慢慢恢復,想要再靠近查探便更加沒有機會了。”
與此前進入古墓不同,這次面對應龍與雷劫,于吉表現出了極為少見的冒險精神。
這可能正是因為雷劫與道學的至高境界息息相關,而這也是他畢生追求、甚至高于生命的東西,因此哪怕可能為此付出生命代價在他看來也是劃得來的。
“你說的有些道理……”
吳良微微頷首,面露沉吟之色。
他自然也對這副骸骨極感興趣,而且作為進入這處秘境之后遭遇的唯一一件特殊事件,吳良有理由懷疑這東西與“扁鵲”傳承亦有聯系,也關系到他們是否能夠接觸身上的奇毒,畢竟如果現在還不能有所發現的話,華佗基本上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吳良始終堅信華佗不會死在這里,他若是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死了,他與瓬人軍眾人恐怕也只能等死。
在這種情況下,吳良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只要有一絲懷疑便絕不能坐以待斃,自然也不介意做出些冒險的決定。
如此想著,吳良又道:“不過不能只是我們下去查探,華佗也要與我們一同下去。”
“這是為何?”
于吉不知道歷史,自然也不清楚吳良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由回頭看了虛弱的華佗一眼疑惑問道,“此人如今中毒已深,便是走路都有些困難,若下去之后遇上什么意外,只怕他非但幫不上什么忙,還是一個公子必須分神照顧的累贅。”
“但他是唯一一個受到圣山感召的人,道學中此人便是天命之人,倘若這圣山藏有什么驚天秘密,他便是最容易解開秘密的人。”
吳良正色說道,“而我們則是不請自來的外人,經歷了之前的許多事情,我已經認識到,許多上古的傳承皆與機緣有關,若有命數傳承便唾手可得,若無機緣則哪怕瑰寶近在眼前,也只能與其擦家而過。”
“這……雖然老朽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或許公子是對的,應該將他帶上。”
于吉總算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點頭說道。
如此拿定了主意,吳良立刻付諸行動。
瓬人軍骨干盡數參與行動,因為大伙全都身中奇毒,若是下去的人遭遇不測,剩下的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而那些沒有中毒的瓬人軍兵士則留在上面接應。
吳良已經命楊萬里將其中軍職最高的兵士叫到一旁,私下囑咐其一旦發生意外,便立刻帶著剩下的瓬人軍兵士離開秘境逃命,不必非要將性命丟在這里,如此好歹還有人將消息帶回陳留。
至于華佗。
則由典韋與楊萬里輪換著背下天坑。
對此華佗自然也沒有任何意見,反倒對吳良千恩萬謝。
他來到這處秘境,并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中茍活了這么久,已經證明了他的決心與對“扁鵲”傳承的渴望。
再加上身上的奇毒已經開始破壞五臟六腑,眼看著時日無多,自是比吳良等人看得更開,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更重。
又是一刻之后。
吳良等人下到了接近天坑底部的地方。
此時他們終于發現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層勻勻實實的黑色粉末,看起來很像是粉碎的焦炭。
而在這些黑色粉末中還混雜著一些完整的黑色碳化物質。
這些東西呈統一的圓柱體,看起來很像是燒焦的藤蔓,有些粗一些,有些細一些,有些呈筆直狀,有些則呈卷曲狀。
粗一些的大約與有成年人的大腿相當。
而細一些的則只能與手指頭相比。
“公子,之前應該沒有這種東西吧?”
于吉小心的在斜坡上行走,一邊發出疑問,一邊不小心踩到了一段這樣的異物。
那異物發出“卡察”一聲脆響,便已經化作了蓋上于吉腳印的黑色粉末,根本就是一觸即碎的狀態。
吳良知道于吉上一次沒有一同下來,因此才會發出這樣的疑問,于是耐心答道:“沒有,這些東西應該是隨應龍骸骨一同出現的……暫時我還看不出這東西究竟是什么,不過從它們的狀態來看,八成是遭遇天雷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說著話的同時,吳良也一直在細心觀察這些黑色粉末與這些圓柱體焦炭,只是暫時還沒有什么發現。
“如此說來,這些東西應該便是應龍的皮肉吧?”
于吉又認真的道,“應龍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渾身呈猩紅色,看起來乃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紅色巨龍,但承受一次天雷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副骸骨,倘若這些東西與應龍一同出現,那么便只有可能是他那被天雷毀去的皮肉。”
“但應龍的皮肉怎會是這副模樣,而且在我看來,應龍就算再不堪,它的皮肉應該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吧……止步!”
吳良對此依舊心存疑慮,但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的語氣卻忽然停止了一下,隨后一揮手令眾人停下腳步,蹲下身來查看面前的一段同樣已經變成了焦炭的木瓜大小的異物。
從那異物的造型來看,很像是一個腦袋。
這腦袋上長有一張鳥喙一般的嘴巴,嘴巴的邊緣則有一圈類似于觸手或是吸盤一類的東西,此刻這張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了許多長在里面的層次不齊又里三層外三層的尖利牙齒……
“是襲擊大犬的那種怪蟲?”
吳良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此前便曾仔細觀察過攀附在浮尸上的怪蟲,尤其仔細觀察過那種怪蟲的口器。
因此看到面前這個更大一些的腦袋與這別具一格的口器之中,吳良立刻便認了出來,這玩意兒與襲擊大犬的怪蟲絕對是同一種東西。
“啊?”
瓬人軍眾人聞言紛紛面露疑色。
那種怪蟲怎么會也出現在這方小世界之中,并且與應龍的骸骨一同出現?
畢竟它們可沒有辦法上到岸上,更不可能像他們一樣穿越那三道門樓出入這方小世界……
“難道……”
甄宓亦是蹙起了柳眉,沉吟著分析道,“君子,此前那應龍乃是紅色,而這種怪蟲在水中的時候亦是紅色,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方才見到的應龍本來就是一副骸骨,只是攀附滿了這種怪蟲,看起來才像是一頭紅色巨龍?”
“并非沒有這種可能。”
吳良微微頷首,“若要證實此事倒也不難,這種怪蟲喜歡附骨吸髓,因此被它們攀附過的骨頭都會留下孔洞,待我們到達那副骸骨近前,只需查看龍骨上是否存在大量的孔洞便知道了。”
現在吳良越發懷疑這種怪蟲就是他此前猜測的“食骨蠕蟲”。
雖然后世發現的“食骨蠕蟲”都很小,甚至幼年時期只能用“微小”來形容,但與后世那種喜歡攀附鯨骨的“食骨蠕蟲”相比,面前的這種怪蟲攀附的可是龍骨,鯨雖體型巨大,又怎能與傳說中的龍相提并論?
何況任何物種都有變異的可能,尤其是在這種境遇發生巨大變化的時候。
哪怕同樣是“食骨蠕蟲”,將鯨骨當做寄主的時候是一種狀態,將傳說中的龍骨當做寄主時還會是同一種狀態么?
可惜現在大犬留在了天坑上面,吳良又不想發出太大的動靜喊他,否則他便要問一問大犬這種怪蟲究竟是在何時才出現在黃河中的了……畢竟也不能排除這座圣山變成了黃河的入海口之后,海洋中的“食骨蠕蟲”才逆流而上攀上了龍骨,在受到了龍骨的神秘力量影響之后,才從原本那“微小”的“食骨蠕蟲”逐漸變成了如今的“巨型食骨蠕蟲”。
至于這些怪蟲為何會出現在秘境之中。
吳良懷疑這恐怕與應龍骸骨有關,如果此前于吉說的是對的,這方小世界其實是應龍的渡劫之地,并且是由它自己創造出來的龍骨冢。
那么應龍骸骨極有可能同時存在于兩方世界,而這些怪蟲與骸骨形成了寄生關系,便也可以在不通過那三道門樓的情況下隨龍骨出入秘境。
帶著這樣的疑問。
吳良等人繼續向下摸索,不久之后終于抵達位于天坑底部的骸骨近前。
就在這時。
“啊!”
白菁菁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菁菁,你怎么了?”
吳良連忙回頭望去,卻見白菁菁不知為何竟捂著耳朵蹲到了地上,俏臉上的表情極為痛苦,似乎正在經受難以承受的折磨。
“我……”
在甄宓與曹旎的攙扶下,白菁菁強忍著僵持了許久總算略微緩過勁來,此刻已是面色慘白香汗淋漓,只聽她咬牙說道,“有一個古怪的聲音忽然在我耳中響起,方才仿佛要刺穿我的腦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