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更后改,改完刪除)
一番“和諧友好”的交流后,許臻等三人在桌邊落了座。
羅維木然看著手中的大白兔奶糖,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剝開糖紙把糖給吃了。
呵,戰勝尷尬最好的手段就是吃掉尷尬!
只要我覺得無所謂,這就不叫個事兒。
他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用余光偷偷瞥著身邊這個看上去溫和儒雅的年輕人,心中暗暗燃起了幾分戰意。
——這個“師弟”,有點本事啊!
明明是毫無準備的即興表演,竟然還能演到這份上,是個狠人。
老子要是不打起200的精神來,怕是制不住他!
而與此同時,許臻也對羅維剛剛的表現感到了驚訝。
這種驚訝主要不是針對他的演技,而是針對他塑造角色的能力。
前幾天看劇本的時候,許臻并沒有對“丁修”這個人物留下深刻的印象。
劇本里的“丁修”只是個戲份不太多的配角,最大的存在意義就是拿靳一川從前的黑歷史威脅他,給他現在的生活添堵。
從頭到尾,甚至連一個情緒的爆發點都沒有。
然而,剛剛羅維的這段表演卻跟劇本中蒼白的文字截然不同。
短短幾句話、幾個動作,他就將丁修那種市井無賴的潑皮勁兒展現得淋漓盡致。
語氣、眼神、表情、動作,無不細致入微,鮮活生動。
羅維的長相本來就極有辨識度,再這么一演,“丁修”其人幾乎讓人過目難忘。
這種細節的表現力,恰恰是目前的許臻最欠缺的東西。
一段戲對下來,許臻感覺壓力頗大。
倘若自己吃不透靳一川這個角色,很容易就會在羅維和吳震等優秀演員的對比下黯然失色,淪為背景板。
而這種情況,是許臻絕不愿意看到的。
一旁的導演陸海陽瞥了一眼許臻,見他一副思慮深重的模樣,笑道:“小許挺厲害的呀。”
“剛拿到劇本半個月,已經連臺詞都背下來了?”
許臻微微一笑,道:“主要是陸導的劇本太精彩了。”
說話間,他便從一旁的袋子里翻出了膠裝好的劇本,就著里面的內容,簡單跟陸海陽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陸海陽驚訝地發現,許臻看劇本看得極其仔細,對里面的內容幾乎已經熟悉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自己隨便說起哪一段來,他都能不假思索地接著往下說,而且說得極其順遂。
陸海陽瞬間被感動了。
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寫就的劇本被人如此重視,他簡直比拿到了8000萬的投資還開心。
“陸導,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您。”
兩人聊了一會兒后,許臻從手邊的背包里拿出了筆和本來,一臉認真地道:“關于靳一川這個角色,有更具體的設定嗎?”
“我最近在寫人物小傳,想把他的生平補全。”
陸海陽聽到這個問題,挑了挑眉,道:“有啊,當然有了,我正想跟你說這個呢。”
說著,他從一旁的雙肩包里翻出了一份文件來,遞給許臻,道:“這是靳一川的角色設定。”
許臻接過這份文件,翻了翻,發現足足有14頁,不禁露出了訝然之色。
——這,14頁的角色設定?
這么豐滿的嗎??
陸海陽見到他驚訝的神情,嘿嘿一笑,滿臉得意地道:“劇本中的內容只是這個世界的冰山一角。”
“你有什么想問的,我都可以給你解答。”
這時候,剛好服務員開始給他們包間上熱菜了,許臻索性便拿起這份文件,坐到了包間的沙發上,靜靜地翻閱了起來。
然而看著看著,許臻越看越是驚訝:
靳一川,本名葉顯,萬歷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生人,浙東鄞州人士。
九歲拜入“戚家刀”門下,隨授業恩師丁白纓改名丁顯,在同門中天賦最佳。
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丁顯隨師門遠赴遼東,征討建州女真部。
渾河一役,“戚家軍”經慘戰后幾乎全軍覆沒。
僅存的幸存者被冠以“逃兵”之名,無法歸鄉,被迫落草為寇,以洗劫貪官污吏、富商巨賈為生……
許臻只翻了幾頁,就被這份人物設定中的內容給震驚到了。
太翔實了。
這只是電影中一個配角的設定啊,居然詳細到了這個份上!
自己需要的、不需要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信息,這上面統統羅列得一清二楚。
而且,看完靳一川的人物生平,再回想起劇本中的內容來,許多原本稀松平常的情節瞬間就變得跟原先不一樣了。
靳一川,這個只會打、打、打,只會對兩位義兄馬首是瞻的錦衣衛小旗官,絕不是向他表現出來的這么簡單……
他的天真爛漫,他的不諳世事,全都是裝的!
“怎么樣,看完了嗎?”
不一會兒,陸海陽見許臻已經翻到了最后一頁,笑道:“簡單說說?”
“你怎么看待靳一川這個角色?”
許臻握著手中的文件,沉思了片刻,扭頭看向桌邊的陸海陽,道:“我覺得,靳一川跟大哥、二哥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陸海陽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道:“怎么說?”
許臻猶豫了片刻,道:“陸導,我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繡春刀》這個劇本寫的是邊緣人物對命運的掙扎。”
“大哥、二哥都希望自己能扭轉命運,過得更好,惟獨靳一川,他不想。”
“他心中真正想的其實就是維持現狀。”
許臻思索著措辭道:“靳一川從少年時代就跟著師父出去殺人。”
“上過戰場,當過江洋大盜,打記事起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近幾年更是四處東躲西藏,如同陰溝里的老鼠。”
“機緣巧合之下,他殺了追殺他的錦衣衛,冒充了對方的身份。”
“靳一川自此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背景,有了兩個能托付背后的結義兄弟。”
“他真的不在乎混得怎么樣,他就想日子這么一天天過下去而已。”
“現在這種‘憋屈’的生活,恰恰就是他最想要的。”
“靳一川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在努力維持現狀。”
陸海陽聽到他這樣說,不由得坐直了身體,笑道:“你剛才說的這些都是你的分析。”
“但電影不是論文,你打算如何通過表演把這些東西展現出來?”
許臻思索了片刻,道:“我覺得,靳一川的關鍵詞是‘隱瞞’。”
“隱瞞過去的身份,隱瞞肺癆的病情。”
“關于隱瞞身份,很好展示,就是兩張臉。”
“靳一川在面對師兄和面對敵人的時候,是一張冷血、瘋狂的面孔;”
“但是在兩位哥哥面前,會故作天真,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不諳世事、沒有主見的年輕人。”
“而關于隱瞞病情,其實劇本里就有涉及,”說著,許臻翻了翻手中的劇本,道,“他早先經常咳嗽,大哥、二哥問他,他始終說沒事,就是老毛病。”
“后來在‘金刀嚴府’的一場惡戰誘發了靳一川的舊疾,他瞞著所有人去醫館,甚至在被二哥發現之后,還故作赧然地說,是因為喜歡醫館的姑娘。”
“這都是因為,靳一川覺得,兩位兄長之所以瞧得起他,就是因為他的功夫好。”
“他害怕別人知道他有肺癆,害怕自己會被嫌棄。”
“我覺得這種隱瞞就是這個角色的關鍵點。”
陸海陽趴在椅背上,聽著許臻認認真真地分析著對自己筆下的角色,眼睛越來越亮。
——因為,他現在說的這些,其實很多都曾經出現在老版的劇本當中。
只不過,當初華影定的演員是郭威,陸海陽感覺郭威不足以把靳一川這個人物的復雜性表現出來。
與其演得四不像,不如刪減戲份,砍掉部分設定,把這個角色簡化一下。
結果,萬沒想到,許臻竟然能通過人物生平,以及劇本中殘留下來的部分內容,把這些砍掉的東西補全。
陸海陽不禁有些感慨: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真的比人和狒狒之間的差距還大。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片刻后,等許臻把這段分析講完,陸海陽看著他,簡直忍不住想給他叫一聲好。
陸海陽一邊聽,還一邊拿出了一個速寫本來,三勾兩劃地畫著新的分鏡,笑道:“確實,分析得很到位。”
“我剛才聽說你要寫人物小傳?”
“這個習慣好。”
“等你寫完,給我看看行嗎?”
“你剛才說的這些東西對我很有啟發。”
一直聊到天都黑了,宿管大爺催問許臻什么時候回宿舍,這才勉強作罷。
旁邊的羅維在旁邊干看著,完全插不上話,只覺一臉懵逼。
靳一川……竟然是這樣的一個角色嗎?
單看劇本,他只覺得這是個逗起來很有意思的師弟,萬沒想到居然還能分析出花來!
羅維扭頭看著跟導演聊得甚是投機的許臻,忽然回想起了前一陣子經常看到的一個熱搜詞條:#許真學霸#。
所以說,學霸都是這么拍戲的??
這跟我想象中的討論角色也太不一樣了!
經過一番長談,許臻只覺收獲頗豐,終于是成功摸到了靳一川這個角色的內核。
回去之后,他立即在電腦上新建了一個文檔,開始寫起了靳一川的人物小傳,力圖在進組之前,把自己的心態完全調整到角色的狀態中去。
1月初,學校的期末考試結束;
1月15號這天,許臻在《繡春刀》劇組的安排下,提前半個月進組,利用這段時間進行集中的武術訓練。
導演陸海陽本人并不練武,但卻是個重度武術愛好者,指點江山起來,有時候連許臻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這部電影的拍攝地點位于京城北郊的一出影視基地。
當天,劇中的主演角色也都陸續進組了,包括二哥的飾演者吳震,師兄丁修的飾演者羅維,大哥的飾演者、影帝王錦鵬,以及自己的極不愿意見到的程遠。
許臻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程遠這廝在劇中飾演的居然是大反派“趙公公”。
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他整個人只覺肅然起敬。
——雖然但是,那也是“公公”啊!
程遠作為一個頗有名氣的一線演員,居然肯接這種角色,可真是一個為了角色勇于犧牲的好演員!
然而,讓他感覺有些詭異的是,程遠在影片中使用的居然是一桿銀槍……
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
《繡春刀》的武術指導名叫林桑,是一位著名武行前輩的大弟子。
演員們進組的當天,他很嚴格地向眾人立下了這兩天訓練的規矩,滿場沒有一個人搞特殊化,這兩個星期,眾人要面臨的就是魔鬼訓練。
電影中的打戲非常多,而且每個角色的武術風格各異,用的兵器也各不相同,因此拍攝難度相當大。
比方說,靳一川用的是陰陽雙短刀,以身法靈動、輕盈見長,但后期會有兩場非常生猛的打戲,跟前期的風格迥然不同。
許臻之前沒練過雙刀,對于新兵器的玩法感覺十分好奇。
其中一把刀要正握,用于劈砍突刺;另一把刀反握,用于近身纏斗。
雙刀的要點就在于腳步,以步帶身,以身帶刀,而且還要把握好兩把刀之間的配合,相當之難。
饒是許臻這種有基礎的人,都練了好幾個小時才勉強入了門。
“鐺!”
他正在練功房的角落里練刀,忽然聽到一聲悶響傳來,扭頭一看,卻見飾演“趙公公”的成員拎著自己的長槍找上了門來,笑道:“呦,大都督上手很快嘛!”
“怎么樣了,咱倆練一段?”
許臻看著程遠手中杵著的長槍,莫名地感覺有些來氣。
在《三國》劇組的時候,就見飾演趙子龍的程遠天天耍槍,自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結果到了《繡春刀》劇組,又來!
誠心的是吧!
“好呀,樂意奉陪,”許臻雙手持握起剛練的雙刀來,擺了個起手式,神情專注地道,“剛好拿你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