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一具男尸,死亡時間在早上五點至七點……”
“右眼被尖銳物體刺中,左手小拇指斷裂,傷口呈鋸齒狀……”
“左臂有大量針孔痕跡,疑似某種神經性藥物注射過量……”
早上十點。
一隊老舊的機械治安官來到現場。
這些機器人的體表布滿暗紅色銹跡,不少線路裸露在外,行動僵硬,能透過縫隙看到內部破爛的金屬零件,渾身上下色調不同的機械模塊拼湊出丑陋的機械美學。
整座城市就靠著大量這樣的機器人與極少數人類一同管理。
發現情況的是樓上住戶,他與劉易也是多年老朋友,約好了今天出門釣魚,但敲門的時候遲遲沒人開門……
這些機器人很快展開調查。
作為對門鄰居,江城自然接受了詢問。
“請將你了解到的都告訴我們。”
江城面色蒼白,臉上寫滿了不安與驚恐,顫抖著回答:“劉叔叔是個好人,誰……誰會這么殘忍……嘔……”
正說著,他突然扶著墻壁,喉結滾動,干嘔了兩聲。
那種難受與驚恐完完全全寫在臉上,看起來十分真實。
負責詢問的機器人拍了拍江城肩膀,并安慰道:“抱歉,確實不該讓你看到這種場面,人類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出門,我們懷疑嫌犯可能還在附近徘徊。”
“好……好的。”江城連連點頭,懂事乖巧。
機器人又問了些問題,比如有沒有看到陌生人,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江城一律回答沒有。
“我……我最近在忙期末考試,晚上都帶著耳塞睡的。”他這樣解釋。
“感謝配合,如果發現了任何可疑人物,一定要盡快與我們聯系。”
沒多久,劉易的尸體被搬走,送去做法醫鑒定。
留下幾個機器人,依舊在現場采集證據。
現場可能留有兇手的唾液、毛發、指甲、皮屑或者其他人體組織。
應付完機器人,江城看了看時間。
“都快十一點了。”
今天是周六,他得去一趟醫院,看望弟弟江離。
但就在他收拾好東西,正出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劉易的屋子里傳來機器人的聲音。
“發現一根毛發,長度顏色與被害人不同,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江城皺眉看過去。
只見走廊對面房間里,一個老舊機器人伸出生銹的機械臂,正從房間地面上拈起一根黑色頭發。
大意了!
穿著雨衣可以避開濺射血液,手套避開重要指紋,他還做了別的準備,但江城沒想到自己頭發居然留了一根在現場。
江城緩緩嘆了口氣。
他想到自己才十八歲……
脫發是個大問題,以后得少熬夜。
“這是重要證物,等會拿回去分析。”
機器人打開腹部生銹的金屬擋板,從里面空間取出一個證物袋,小心翼翼將頭發放進去。
江城只是看了一眼,臉色如常,隨即關上門轉身走下了樓。
樓下停著幾輛老舊的治安所車輛。
幾個治安機器人正在檢查大樓外墻的墻體痕跡,判斷嫌犯是否是從窗戶進入的。
車輛旁還站著兩個身著黑色制服的人類。
治安所很少出動人類,除非是發生了大案子。
在瓦力城,死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每個黎明到來后,都能在陰暗的街角發現一些尸體。
“就死個人而已,居然來了兩個人類治安官,看來治安所還是太閑了。”江城這樣想著,走遠后轉頭看了眼那兩人。
兩個治安官其中一個也恰好轉頭。
是個短發的姑娘,皮膚白皙,五官精致,顏值上等,一對大眼睛很容易給人留下印象,年齡應該比江城稍大一兩歲。
兩人隔著很遠的距離對視了一眼。
江城臉色平靜,很快移開目光,仿佛只是好奇,而后轉頭不急不緩離去。
身著制服的短發少女若有所思,眨了眨大眼睛,對身旁的男子低聲說道:“老哥,那就是兇手。”
說著,她指了指江城的背影。
“別瞎說,你還沒去過現場,怎么看出來的?”她身旁的男子問道。
“眼神,他的眼神很兇厲,雖然看起來平靜,但我感覺他精神很不穩定,像是個失控邊緣的瘋子,手上肯定不止一條人命,我的第六感剛才也響了,我們可能碰到了一條大魚。”
男子聞言皺眉,轉身看著漸漸遠去的江城。
視野中那個少年,怎么看都只是個上學年紀的普通人。
“別急,先查一查……”
“這個兇手的作案方式與前幾次的很類似,都喜歡鋸掉死者左手小拇指,似乎是將其作為戰利品,但為什么這次不把死者小拇指帶走?模仿嗎……”
……
這座老舊城市始終是灰霧籠罩的樣子,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
東城區的舊區開發得比較早,隨處可見破舊的工廠與大樓,低矮老舊房屋成片,被雨水腐蝕的鋼鐵管道爬滿城市各個角落,路旁枯黃雜草里堆滿了破爛的鋼鐵軸承與齒輪。
雨天帶來陰暗與壓抑,壓抑之下則是蒼白無力的頹廢與瘋狂。
江城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改造人,穿著灰撲撲的老式硬殼沖鋒衣,整條右臂被廉價的機械臂代替,活動間能聽到齒輪轉動聲,手掌部分泛著黃銅光澤。
“去中心醫院。”
“嗯。”
中年司機的話很少,一如這個城市里大多數普通人。
細密雨水粘粘在車窗上。
灰色的破舊高樓沉默在灰蒙蒙的天宇下,街道兩側行人披著黑色雨衣,低著頭在霧靄中來往。
無數雜亂的霓虹廣告是這片灰色世界僅有的光彩,五顏六色點綴在銹跡斑斑的暗紅鋼鐵上,在朦朧的雨霧中十分模糊,像是暈染失敗的油畫。
十多分鐘后,汽車停在醫院門口。
“到了。”
舊區的中心醫院同樣很老舊,樓體開裂,灰白的墻漆脫落。
江城的弟弟江離患有一種很罕見的病。
脆骨癥。
渾身骨骼十分脆弱,仿佛是易碎的玻璃,哪怕稍用力彎個腰都會骨折,這幾年一直被養在醫院,精心養護,每年都需要大量費用。
醫院內,走廊。
頭頂的燈光慘白,醫護人員與病患或家屬在狹窄過道中來往。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許刺鼻。
江城沉默穿行在人來人往間,像是個孤獨的幽魂。
偶爾有認識他的醫護人員路過,會緩下腳步,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13
這是江城弟弟病房的編號,紅色的油漆字號有些刺眼。
他緩緩推開白色的病房門,入眼是個很普通的房間,白色為主。
病床與窗戶很近,抬頭就能看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床邊是各種醫療器械。
臉色蒼白的少年就躺在床上,十五六歲模樣,臉上帶著微笑。
“最近感覺怎么樣?”江城緩緩走到病床前坐下,柔聲詢問。
“沒必要擔心,其實每天躺著挺舒服的。”弟弟江離笑著回答。
“別總是躺著,容易肌肉萎縮,可以在醫護人員的陪同下進行簡單運動……”
病房的房門半掩著。
整個家就剩他們兩兄弟,一個在醫院里,一個在醫院外。
每次見面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幾個認識江城的醫護人員站在門外,神色怪異,時不時透過半掩的房門看眼里面的情況。
在他們的視線中,江城一個人坐在床邊,時不時說些醫院外的事,偶爾還做出傾聽狀。
“小江又在對著空氣說話。”
“唉,真是可憐,一家子就剩他一個,還幻想自己有個弟弟……”
病床上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