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黎明。
浪花輕拍海岸,徐徐晨風送來大海的溫柔。
花淺淺美眸低垂,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白皙的右手撐著下巴,滿頭柔發在風中輕舞。
小花傘在她身旁,傘尖輕輕滴著雨水。
在不遠處的海灘上,傳來一個年輕人情緒飽滿的吟誦。
“我/在海邊/化作/一塊礁石。”
——《等待》
一首偉大的現代詩出爐了。
陶范負手而立,迎著緩緩升起的晨曦,一對燦爛的眸子里寫滿了星辰大海。
他寬厚的胸膛里洶涌著滿懷詩情,與這片深沉的海浪一樣起起伏伏。
可惜,唯二欣賞他詩作的江城失蹤了,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連尸體都找不到。
一想到此,陶范頓覺心里悲痛,忍不住又吟誦了一首。
“我/搶了一艘游輪/出海/撈魚。。”
——《找人》
在遠方,那片黎明升起的海平面上,一個紅頭發的姑娘劫持了富豪的游輪,開始在整個大海里茫無目的地撈人。
陶范輕輕一嘆,覺得古人說得確實不假。
悲傷可以讓人找到藝術的源泉。
他偏過頭,看向另一邊的大果凍,誠懇詢問:“果凍兄,你覺得我這兩首詩寫得如何?”
“卟嚕卟!”
果凍抖了抖正在變色的透明身體,然后往嘴里扔了一顆紫葡萄。
這具凝膠狀的身體,已經有三分之一變成了紫色,而果凍的氣勢也在漸漸變強。
再變一次顏色,他就能成為高級詭異了,雖然戰斗力可能依舊低下,但好歹能嚇唬嚇唬人。
陶范聽不懂果凍語,便欣然說道:“果凍兄,我就當你是在夸獎我了。”
果凍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忙發出聲音。
“卟嚕卟嚕卟嚕……”
“沒事,不用夸獎這么多次,我會驕傲的。”
“卟嚕……”
“你看你,又夸獎一次。”
果凍無言以對,繼續吃葡萄。
他有一個夢想。
終有一天,進化的層次足夠高了,他要口吐人言。
一只普普通通的金屬勺子悄然無聲伸向大果凍,從他身上挖下一勺子。
大果凍身體一顫,轉過身去,只見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正在緩緩品嘗剛才挖下來那一部分。
這年輕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相貌并不出眾,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五官很柔和,堆在一起勉強能讓人生出好感。
他的衣著同樣尋常,普通的黑色大衣,黑色長褲與靴子,配上黑色圓帽,走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
大果凍確認自己從沒見過這人,所以不是很理解對方吃自助餐的行為。
這人輕笑道:“味道不錯,跟我記憶中的一樣。”
“對,我也曾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可他最終沒有扛住歲月的流逝,在某個安靜的黎明離去了。”
“仔細尋找,留意生活,你并非這世上唯一的果凍變異者。”
“我名藍白,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卟嚕卟嚕?”
“還差四次半變異。”藍白的聲音很平緩,“你需要經歷七種顏色,才能成為禁忌生物,擁有自己的領域,你現在已經擁有了第三種,徹底完成第三種顏色之后,會成為高級詭異生物。”
果凍感覺疑惑,便問道:
藍白輕輕一笑,從懷里抽出紙巾擦了擦勺子,然后解釋道:“高級詭異這個區間的戰斗力差距是最大的,同為高級詭異,某些生物可以秒殺另一些生物,距離禁忌那道門檻越近,你就越強。”
“卟嚕……”
“真是懷念啊,已經許多年不曾嘗過這一模一樣的味道了,差點認為你是遠去的故人。”
藍白勺子輕輕放回懷里,遙望遠方起伏的海浪。
果凍心里疑惑,覺得這人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沒多久,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沙子緩緩飄起,仿佛違背了地心引力,飄至少年藍白的手中,緩緩堆砌,化作一個籃球大小的透明盒子。
藍白微笑詢問:“能否給我一份,趁我們現在還不是敵人,我帶回家仔細品嘗。”
果凍感覺跟疑惑了,但并未多想。
他掏出一把刀,從自己身上割下一截,兩種顏色各一半,然后將其放至盒子中。
藍白微笑表示感謝,然后輕輕揮手,整個盒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陶范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認真詢問:“這位兄弟,你覺得我剛才吟誦的兩首現代詩如何?”
“好詩。”藍白微笑點頭,表示贊美。
“真的?”陶范眼睛一亮。
“用詞樸素,但意境高遠,遠非那些文二代能比,可以考慮出詩集了。”
“知己啊!”
陶范心中激動,沒想到在這破爛的海邊還能遇到一位懂他的人。
這世上,懂他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先有崔悲,后有江城,現在又多了一位。
藍白笑著說道:“不要被外界聲音所干擾,追求夢想,做自己喜歡的事,人一輩子就幾十年的時間,沒必要為了父母的期待或是車房背負一生壓力,趁年輕,別自暴自棄,自己規劃自己的人生。”
陶范一臉興奮,急忙走上前,握著藍白的手。
“至理名言啊,我……我從未遇見如此懂我的人。”
藍白并不尷尬,緩緩抽離自己的手。
他輕笑道:“永遠記住,你這一生可能只有百年光景,你可以成為父母親朋眼中的成功人士,二十五買車,三十買房,然后背負一輩子的房貸,在公司勞苦半生,最終在病痛中度過最后的孤寂時光,也可以走現在自己認為對的路。”
陶范急忙點頭:“兄弟說得對!咱們加一個聯系方式,以后我出了詩集,一定要第一個寄給你!”
“我沒有手機,你可以給我寫信。”
“沒有手機?”陶范一怔,“兄弟,你莫不是原始人?”
“只是不太習慣。”藍白輕笑,“寫信其實是一種很不錯的聯絡方式,一封信足可以寫下所有信息,生活不需要太快,慢一點也可。”
“有理,兄弟你簡直是行走的至理名言啊!”
隨后,陶范拿出手機,記下了藍白的地址。
他在地圖軟件上輸入這個地址,準備看看有多遠。
但奈何現在奧德市的通信尚未恢復,信號時有時無。
陶范拍了拍手機,眉頭微皺,往海邊的方向走了走,想捕捉到一點信號。
在他走遠后,大果凍疑惑地看著藍白。
“卟嚕?”
藍白微微頷首,輕聲答道:“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并不適合所有人,大部分人其實更適合平凡的一生,但他不一樣,他心里有夢想,不該這么早早放棄。”
“卟嚕?”
“人這一生很短,沒必要等到躺入棺中才開始悔恨。”藍白看著遠方,“我送走過很多人,很少有人能不帶著遺憾離世。”
說罷,他緩緩走到花淺淺身邊,在沙灘上留下一串很淡的腳印。
黎明的輝光灑在這片沙灘上,讓每一粒沙子都在發光。
“你等的人即將歸來了。”
“真的嗎?”
“嗯。”藍白點頭,“應該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凌晨,他會乘坐古老的木船,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緩緩歸來。”
“你是什么人?”花淺淺問道。
“無關緊要之人。”
藍白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這片蔚藍的大海波濤依舊,他背對海面,靜靜遠離起伏的浪濤。
但他尚未走遠,就忽地停住,眉頭微微皺起。
只見,一個佝僂的老頭一瘸一拐走在沙灘上,目標似乎正是大果凍。
那老頭賊眉鼠眼,衣衫破爛,背著一個老舊的大布包,雖然一只腿瘸了,但行動速度并不慢。
他走到大果凍身側,嘿嘿笑道:“小伙子,買龍蛋嗎?”
“卟嚕?”
大果凍心中疑惑,不知今天為什么會碰到這么多怪人。
眼前這老頭看上去很普通,雖然長得古怪,但并沒有詭異氣息。
一個普通老頭?
但普通老頭怎么敢接近一只會動的果凍?
“上好的龍蛋!”
老頭嘿嘿一笑,露出滿口大黃牙,其中有一顆竟然是金的。
他利索地解開背后的大布包,從里面取出一枚拳頭大小的蛋。
這枚蛋很奇怪,通體黑色,橢圓形,外殼上布滿復雜的金色紋路。
大果凍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感覺到了這枚蛋所蘊含的強大生命力,彈殼里肯定有一個極強的生物幼崽。
“卟嚕?”
“嘿嘿,不貴,只要三滴生命之水,我就把它賣給你。”
“卟嚕卟嚕!”大果凍直搖頭。
“沒錢也沒事,我可以先借給你養著,以后你有錢了再慢慢還我。”老頭捋了捋胡須,笑道:“我可是整個聯邦都十分有名的良心商人,跟我交易過的人,從來沒有給差評的。”
“卟嚕!”大果凍依舊搖頭。
“不喜歡龍蛋?沒關系,我這里有其余的。”
老頭直接把大布包攤開,露出內部的一大堆生物蛋。
他挨個挨個介紹,片刻不停,如數家珍。
“這是巨型海怪的蛋。”他指著其中一枚說道:“三個月破殼,一年就可以成長到潛水艇那么大,十年就可以稱霸整片內海,到時候你想吃多少海鮮就能吃多少……還有這個,這是禁忌生物三頭犬的蛋,喜歡養狗嗎?這可是三個腦袋的狗……”
大果凍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大布包里,所有的生物蛋,都給他一種極強的生命感。
而這個老頭,雖然看上去有些許奸商的氣質,但介紹產品的時候顯得很誠懇,尤為熱情。
老頭舉起一枚金燦燦的蛋,正要介紹。
忽然,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抓住了這枚蛋,然后直接捏碎。
“咔嚓!”
一股奇異的能量瞬間炸開。
在層層能量保護的最中心,是一頭十分古怪的小獸。
這小獸時而化作龍鳳,時而變成三頭犬,有時又變成別的物種。
蛋殼被捏碎后,它靠著僅剩的一點能量保護自己,在藍白的手中瑟瑟發抖,不知道應該變成什么樣子。
老頭頓時升起了,轉過頭質問藍白:“你這年輕人,不買東西就算了,一句話都沒說,就無緣無故損壞我的產品?趕緊賠錢!一百滴生命之水,少了一滴今天就別想走了!”
“是嗎?”藍白面不改色。
“當然,你可知道你手上這小獸是何等珍貴品種?”
“吞金獸。”藍白淡淡回答。
“你……你居然知道?”老頭臉色微變,多年的行商經驗,讓他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賣龍蛋的,滿世界坑蒙拐騙,這都是第幾次遇到我了?”
藍白臉色淡然,緩緩取下臉上的眼鏡。
他這副眼鏡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功能,可以遮蔽他本來面目。
在果凍眼中,藍白的臉并未發生什么變化。
可老頭卻臉色大變,佝僂的身體都在輕輕顫抖了。
他強笑著說道:“我……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賣點小東西,某個生存而已,”
“騙人不好。”
“是是,我下次不敢了!”
“好。”
藍白的手里忽然出現一縷幽藍的火焰。
那頭小獸慘叫一聲,在極端的高溫中掙扎,沒多久就化成了一抹灰燼。
緊接著,那縷火焰蔓延到布包上。
只是一瞬間,包里十多個大小不一的生物蛋盡數裂開。
這些蛋里的生物,與剛才化為灰燼的生物一模一樣,都可以變化為任何形態。
將這些生物燒毀之后,藍白對大果凍說道:“這種吞金獸只認一個主人,早已經跟這個老頭簽訂契約了,他把這些蛋賣給你,是為了讓里面的吞金獸搜刮你所有錢財寶物。”
“卟嚕!”
果凍明白了,頓時覺得世道艱險。
藍白則看眼那老頭,淡淡說道:“走,找個地方聊聊。”
“啊這……”
黎明時分的小漁村并不安靜,一聲聲慘叫響徹山林。
兩個負責人被打得皮開肉綻,透露出許多消息,連自己祖宗十八代的身份證號都說出來了。
可村民們并不打算放過兩人。
無論他兩說什么,迎接他們的都只是慘烈的毆打。
最終,其中一人實在是受不了,大聲罵道:“一群螻蟻,你們真以為,這么一個小小的村子,能擋得住工廠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