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猛然醒來。
那些記憶的片段紛紛破碎,再次化作一片模糊。
燈塔怪物已經靠得很近了,脫離了朦朧海霧,就連普通人都可以看見。
接近之后,才能看得清,那確實不是燈塔,而是一個與燈塔很相似的怪物觸角。
江漁就在他身旁,注意到了他剛才的恍惚,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些片段。”
“依舊不完整嗎?”
“嗯。”
江城趴在欄桿上,揉了揉眉心。
十八年時間。
一筆交易。
如今他已經十八歲了。
這樣說來,瓦力城的消失,難道跟他自己有關系?
百萬人的命,來換他的命?
他的父母能做出這樣的事嗎?
江城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很明顯,這筆交易已經達成了。
他父母當年或許在痛苦中糾結了許久,有可能掙扎了無數個日夜,最終依舊在協議上簽了字。
瓦力城……
這座城市是他父親江道宗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們父母結婚的地方,是誕下江漁與江楓的地方,這里有他們一家人的許多記憶。
他父親喜歡穿著拖鞋與睡衣趕往案發現場,并會毫不留情地推翻其余法醫的結論。
他母親在這里開過很多次簽售會,寫的推理收獲了無數粉絲。
“那個怪物停了,它似乎不太想靠近我們。”莫尋忽然說道。
“那它之前為什么要一直游向我們?”
“說明它只是想靠近我們中的某個人,而非我們這個整體……所以它才會在遠處停下,它在等這個人直接去找它……”
眾人的目前齊齊落在江城身上。
在這艘游輪上,唯有江城能得到這個怪物的認可。
其余人,哪怕是江漁與江楓也不行。
在他們兩個的記憶中,他們從未登上過那艘游輪,也從未在小時候見過這個怪物。
夜風徐徐,海面輕輕涌動。
“姐,你們留在這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靠近。”
“好,注意安全。”
“嗯。”
江城帶了一些適合在水下使用的詭異物品,然后就登上了一艘小快艇。
他發動引擎,在夜幕下漸漸靠近那個燈塔。
甲板上的眾人都注視著他,有人期待,有人擔憂。
那怪物很龐大,僅是露出水面的燈塔模樣的犄角,就有幾十米高。
見江城向它駛來,它發出了一聲低鳴。
“嗚……”
這聲音像是來自遠古,直入靈魂深處,深邃得難以形容。
一根根生有鱗片的暗黑色觸須從海面下緩緩升起,形成巨大的扇面。
無數海水被龐大的觸須帶起,又紛紛落下,好似一道道短暫的海上瀑布。
它仿佛是在敞開懷抱,迎接江城的到來。
在水面之下,數百米深處,還有數十根觸須,牢牢纏住了一個早已銹跡斑斑的龐大游輪。
江城站在快艇之上,目光平靜。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靠近這個怪物之中,縱身一躍,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這股感覺又回來了。
波濤起伏的海水,低沉壓抑的黑夜,不遠處的燈塔……
不同于以往,這次他來到了現場,不再只是在回憶中感受那模糊且瀕死的感覺。
海面下的世界難以描述,幽暗,深邃,帶有一種未知的恐懼。
在那具沉船的周圍,正漂浮著成百上千具恐怖的骸骨。
這些骸骨像是來自最深最黑暗的海水深處,即使以江城的視力,也無法看清最下方的情況。
他開始游向那艘沉船。
冰冷的海水緊緊包裹著他,壓迫著他的身軀。
越往下游,這股無形的壓迫感就越強,仿佛要壓得人喘不過氣。
同時,朦朧的碎片化記憶,也在這個過程中陸續涌現,一個個片段憑借在一起,好似一場漫長的人生電影。
他回憶起了兩歲那年……
溫柔的海風一如昨日下午,陽光也那樣明媚。
正在甲板上曬太陽的他忽然倒下,大腦昏沉,口鼻溢出鮮血,同時感覺背后有些癢……
無數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員匆忙從船艙中跑出來,將他抱起,送到實驗室中,在他身上連接了無數儀器。
“又開始了,這樣終究不是辦法。”
“趕緊把長出來的那部分切割下來,暫時緩一緩……”
在昏昏沉沉之中,江城只看到了蒼白的燈光,那些研究員的聲音也逐漸遠去。
當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好幾天之后了。
他躺在一間療養室,整個房間做了無菌處理,蒼白一片。
在療養室門口,他的父親江道宗眉頭緊鎖,他的母親葉卡捷琳娜正在輕輕拭淚。
碎片化的記憶斷斷續續。
江城已經接近了那艘沉沒的游輪。
游輪并未翻轉,依舊是正面向上。
江城游到腐朽的甲板上,按照記憶,在這艘游輪中緩緩游弋。
他透過c層甲板的腐爛樓梯,一點點往下游,手中握著發光的特殊詭異物品,在幽藍光芒的照耀下深入這艘游輪內部。
游輪內外已經長滿了各種海中植物,還有些游魚與貝類將這里的內部空間當作棲身之所。
江城經過d層甲板,通過腐朽的大廳,從外側樓梯前往更下方的e層甲板。
即使失去了無數記憶,可他依舊對這里十分熟悉,仿佛這里就是他第二個家。
他的童年,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這里度過。
他曾跑遍這里的每一個角落。
e層甲板的自助餐廳,似乎是他童年最喜歡來的地方。
如今的餐廳已經朽爛不堪,在幽藍光芒的照耀下,只有一些尚未破碎的瓷器餐具在微微發光。
江城繼續往下,來到很特殊的f層。
這一層,似乎就是他每一次發病會被送來的地方。
長長的f層走廊里已經灌滿了海水,幽長且壓抑,一眼望不到盡頭,兩側是一個個被封閉的小房間。
江城循著斷斷續續的記憶,游到了第五個房間,然后在房門左側的壁燈上找到了鑰匙。
難以置信,在腐蝕性的海水中浸泡了這么多年,這把記憶中的鑰匙竟然還是嶄新的,沒有任何銹跡,也不知是什么合金。
他伸手在房門上抹了抹,抹掉那些附著在房門表面的海生動植物。
冰冷厚重的房門同樣沒有遭受侵蝕,內部完好無損。
江城把鑰匙捅入鎖孔內,輕輕扭轉。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