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平靜的傍晚。
東大陸黑河城的動物園照常開放。
身為不朽的厄勒此刻化身為一條普通的小土狗，與江城一起進了動物園里。
“在第一灰霧紀元，這片區域，就是我主人建立的動物園所在。”
厄勒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在江城耳畔響起。
“沒想到，時過境遷，或許是巧合吧，這么多紀元過去了，這里又有了一家動物園。”
紀元的變遷向來伴隨著毀滅與無盡變化。
大陸移動，滄海桑田，光陰流轉，唯有不朽的生物可以長存。
“我的主人一直很好，他認為萬物生來屬于自由，不應該被禁錮在小小的動物園里供人欣賞，當初他創辦動物園，只是因為我那個紀元的人類已經摧毀了絕大多數生物的棲息地……”
厄勒邊說邊走，依次看一眼左右那些被關著的動物。
由于時差的原因，日落之城那邊是黑夜，黑河城這邊是黃昏。
這個點的動物園沒什么游人，可能是經濟不景氣的緣故，比較安靜。
偶爾能聽見遠處傳來的虎嘯與猿啼，還有一些鳥叫聲，除此之外最多的則是幾位員工用剪子修剪花草的聲音。
厄勒在一個關著郊狼的玻璃房外止步，透過玻璃，看著里面那些夾著尾巴的郊狼，說道：“黑影不死，我們都不過是被關在培養皿中的可憐蟲而已，隨時就會被他收割，永生不得自由。”
江城沒有開口，靜靜等待厄勒接下來的話。
就在不久之前，厄勒降臨后，他們西大陸那座神廟里商量了一段時間。
但法庭和教會給出的方案都無法讓厄勒滿意。
他不需要這兩個組織為他提供太多幫助。
生命層次不同，眼界自然也不同。
厄勒隱約可以猜到黑影的計劃，他想那或許是類似于“金蟬脫殼”一類的。
他的目標始終沒變，唯有他的主人，那位化身灰霧的園長，才能徹底解決黑影。
“咔嚓……咔嚓……”
一位老員工正在旁邊修建綠植，揮動剪刀，讓這叢綠植保持一頭狼的外表。
新生的嫩綠植被枝條被剪斷，跌落在地上，只剩下那些老舊的深綠色部分。
厄勒移動目光，看了眼那些被剪斷的嫩綠枝條，說道：“收割的權利永遠在黑影手中，你還有三天時間，我也還有三天時間，我不會逼迫你做出任何選擇，這是你應有的權利……我去尋找我的主人了，希望下一次再見，我們不是在對立面……”
說罷，厄勒就轉身離開，向著動物園的出口走去。
三天的時間，短得令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江城留在原地，一言不發，靜靜思索。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位老員工已經開始修建江城身前的綠植，剪刀的咔嚓聲不停響起。
新生的嫩綠枝條紛紛落下。
老員工忽然笑道：“年輕人總是面臨許多選擇，何必苦惱，年輕就代表你有許多試錯的機會。”
“老人家，有些事情，機會只有一次。”江城搖頭答道。
“或許只是你站得不夠高，看不到更多選擇呢？”
老員工面帶笑意，摘下員工帽，停了手里的工作，將剪子放在綠植上，抬頭看著江城。
他那蒼老的眼眸中，竟然有一對灰色的瞳孔。
那抹灰色深邃無比，像是浩瀚的星空，似乎能看到無數已有的生物在一段段螺旋形的鏈條上進化，還有許多生物被憑空創造出來……
江城目光一凝，這是創生進化的能力，與黑影的毀滅破壞相對，像是天生克制的一對。
“園長？”
“是我。”
老人微笑點頭。
江城又問：“你在等我，還是在等厄勒？”
“自然是你。”老人笑著看了眼厄勒離去的方向，“這小家伙性格還是跟當年一樣，總是這么急躁。”
“只剩不到三天的時間了，他自然會急躁。”江城說道。
“你覺得時間是什么？”
老人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江城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后答道：“一個人為定義的概念。”
“對，普通生命定義的概念。”老人對這個回答很滿意，“當你超脫某個生命層次，你會對‘時間’有更多的理解。”
“我現在無法超脫。”
“自然，你的首要使命是擊潰黑影。”
“我能做到？”
“你當然可以。”
“要怎么做？”
“你這小家伙也很心急。”老人笑道：“黑影其實已經把徹底抹除他的方法告訴你了，只是你一直沒想到，或者說……在你內心深處，你并不認可這個方法。”
“這個方法……”
江城陷入了沉默。
在純黑之界里，他看到了黑影的一生。
那是充滿毀滅且逐漸變強的一生。
江城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個，但他確實不認可這個方法，這是一個相當極端的方法。
“還有別的方法嗎？”江城皺眉問道。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比我這個老頭子聰明一點。”
園長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言下之意，不會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雖然比江城站得更高，但黑影的龐大身軀擋住了他的視線，所以他也只能想到這個方法。
要么實施這個方法，要么就向黑影妥協。
這是一個選擇。
“我的實力還不足以支持我走到那一步。”江城坦然說道。
“實力只是相對的。”老人為江城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可以瞬間讓你進化為不朽生物，也可以讓你在下一刻跌落凡塵，你所需要做的，只是那個選擇。”
“為什么是我？”
老人笑著回答：“黑影可以從任何一個生物體內復蘇，但他不也選擇了你嗎？”
仿佛是某種宿命的原因，歷史的重任總是會壓在某個個體身上。
至于那個極端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黑影是萬惡之源。
在他實施假死計劃后，可以從任何一個生物的內心的黑暗面蘇醒。
所以……
只需要在他假死之后，毀滅這世上還活著的所有生物。
普通生物、詭異生物、禁忌生物、所有的不朽……
徹底的毀滅。
江城自己也需要死去。
且必須確保，在所有生物毀滅之后，這片世界不會再有新的生物誕生。
不再有下一個紀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