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盔甲之下的靈魂,從未被其他人的靈質觸碰過。
像是產生了某種過敏反應,情緒能量開始在連接處暴走……
十分反常的,肖恩在靈質接觸的情況下,看到了一些有關這個怪物的一些回憶片段……
他看到,這個事物以本來面目,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赤著身體。
鏡中的倒影,有著兩米以上的身高,如同文藝復興時期,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身材和容貌。
像是從神話里走出來的俊美男子。
旁邊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用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劃開了鏡中人物的手臂。
傷口深可見骨,可是鏡中人卻像是不知痛楚似的,平靜地看著傷口……
駭人的傷口中沒有血液流出,像是手臂上突然咧開一張嘴巴一樣,
傷口才剛剛出現,竟然就開始自行復原——肌肉開始彌合,筋膜漸漸合攏,脂肪和血管也在蠕動著復原……
突然間,傷口中正在彌合的地方,冒出了黑油,涌出黏糊糊的黑色瀝青狀物質。
黑色的瀝青不斷地涌動、膨脹……鏡中人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臂變得無比丑陋……
他驚慌失措地看向旁邊那個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那人是……肖恩仔細感受著……
那人是,“父親”。
“父親”難掩滿臉失望,將手術刀扔到了旁邊的盤子里。
當啷!刺耳的聲響讓他的身體猛然縮了縮。
“父親……”手臂的瀝青像是失控了一般扭曲凝固,然后繼續增生著。
增生出的組織掛在手臂上,像是一串不斷翻涌的“葡萄”。
“你不是我的孩子。”轉過身,“父親”的話比手術刀更加鋒利,劃開了他的心,“你只是個‘廢棄物’而已。”
心上的傷口,也由于怨恨自己,怨恨這個世界,而涌出了黑油油的事物。
從此之后,自己的名字,成了“廢棄物”。
后來,“父親”的助理給作為廢棄物的自己打了幾針。
雖然知道那幾針是致命的毒素,他卻沒有掙扎,只是麻木地看著代表死亡的液體注入血管。
既然自己是“廢棄物”,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任由毒素在體內發作,廢棄物被拋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這些回憶都是在一瞬之間發生的,肖恩控制的烏有先生晃了晃頭。
記憶變得殘缺破碎,接下來看到的畫面似乎跳過了一大段的時間。
……已經徹底失去人形的“廢棄物”,將自己藏在了一套銹跡斑斑的潛水鎧甲里。
為什么自己沒死?
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沒有人,喜愛我……
坐在傾盆大雨中,廢棄物的內心,漸漸變得跟他現在的外表一樣……
如同一堆被人忽視和遺忘的廢鐵。
接著,他看見了一個穿著紅裙的卷發小女孩,打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傘,在大雨中向自己遞來了一朵黃色的小花……
“這是我剛摘的,她被雨打濕了。
“你看她——很美不是嗎?”
記憶中斷,烏有先生連退幾步。
由于靈魂過敏的應激反應,“廢棄物”同樣也呆滯了一瞬。
他仿佛清醒了過來,甩了甩頭,再度沉默地沖了過來。
肖恩分身的靈質,此刻依然連接在廢棄物身上。
為了讓暴走的潛水員安靜下來,肖恩向其注入了相當濃度的“悲痛迷霧”。
暗紅色的慘淡愁云,沿著靈質注入廢棄物的靈魂,使得非人的怪物暫時停下了腳步……
可是,肖恩感覺到對方的“靈魂”像是一片無底深淵,悲痛迷霧注入之后,只起效了一瞬間,就被吞噬了……
“不行,沒有作用!”
“雙日之城”的神羽符號在肖恩的神根中亮起,烏有先生朝著廢棄物注入了猩紅色的恐懼……
仍然只是讓潛水員停了幾步,黑暗依然吞噬了情緒能量。
——濃郁至極的仇恨和自我厭棄,掩蓋了一切情緒。
左手早已故障的螺旋鉆頭,利用黑色瀝青般的肢體,強行讓它旋轉了起來。
嗡嗡旋轉著向烏有先生襲來。
肖恩意識到,如果不做些什么,烏有先生的調查之旅將在此結束。
調動起體內將近一半的靈力,烏有先生右手猛然一揮。
此刻面對的不是大批敵人,所以肖恩將惡毒巨爪凝聚成了一束,如同一根泛著銹跡的長矛從空氣中兇猛刺出……
擦著潛水員頭盔而過,在頭盔側面留下了一道灼痕。
惡毒長矛貫入廢棄物身后的樹中,受到惡毒屬性的影響,那棵樹在旁邊幾個小朋友的注視下,逐漸枯萎了……
“只有一次機會了……”靈力量已然不夠,就算此刻進行補充,也供不上眼下的戰斗……
為了確保能夠命中,肖恩利用靈質鉤索,讓分身盤踞在了廢棄物的頭頂。
盡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即將朝著潛水員的天靈蓋刺出惡毒長矛。
而廢棄物也已經握緊了手中斷錨,準備朝著自己的頭上來這么一下……
旁邊有個稚嫩的聲音大喊道:“大個子,停手!”
靈質的連接沒有斷開,肖恩驚奇地發現,廢棄物內心原本如同沸騰的黑色柏油,竟然在聽到小女孩的命令后,變得平靜,像是一潭黑色的死水……
原本要揮起的斷錨被扔在了地上。
為防有變,肖恩依然保持著準備揮矛的姿勢。
紅色裙子的小女孩跑到了廢棄物的正面,仰著頭,一雙黑色眼睛望著肖恩:“先生,求求你,不要傷害大個子……”
“他還會動嗎?”烏有先生微微氣喘。
“不會了……”齊肩的黑色卷發隨著搖頭晃動,“我叫他停手,他就會停手的。”
“那你為什么不讓他早一點停止?”肖恩問道。
小女孩低下頭,望了由于過度驚嚇而暈厥過去的吉姆一眼:“我剛剛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們真的不想被關進訓導所……
“我聽說很多小孩被拿去做實驗,把腦子都打開了……
“我希望大個子能趕走你們——但是,我也很怕他會闖禍……我剛剛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
由于吉姆的威脅,恐懼大家被關進訓導所,而陷入了矛盾之中,沒有第一時間叫停這名潛水員……
“指望小孩能在一瞬間做出正確的決斷是不現實的。”肖恩放下成見,從潛水盔甲的身上跳了下來。
為了能夠坦誠對話,肖恩指了指遠處的吉姆:“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我只是看見了當時的情況,才出手救了他。
“如果他剛剛被打死了的話,毫無疑問,你們還是會被抓住的。”
幾個小孩局促地站著,小女孩低著頭,像是做了錯事一樣點了點頭。
“我是個外來者。”肖恩繼續說道,“而且我也有基本的道德,不會為了這樣的新聞就讓你們幾個失去自由。
幾個小孩眼神有些閃躲地看了肖恩一眼。
“不過,你們的這兩個朋友——大個子,和那位……”肖恩指了指潭中漂浮的白色魚人,“女士……
“跟我現在正在調查的一些事情有關。
“所以希望你們能夠幫我一個忙,告訴我你們是如何找到他倆的。”
小女孩抿了抿嘴巴,有些緊張地走近了一步:“你和剛剛那個叔叔不同……
“你是個好人……
“我們愿意幫助你。”
肖恩的本體吸了一些靈能嗅鹽,靈力稍微恢復了一些,說道:“我很高興你能這么說。
“在我們繼續進行對話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肖恩用靈質扛起吉姆:“你們在這里等我,不要動,我稍后就回來。”
說完,肖恩帶著吉姆離開了野犬公園,離開了污水城區,坐上了返回城區的有軌游覽車。
在車上,烏有先生先是將膠卷中,有關剛才一切的痕跡抹消,然后用靈質喚醒了吉姆。
墨利納斯的狂熱信徒眼睛睜開的一剎那,看見了一陣炫目的白色閃光。
吉姆并非探秘者,所以這個階段的遺忘爆閃,抹去他將近三十分鐘的記憶都是沒問題的。
記者眼中的白光還未消失,烏有先生在他耳邊低語道:“這趟污水城區之行,竟然一無所獲,真是倒霉……”
肖恩的分身下了有軌車,原路返回。
吉姆眼中的白光消退,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竟然一無所獲,真是倒霉……”
他喃喃念道,頗有些失望地望向了車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