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一時不敢在如此清澈的夜空下使用誓約炬火。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和同伴們一樣,利用手電照亮雪林的路。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積雪里,試圖離開這片古老的區域,離開密林,回到拴馬地。
這當然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不過,他們已經與伊文·伯恩斯重聚了。
所以,
對于這段回程,他們沒有怨言。
不過,與肖恩一行的狀態有些不同,著魔潘沙是帶著自己老師的尸體回去的。
此刻,潘沙所召喚出的一只模樣怪異的馱獸,正扛著黑書持有者的尸體,走在潘沙的身邊。
老師離世的悲傷,以及剛才的一切所造成的沖擊,
潘沙一改之前的活躍,
不發一言,只是低頭走路。
肖恩一直擔心著的,策劃了這一切,想要補完溫迪戈的幕后之人并沒有出現。
他一時放下心來。為了能夠弄清當年的真相,也為了讓這段回程不那么壓抑,他開始詢問伊文。
“這片林子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是誰做了這一切?”
伊文·伯恩斯微微氣喘地說道:“我不知道是誰想要補完溫迪戈,但我基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如你們所見,如果不是你們終止這一切,現在的我恐怕也被溫迪戈殺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當年那個傳說中的怪物,將沖破它的邊界,自由行走于世。
“依它的能力來看,起碼也是一個半神級別的存在……”
伊文呼出了一口霧氣:“所以,毫無疑問地,設計了這個場景的人,
為的就是造神,
從一個擁有諸多限制的神性事物,創出一個強大的半神。”
月光回想起老畫家所說的一切,心中的時空連通了:“所以,當年創造了溫迪戈的那幾個探秘者,為的也是這個,創造出一個半神?”
著魔潘沙和伊文·伯恩斯同時驚奇地望向了鋼琴家。
前者的驚訝很好理解,未曾拜訪過老畫家的他,當然不知道曾有人目擊,是那三個探秘者創造了溫迪戈。
而伊文的驚訝則有所不同:“你們已經調查到了這一步?”
常年生活在容耶爾附近的他,從小就聽說過北進旅團發生過的悲慘事件,但如果不是在逃亡過程中聽黑書持有者親口述說,他也不會知道當年溫迪戈誕生的真相。
所以,對于肖恩他們已經深入到這一步,他感到些微驚奇。
肖恩踩在泥濘中:“是的——我們偶然找到了當年的目擊者。不過,對于這個情況完全沒有頭緒……”
“沒有頭緒是肯定的。”伊文靈魂內沾染了一些金色的火花,那種溫暖讓他感覺舒服多了,“我聽黑書持有者說起這件事,
也驚訝了很久。”
似乎不能理解現在正在進行的對話,
雙眼中紫色光芒減弱了許多的潘沙,
靜靜地凝視著伊文。
“得知真相之后,
我才知道,當年我的爺爺和另外兩個探秘者,到底背負了多少……”
眾人默契地保持安靜,聆聽伊文的講述。
“六十五年前,三名探秘者領銜的北進旅團陷入了風雪之中,在這片有些奇怪的森林中迷了路。
“他們用盡了所有方法,也沒走出這片林地。
“這片森林的深處,也就是邊界之內,有一種天然的迷惑性,外來者是很難走出去的。當年的他們就像是被吞入了蟒蛇的腹中,將被慢慢消化。”
肖恩深以為然。
著魔潘沙之前沒有貿然進入邊界,實在是太過明智。
如果不是那枚絕對座標始終起效,他們恐怕也很難走出這里。
“最終,他們只能選擇在此安營扎寨,等待救援。
“等待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即使一再省吃儉用,他們攜帶的糧食已經吃完了。
“冬天沒有過去。北進旅團陷入了嚴峻的困境之中。”
此刻,他們終于走出了邊界,來到了相對“和善”一些的地帶。
眾人頓時都覺得輕松了些。
“有人由于饑餓和嚴寒而倒下了。
“作為團隊領袖的探秘者將面對一個可怕的局面:他們將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人們一個個餓死。
“這些人選擇相信他們,并將性命相托……
“如果北進旅團覆滅的話,對于那三個探秘者來說,恐怕是比等死還難受的事情。”
行走間月光看向周圍的樹木,仿佛看到了一雙雙絕望的、哀傷的眼睛。
“為了能讓更多的人活下去,三個探秘者決定做些什么。”伊文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他們選擇運用那片森林本就縈繞著的某種力量,并輔以神秘的手段,召喚出溫迪戈……”
“為什么這么做?”月光還沒想明白,下意識地開口詢問。
但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忽然懂了。
震驚讓他甚至一時停住了腳步。
北進旅團的人們,在沒有糧食,有同伴餓死的情況下,他們寧愿挨餓等死,也拒絕吃下同類。
而三個探秘者面對這樣的情況,為了再拖延一些時間,以捱到救援來臨……
他們召喚出了溫迪戈,讓溫迪戈將團員們變成了野獸,讓他們被迫吃下人肉。
他們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手段,嘗試延續著整個團隊的性命。
而最終,在成員們幾乎都犯下禁忌之后,終于等到了高級別探秘者帶來的救援。
“在救援到來的那一刻,三個探秘者驅散了殘缺的溫迪戈。
“并發誓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林中穿梭著的幾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們被這段往事所震撼。
團隊領袖無法接受人們因為恪守道德戒律而走向毀滅的局面。
他們只得觸犯禁忌,引入看似邪惡的力量,讓人們突破下限,為的卻是保存生命的火種。
悲慘的雪林被救援開啟之后,也開啟了長達幾十年的歧視、攻擊和不理解。
三個探秘者對此不發一言,在紛紛擾擾中看著容耶爾的建立,當年差一點餓死的兒童們漸漸成長。
他們看見了躲藏起來的那個小孩,任那個成長為畫家的孩子把他們看作怪物。
為了生命的存續,三個探秘者承受了很多。
但是他們什么都沒說。
在黑暗中背負起一切,用難以想象的手段延續行走于光明之中的生命。
“你爺爺他們……”月光眼睛閃爍,望向了因為講述而顯得有些脫力的伊文,“做了領袖該做的事。也做了探秘者該做的事。”
拋下成見和道德的枷鎖,不問是否值得,只是為了存續,為眾人選擇一條生的道路……
肖恩陷入了深思。如果他是當年的探秘者,他能否做出這樣的抉擇?
思考良久,他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