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約市花園大道西街第56號,是一棟外墻米黃色的十二層大樓。這棟大樓一層看上去還算氣派的門臉上,有著流暢的銅制手寫字體“西街大樓”。
如果有人此刻在西街大樓對面公寓樓眺望,能看到這棟商用大樓上掛出了很多窗口招牌。
古德曼律師事務所、大衛博士牙科診所、邁氏旅游公司,甚至還有一家名為“神秘谷”的,主營草藥精油占卜的吉普賽小店……
在這略顯凌亂,卻又有一絲獨特美感的招牌中,
可以找到一個不張揚的招牌:
“狄金森獨立記者辦公室”。
此時,這個記者辦公室的兩扇窗戶后,黑色的百葉窗是合上的狀態。
注意到這個細節的人也許會認為,在新約新聞界已經小有名氣的狄金森先生,此刻肯定是出外進行采編了。沒人知道的是,這位氣質沉靜的記者,
此刻就坐在他的辦公室內。
而在他面前桌上,從左至右,
等距擺放著三臺庫倫博士牌打字機。
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要做什么?
靠在旋轉椅里,十指相抵,明顯在思考著什么的狄金森先生,忽然坐了起來,重心前移,而他面前的辦公桌上也發生了一些怪事——
三張標準打字紙無風自動,準確地插入了三張打字機的槽中。
而狄金森先生,則將他強健的手指,放在了中間的那個打字機上。
他深吸一口氣,房間里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打字聲。
不過,那打字聲響連綿得有些奇怪,仿佛打字人不需要任何思考,一顆顆字母就像噴泉一樣涌現在他面前的紙上……
不,不止他正在用雙字的這個打字機,兩側一模一樣的打字機,像是重影一般,竟然在沒有人操作的情況下,
按鍵自行按下,仿佛狄金森先生聘請了兩名幽靈打字員,正在跟他一同工作。
而稍具神秘能力,使用靈視就能發現這一幕的秘密:新約記者并沒有聘請看不見的員工——兩旁的打字機也是由他敲響的,不過用的不是雙手,而是靈質形成的手指。
肖恩·狄金森先生此刻正在同時使用三臺打字機,而三臺打字機輸出的文稿卻截然不同。
不僅如此,每一篇文稿都是毫無錯漏,文采斐然!
三篇精妙的新聞報道,從左到右依次是神廷要員抵達新約、全城農貿產品漲價、以及下城區工廠一起生產事故的新聞……
可以肯定的是,記者同行們不僅無法如肖恩·狄金森先生這樣撰寫報道,他們更不可能像這位神奇的紳士一樣去進行新聞采集——
之前的三天時間里,狄金森先仿佛能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每一次趕赴都能找到頗有價值的新聞,從來不會空手而歸。
他總能準確找到新聞發生地,并找到那個最應該接受采訪的人。
而且,他總是能在有限的采訪時間內,問出最有價值和針對性的問題……
如果說采集新聞就像獵鴨一樣,大部分子彈都無法擊中獵物,只能徒勞地劃破空氣最終墜入大地……
那么,
也許可以如此表述:狄金森先生射出幾枚子彈,
就擊落了幾只鴨子。
彈無虛發。
這樣的“奇跡”,并非來自于“運氣”。
如果諸位讀者能明白“職能”的意味的話,就會知道,狄金森先生的記者職能已經進入了非凡的領域。
當然,能做到如此神奇的事,除了職能之外,他肯定還有更為驚人的秘密。
但恐怕這位如同“記者之神”本尊一般的男士,不會將他的秘密分享了……
三篇報道先后完成,房間的空氣重歸安靜,只能聽到坐在助理辦公桌后,托著側臉正在閱讀哲學著作的奧莉薇·風鈴女士體內輕微的飛輪嗡鳴。
肖恩往后一靠,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他端起了手邊的白瓷咖啡杯,小口嘬飲仍然燙嘴的咖啡——咖啡是在開始工作之前由風鈴女士倒在杯里的。
桌上那些新鮮的稿件,正在自行走動,鉆進信封之中……
信紙上寫的地址收件人,正是《每日消息》的愛德華·史密斯主編。
為了保持日常身份,并在新聞行業嶄露頭角,肖恩·狄金森一直保持給《每日消息》供稿。
而就是這樣賽過農畜繁殖的產量,以及遠超其他記者的文字表現能力,讓他在新聞界累積了一些名氣。
完成工作的肖恩走到了落地窗旁邊,輕輕拉著窗繩,將兩扇落地窗打開,陽光透進的一剎讓他瞇了瞇眼睛。
辦公室恢復了日常單調的氣氛,不再會有詭異的事件發生。
抬腕看了一眼表盤,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肖恩與奧莉薇默契地穿上大衣,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與艾莉雅在新約文法學校附近的一家面包店相見,享用了熱騰騰的拿鐵和牛角面包之后,肖恩駕車,三人一同前往哈里斯區。
他們約好了今天到摩司科特眼鏡店,為艾莉雅配上一副眼鏡。
進入有著碩大眼睛招牌的店內,中午顧客不多,只有一對夫婦正在店鋪深處跟店員說著什么。
見到肖恩幾人進來了,一個戴著眼鏡的紅發年輕男人迎了過來,殷勤地開始介紹。
對于自己的第一副眼鏡,艾莉雅顯然特別上心。店員拿出了很多手工制作的眼鏡架給她嘗試、挑選。
一邊試著各種鏡框,艾莉雅一邊跟肖恩閑聊著,她忽然說道:“對了,肖恩,我怎么把這件事忘了!”她眼睛略微睜大地轉過頭,“——學校已經決定了,下個月我就是正式的文法老師了!”
她戴著一副黑色框架的細邊眼鏡,束著再次長長的頭發,轉過頭笑著望向肖恩。
肖恩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那個成天穿著白色睡裙躲在二樓房間的害羞妹妹,真的已經長大了。
現在的她戴著眼鏡,臉上有著自在的笑容,是新約文法學校的老師了……
時間在奔流、變遷。
有些東西暫時不會改變,而有些總是會改變的。
“看來,我真的不能再將她當做小孩了。”
不知為什么,明白這一點之后,肖恩仿佛釋懷了一般,竟然覺得有些高興。
“就是這副了。”鏡中的肖恩走到了艾莉雅的身后,而戴著細框眼鏡的妹妹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離開摩司科特眼鏡店,肖恩三人朝著停車的方向走去,就在這個時候,新約記者偶然轉過的視線,讓他瞥見了一些東西。
一本深紅色封皮的書籍,擺放在書店櫥窗最顯眼的位置。
“熱銷書籍”的標志下面,暗紅色硬殼封面上是燙金的字體:
《路爾維奇短篇恐怖故事集》。
肖恩停住了腳步,微微睜大了眼睛:路爾維奇正是他在《新約恐怖故事》雜志上使用的筆名。
他知道自己的短篇集已經面世了,但因為太過忙碌而沒有關注這件事情。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偶然在街頭跟它相遇了……
這感覺,真是奇妙。
“等等,”肖恩轉頭跟兩位女士說道,“我去書店里看看。”
說著,肖恩推開了書店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