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的雨停了,只剩下玻璃天穹還在滴滴答答漏水。舞臺上空無一人,臺下的樂隊陷入沉寂,像是被遺忘在廢棄場館中的蠟像。有幾個King級的頭腦中卷起了風暴。他們在看到永夜方舟的表現之后,再次領悟到一件很容易被自己忽略的事:真正的強大,不只是力量的堆砌,更是精妙的運用。永夜方舟先生,這位國王俱樂部的新加入者,剛剛用最少的靈力、最小的規模,鎮服并驅散了盤桓新約城多年的靈異痼疾。即使同級們想要維持驕傲、挑剔的形象,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一滴純凈雨水懸浮在肖恩面前的空氣中,像是一滴靜止的淚水。湯姆留下的遺產,其中倒映著新約城朦朧霧靄。肖恩走上前去,將那滴雨水收入掌中。那是“新約的一場雨”,當需要的時候,可以在新約城中召喚一場雨。在那場雨中,你可以邀人漫步,也可以獨自踢騰街頭的雨水——那將真是為你而下的雨。湯姆的遺產靈力蘊含不多,不過肖恩覺得格外浪漫。他那隱藏于靈魂深處的博物館中,又多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藏品。窗外的雨變小了,濕漉漉的城市漸漸變得清晰。好像烏云也累了,準備休憩。“不日登基的竊國者”走了兩步,抬頭去看玻璃天穹,語氣調笑地說道:“看來,我得請人修繕一番了。”King級們終于有了各自的動作,“紅龍”朝著肖恩微微點頭以示認可,凱瑟琳也看了這位“新人”一眼。她的眼神讓肖恩露出了微笑,一方面是他享受這種在場人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秘密的感覺,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讀懂了她的眼神。轉過頭去的凱瑟琳剛剛仿佛用眼神說了一句:好吧,你可真會出風頭。一半是故意的調侃,一半其實是一種認可。那個曾經驕傲且嚴厲的導師,竟然給出了她的贊譽。肖恩知道這有多么難得。肖恩端著蘇打水坐回了長條桌旁。當他坐下來之后就發現,氣氛有了一些微妙的改變。他感覺自己已經被這張桌子周圍的人們完全地接納了,不僅如此,成員們對他甚至多了一些尊敬。殘翼的沙利葉也不再刻意地注視自己。肖恩坐在了桌邊,開始繼續聆聽King級之間的交談……·晚上,肖恩回到了家中,與艾莉雅聊了聊一天的見聞。享受了一個熱水澡之后,沒有像往日一樣坐在床上讀書,而是關上臺燈躺下了。黑暗中,藏在睡衣內口袋的撲克牌微微顫動。是凱瑟琳:“睡了嗎?”肖恩睜開了眼睛:“還沒有。怎么了?”“我想知道,你是真的不在乎會長的事情,還是不想在那種場合表達自己的立場?”肖恩眨了眨眼。雖然自己心中有她,但是,自己與菲利普斯一線關系如此密切,跟尼采的矛盾如此深刻……即使是凱瑟琳,他此刻也無法直接說出事實。“我的女王——我真不在乎。”對面明顯停頓了一下,她回復道:“好吧。”肖恩想要問問她的看法,不過轉而想到自己的隱瞞,又覺得,似乎沒必要了。其實,在支持誰擔任下屆會長這個問題上,凱茜支持誰都沒問題。畢竟,King級們在會長選舉中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他和尼采之間算是私人恩怨。兩人互道了晚安,肖恩繼續沉浸回了黑暗之中。隔壁傳來艾莉雅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沙沙聲,像是秋天的風吹動水泥地上的枯葉。船長伸了個懶腰,肉墊輕輕踩在地板上,發出有點膩的擦擦聲,像是嬰兒偶然張開的嘴唇……通常,聽著這些細微安穩的動靜,肖恩很快就會陷入睡眠。但是,他眼前竟然閃過于黑暗林中站在高處的尼采,閃過在雨滴淅瀝的大廳中戴著黃金面具看向自己的凱瑟琳,閃過渾身藍火燃燒的艾麗西亞……心神并不安定。“也許得找個人聊聊這件事。”躺在床上的肖恩又睜開了眼。既然一時睡不著,他來到了神根空間,那廣大的博物館一樣的大廳中。一步一步,腳步聲輕蕩,肖恩走到了一個藏品臺的旁邊。在那臺子上懸浮著的,正是自己的King級面具,“永夜方舟”。他在藏品臺旁邊坐下,一張石凳迎合地出現,他的眼睛凝視著在風雨飄搖中的明亮方舟。載浮載沉,搏擊風浪。在廣大的海洋上它如此渺小,但又如此堅定。仿佛聽到了風浪的聲音,漸漸地,肖恩眼皮變重了,在這難以言喻的安寧中,他沉入了睡眠。·春天的新約城,黑色鐵柵欄里的白橡樹也長出了綠葉。微風吹拂,綠葉搖動,陽光穿過不斷變幻的縫隙,如同照透水下,金色與影子共舞,斑駁流離。戴著永夜方舟面具,肖恩獨自來到了那棟已經有些熟悉的紅磚墻房子前。卡爾·榮格教授在新約的家。自己無法坐視艾麗西亞死亡場景不管,他需要找一個夢境領域的權威,聽聽他的意見。扣動門環,是榮格先生家的女仆開的門。這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看到門外站著的高級別探秘者,竟然絲毫沒有驚訝和慌亂,仿佛眼前只是普通人一樣,淡定地將他請入了家中。之前的肖恩并沒有關注到這個細節,今日一見,忽然意識到,恐怕走入榮格先生家中的,都是一些能人異士……女仆敲開了一樓書房的門,肖恩走了進去,看到那熟悉的白色短發。榮格先生穿著白色襯衣,黑色馬甲,正坐在書桌前,投入地就著陽光書寫著什么,連有客人進來似乎都沒有察覺。肖恩沒有打擾他,坐在了一旁安靜地冥想,梳理著自己靈魂的流動,靜靜觀看自己不斷變幻的心緒——這是心宮之輪解放之后獲得的全新感受,大多數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可以站在情緒之上,仿佛俯瞰一條不斷變幻的河流。如今的人們都習慣使用鋼筆或者打字機了,榮格先生竟然還在使用羽毛筆寫字。他的筆觸不疾不徐,時不時地將鵝毛筆伸入旁邊的墨水瓶中,在瓶沿輕輕撣掉多余的墨水。筆尖與玻璃沿撞擊出精巧好聽的聲響。半晌之后,興許是這位偉大的心理學家將不能中斷的段落寫完了,他輕輕放下了羽毛筆,微笑著轉過頭來:“微光之海先生——我想現在應該叫你永夜方舟了——恭喜您的晉升。”肖恩坐直了身子,報以托面禮。曾經的幾次交集,讓雙方對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兩人雖然見面很少,卻頗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榮格先生眼中帶著溫和笑意:“很抱歉沒有第一時間跟您問候,我正在寫一本……神奇的著述。這本書所探討的深奧文化,來自于神秘的東方。”說著,榮格先生拿起了一本看上去有些古舊的名叫《太乙金華宗論》,是東方古國的神秘智慧。由我的學生負責翻譯,我在其中看到了很多暗合現代心理學的概念和隱喻!“我實在太激動了,正在嘗試將我在其中看到的奧妙寫下來……”“這本書,將會被叫做《金花的秘密》。”榮格先生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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