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如巨大的石質菊花綻放,其核心是一枚星彩流轉的眼睛。
它在望著肖恩。肖恩也望著它。世界仿佛沉默了。
眼前詭異至極的景物靜靜脫下幻化,綻開的花瓣原來是一根根巨腕觸角,巨大的天體變成了近在眼前的邪神子嗣,伊索托亞。
灰蒙蒙的世界消失了,他們回到了永眠長廊。噩夢結束。
在噩夢中,肖恩沒有任何反應。噩夢被伊索托亞演繹到了荒誕的地步,肖恩還是沒有顯現出太多觸動。
與夢中相仿的只有那伊索托亞的核心,那一枚星之幻彩的巨眼。
它凝視著眼前渺小造物,主要是他的那雙眼睛。
伊索托亞可以確定,眼前的事物并未神化——他還是有恐懼的,而且這種原始情緒也沒有變成某種能夠短時間化解的障壁……
但是,他卻在被夸大的噩夢中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
這種事情前所未有,伊索托亞無法理解。也無法理解那雙眼睛。
一如夢中,肖恩仍在靜靜凝視著伊索托亞。
在周圍所有人看來,他似乎在月球沖著自己腦袋墜落的時候沒有一點反應,但實際情況是……
有那么一瞬間,肖恩認為自己死定了。
整個視野中是極速靠近的月球,那一刻與其說是那個天體在落下,不如說自己正從高空朝著月球掉落。
絕不是沒有恐懼的。他全身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冷汗沿著背脊狂流,渾身肌肉震顫……
只不過,經歷過心宮之輪馴服了原初恐懼,并在香巴拉進行了數十年的靜坐修行,他已經具備了駕馭心中風暴的能力。
就像那個能在風暴中保持鎮定的旅行者一樣。
恐懼在他心中翻騰,各種癥狀呈現在他的軀體上,但是他仍能觀察自己,不被恐懼完全壓垮,從而穩穩站立著。
雖然并不是多么綺麗的神術,但卻足以讓他不被噩夢擊垮。
也足以活在他人的想象之外。包括邪神子嗣。
對方的精神沒有崩潰,它無法進行下一步裝罐,只是略帶奇異地凝視著眼中的異常人類。
遠處,正全速返回的亞瑟·梅林,遠遠看見了這一幕。
他看見伊索托亞為肖恩演繹的夢境,也看見肖恩靜靜站立。
他遠遠就看見了那雙眼睛中的特殊光芒。他隱約知道了肖恩在夢中經歷了什么,又是為何能夠醒來。
亞瑟落在了肖恩身后。肖恩感覺亞瑟舉起了一把槍。
并非近在眼前的伊索托亞不值得關注,只因亞瑟舉起的那把槍,實在是從靈魂層面地令人在意。
肖恩微微偏轉,看見了那把槍。
一把手槍。外形是魯格P08,金屬部分呈暗金色彩,手柄則是骨色。他聽說過有關它的故事。
由深民中最杰出的槍匠,使用融化圣器后所獲得的金,以及神圣骸骨制作。槍名“瀆神罪”。
無論是熔煉圣器還是使用圣潔骸骨都是大不敬的事,這把槍充分體現了對于基恩信仰的褻瀆。神廷曾試圖搜尋并銷毀這把槍。無人知道它竟然在亞瑟手上。
肖恩聽亞瑟提起過。每開一槍,開槍者都要遭受一次嚴厲的懲罰。
肖恩看到亞瑟握槍右手的手背有深深的血痂。圣傷。
在拉萊耶,他已經開過一槍了。而此刻他瞄準著邪神子嗣,氣勢顯然在說明,他不介意再開一槍。
伊索托亞似乎知道那一槍意味著什么,一時間沒有動彈。
亞瑟的左手動了,從他的隱形胃袋中,浮現出了一個不知材質的罐子。那罐子跟此地的建筑很像,有著生體的肌理。
罐子柔和呈上,亞瑟左手劃動,在罐前勾勒出鮮綠的符號——他竟然在使用拉萊耶文字。
符號過后,罐子飄向了伊索托亞,觸須根根包裹,將罐子接納……
黑暗中,伊索托亞動了。一座島嶼隆隆遠去。
等待伊索托亞消失在長廊遠處的黑暗中,月光依然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猛轉過頭:“走了?伊索托亞走了?
“亞瑟你做了什么?”
“我給了它一個選擇——”亞瑟坐下了,兩手的圣傷又開始流血,“要不就吃槍子兒,要不就接受一罐‘碧濃’。那東西可不好弄。”
“碧濃?那是什么?”
“忘年翁收集的魂涌蜜。對于邪神來說,那也是好東西。”
“忘年翁又是什么?”這種熟悉的感覺對月光來說也是很久沒遇到過了——越問越糊涂。
“先不說這些……”亞瑟用某種神術給自己止了血,走到了肖恩面前。
他非常認真地望入肖恩的眸子,確切地看到了那種鎮定的光芒。如不會被風吹擾的燭光。
然后他微微搖頭:“King級的‘徹悟者’,聞所未聞。看來經歷最糟糕的夢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月光和伊文頓時望向了自己隊長——徹悟者?肖恩“徹悟”了?!
徹悟者,幾乎是所有探秘者在靈修層面都夢想能達到的境界。
“徹悟”,意味著不再隨著情緒和思維起舞,受到它們的負面影響。意味著感官的極度敏銳乃至通神。意味著某種神異,能一定程度地洞察真相,看穿未來……
Ace級中有徹悟者,但不是每個Ace級都能徹悟——這種境界甚至在探秘者頂尖層次中都是罕見的。
如亞瑟所言,是不曾出現在King級中的。
肖恩·狄金森,總是在顛覆常識。
“不過,你是在另一個世界經歷的徹悟……”亞瑟也是徹悟者,雙目中的星輝就是證明,所以他能洞悉未來,也總能掌握正在發生的一切,“這個世界的靈魂體量還沒跟上你的領悟,你只能繼續壯大靈魂,在這個世界慢慢消化和適應了。
“不過,因為已經徹悟,只要能活下去,你突破到Ace已經是板上釘釘。”
亞瑟伸出了手,他似乎很開心肖恩能蘇醒,也很開心在這個世界又出現了一個有著同等洞察的人:“歡迎回來。”
握手的瞬間,他們通過靈魂進行了一番對話。其中內容讓肖恩感到驚訝。
“你去的是那個世界的香巴拉?”亞瑟如此問道。
肖恩略微訝異。他意識到,他和亞瑟雖然是在兩個世界經歷的徹悟,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同門:“是。如果能離開這里,我打算到這個世界的香巴拉去看看。”
亞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用去了……
“這個世界的香巴拉只是一些古代遺跡,高原寶地中早已人去樓空——我去的也是其他世界的香巴拉。”
難以置信。“為什么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也許,這就是這個世界迷亂喧囂的原因吧。”
諸神遠航中斷,神們覬覦人間。摩登時代艷麗得像是霉菌盛放。香巴拉只剩下石像和古藤,其中空空蕩蕩……
一方面,肖恩察覺到了壓抑和難過。一方面,他覺得這一切有很深的寓意。
“難道,我們所在的是被放棄的世界?”
“放棄?沒有世界會被放棄的。”亞瑟眼中星輝點點,“你我還能徹悟,就是證明。也許這正是你我這樣的人,存在于這里的意義。”
亞瑟說的有道理,但肖恩的思維還是忍不住去想象那個空蕩蕩的香巴拉……“比起我的噩夢,也許這個世界更可怕一點。”他說道。
亞瑟深以為然。
握手全程不到兩秒,兩人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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