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與魯普的交際不多。
包括李欽本人,與魯普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就如大爹大娘此時的恍惚……
似乎眼前還是婚禮那日。
上唇絨毛未褪的青澀少年嘻嘻哈哈來為兩人祝賀,又與史密斯手下的警員叫囂。
一切都歷歷在目。
現在,人死了?
忽聞噩耗,與當年接到李欽父母交通車禍的醫院病危通知如出一轍。
而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
魯普是被人殺害的,與意外是兩碼事。
“提亞。”大娘伸手,想要安慰,可話到嘴邊竟根本不知該作何言辭。
作為過來人,她明白任何言語在此刻都不具備力量。
大爹眉頭緊蹙,忽然怒罵:“你怎么搞的?這種事兒……怎么現在才說,那可是瑞提亞的弟弟!”
忽然發作的大爹讓所有人錯愕。
慈祥和煦的杰克,從來沒有發過這樣的火。
這件事真的怪李欽嗎?
當然不是。
他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可讓人意外的是,大娘并沒有出聲調和,默認了這樣的訓斥。
“綁匪要錢就給錢,要什么咱們都滿足,你是鬧什么?啊?這是鬧什么?魯普那孩子才多大,你給我說,你給我說……”
大爹情緒激動的站起來,眼圈通紅,一把揪住了李欽的衣領。
“啊,大爹,您別著急。”秦筱第一個阻攔。
林雅菲和林雅婷全都傻了。
大腦本就一片空白,現在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唯獨秦老爺子……
輕輕點頭,贊許看了一眼大爹。
秦老爺子的人生閱歷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即便聽不懂英語,僅從態度上,他就能明白李家大爹在做什么。
李欽在這件事里當然沒有責任,但就算如此,眼下噩耗襲來,必須有一個宣泄口提供給瑞提亞。
做姐夫的沒照顧好小舅子,那就是李欽的不對,哪怕這是意外,李欽必須有一個承擔責任的態度。
也可以說,這是苦肉計。
瑞提亞是明理的。
果然。
瑞提亞回過神,聲音已經變得嘶啞:“杰克,不,不要怪李,他一定盡力了,我相信他。”
“你別管,提亞,如果他能對魯普上心點,也不至于讓魯普去當警員,在老鼠山隨便找個什么工作不行?”
“臭小子,你給我過來……”
李欽早就懂了大爹的意思。
與其讓瑞提亞陷入無邊苦痛,眼下的方式能盡量拉扯一下,讓情緒有一個迂回的空間。
李欽上前一步。
瑞提亞想拉已經來不及了。
啪——
突兀的耳光抽在李欽臉上,竟使他一個踉蹌。
大爹怒目圓瞪:“你現在知道錯了沒?”
“我,知道了。”李欽齜牙咧嘴的點頭,強忍著臉上火辣辣的滋味,卻也無比感激大爹的急中生智。
“別,別打了。”瑞提亞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一下子將李欽擠在了身后,像是護仔的老鷹,張開雙臂,“杰克,這不是李的錯,真的不是。”
呼哧呼哧,大爹急喘粗氣,仿佛意難平。
秦老爺子適時出來:“夠了!現在都什么時候了?是看你爺倆打架的嗎?小提……小提的弟弟在哪?咱們趕緊收拾一下過去……筱筱,翻譯給你嫂子聽。”
秦筱松了口氣,爺爺出面,總算止住了爭吵,她立即照做。
瑞提亞聽后道:“我要見魯普,李,帶我去。”
李欽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一家子動作凌亂,卻迅速。
大娘留下看家,看護小霍利。
其余人全部上車,分成了三輛車。
大爹還在保持著演技,明明李欽的車上有空位,也不愿意理他,招呼著秦老爺子坐上自己的寶馬。
林雅菲沒去發動那吵雜的跑車,而是開上農場的皮卡,叫上秦筱和姐姐。
三輛車依次出發。
“你這出演得好啊。”寶馬車上,秦老爺子感慨,“雖然沒溝通過,但能看出來,小提姑娘外硬內軟,剛才但凡一下子陷進去了,肯定出不來。”
“小霍利才滿月,現在人都知道產后抑郁期,這得重視,不像咱們以前,媳婦生了孩子喜怒無常,咱們從來沒關心過,也幸好沒發生什么大事,否則真會郁郁寡歡,做傻事的。”
秦老爺子算開明那一掛的,有些思想遠比同輩人超前。
只說產后抑郁,如今四五十歲的‘爺爺奶奶’都不一定有他明白。
大爹只是苦笑:“能怎么辦?我不打那一下,注意力很難被分散,我能讓小霍利沒了媽?”
“出手重了……你沒看到,小李子那會兒差點沒站穩,要知道,昨晚他肯定忙了一個通宵。”秦老爺子嘆息,又說起一件事,“有件事你們不知道,他回來時,我見到了,一身泥濘,這么冷的天,淋雨、熬夜,渾身帶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熬不住的。”
大爹深吸一口氣,到底是心疼侄兒:“他不會受傷吧?”
“那應該沒有。”秦老爺子搖頭,“那孩子可比同齡人聰明多了,把我這老頭子也忽悠的團團轉……”
忽悠您?
大爹還想問呢,但看秦老爺子沒有想聊下去的打算,就此住口。
后車。
林雅菲一邊開車,嘴巴還不停——
“這跟我哥有啥關系?不是說嫂子的弟弟是警察嗎?雖然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看到,但也不能打我哥啊,大爹也太沖動了。”
秦筱點頭:“李欽哥哥剛才好可憐,我看他差點都沒站穩,臉上一下子就腫了。”
“你們不懂。”林雅婷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啥不懂?您又有高見了?”林雅菲翻白眼道。
“他大爹要不鬧那一出,你覺得咱們現在能這么順利出發?你覺得是誰去勸瑞提亞有用?”
話落。
林雅菲不敢對姐姐表示鄙夷了,倒抽涼氣道:“哇塞,你是說,我大爹在演我嫂子?”
“什么叫演?別胡說!”
秦筱聽的蒙蒙的,但也聽懂了,忍不住嘀咕:“這不叫演啊?這是苦肉計吧。”
“你看,筱筱這么傻兮兮的丫頭都明白了。”
林雅婷嘆道:“總是為了瑞提亞好,就算是苦肉計,那也是善意謊言……”
說到這里,林雅菲嚴肅起來:“等會兒到了,你們倆都把嘴巴閉上,別胡說八道。”
這下,倆小的不敢作妖,一個個正襟危坐。
一路上。
瑞提亞的眼淚難以止住。
大爹方才一出,做得巧妙,但并不能完全遏制情緒的發散,魯普是瑞提亞的親弟弟,為了這個弟弟,她操碎了心。
或許瑞提亞曾想過放棄……她所能顧及的只有自己。
可當一切好轉。
人生又給她開了這么大的玩笑。
“昨天下午其實就有消息了,但那時候并沒有情況發生,多方的合作抓捕,沒有人想到……會出問題。”
李欽一邊駕駛,一邊低聲道。
瑞提亞并沒有回應,但這并不妨礙李欽繼續道出前因后果。
“所以,下午我有些心神不寧,我承認我刻意隱瞞了,但那時候的氛圍真的很好,我不忍心打破它。”
“我明白。”瑞提亞開了口,“那是屬于霍利的一天,我們即便作為父母,也沒有權利毀掉那一切……”
瑞提亞轉過頭:“李,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么?”
“行動是煙酒局牽頭的,有些事情你之前不知道,保留地合法種植區的收益很不樂觀,龐狄組織了人手,讓度西斯在暗中出貨……”
“酋長先生?這怎么可能!這是不對的。”瑞提亞聽到這個消息大為震驚。
“世上哪有對錯?如果真要分對錯,吸食法就不該通過!”
瑞提亞抓住了重點:“所以,綁匪是自己人……是……是度西斯警長?”
李欽知道,這個消息很殘忍,可他現在不說,瑞提亞最終也會知道。
“煙酒局牽頭行動,保留地警局必須合作,而度西斯顯然與龐狄存在一個溝通上的信息差,他們的出貨計劃被突襲了,火拼就此發生。”
“你應該記得,史密斯、艾薩克與亨利在昨天的派對上突然離場,因為煙酒局發出了支援請求。”
“那時候我聯系不上魯普,但你知道,行動任務中,他們的電話是被控制的。”
“一直到晚上,我再次聯系了那邊……”
“有多名警員被殺害,魯普成了人質。”
“真的是度西斯,可為什么?”瑞提亞如遭當頭棒喝,在她的意識里,保留地是團結的。
更別提暗中販賣本就是龐狄所組織的。
最后為什么會鬧成這樣?
甚至于,就算魯普被抓,度西斯也不該殺人!!
李欽沒有停頓,繼續道:“度西斯索要六百萬刀贖金,以及一架直升機跑路……我取錢后就帶著蘇出發了。”
“托亞與龐狄都到了,雙方對峙時……托亞拿出了贖金。”
說到這里。
李欽第一次有了停頓。
他希望瑞提亞能有所覺察。
一個月前,霍利出生的病房,李欽曾為托亞對魯普的態度而發作。
而眼下,瑞提亞顯然沒有想起什么……
“之后呢?”她沉浸在傷痛中,聲音顫抖。
李欽心中嘆息,繼續道:“接下來你聽到的,會感到殘忍,但就算我不說,你很快也會知道,所以……”
“我能承受。”瑞提亞抹了一把眼淚,堅定道。
“度西斯反叛了。”
“按照托亞與龐狄最早的想法,度西斯在被捕時就應該束手就擒,龐狄會為他安排好監獄的事情,或許不需要太久就能出來,但他選擇了最極端的做法……”
“綁架了人質,并且殺害了其中兩人,最后割掉了魯普的耳朵與鼻子。”
瑞提亞再次顫抖起來,但這次沒有淚水,而是被憤怒填滿:“這是早年對待入侵者的復仇手段,他,他怎么能……”
李欽搖頭道:“以這種方式作為籌碼,托亞交付了贖金,我把直升機給了聯邦局的飛行員,停在了礦洞入口的空地。”
“當劫匪一個個出現,登機,最后是度西斯與另一人帶著魯普走出礦洞。”
“我們都以為魯普還活著,事情就將結束……”
“但就在登機不久,機上似乎發生了沖突,具體原因……不明。”
“劫匪相互廝殺,只剩下度西斯活下來了。”
“所有人趕往現場時,魯普已經死了,但他不是在沖突中死亡,而是早已被度西斯或是某個綁匪槍殺,留下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取利益與逃亡的籌碼。”
話到此處。
結束了。
瑞提亞縮起了雙腿,臉頰埋在膝蓋間不斷抽泣著,情緒逐漸失控,哭聲第一次完全釋放。
李欽沒有安慰或是勸阻,任由她撕心裂肺的宣泄。
而腦中……
李欽不知該如何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告訴瑞提亞自己的分析?
指明托亞的罪狀?
還是就此打住!
不知不覺。
殯葬公司到了。
放下車窗時,看門的老頭認出了李欽,“后面三輛車都是家屬?”
“對!”
“節哀,保留地警局的人已經來了,我聽說了事故原因,這孩子是個勇士。”
老頭曾對印第安人表示晦氣,此時不過是逢場作戲。
李欽沒工夫理他,只是忍不住皺眉。
保留地來人了?
車子駛入停穩。
李欽下車為瑞提亞拉開車門,瑞提亞眼睛已經紅腫了,“沒事,我可以自己走……”
但下車時,還是一個踉蹌,被李欽摟在懷里:“別逞強好嗎?我們一起承擔。”
“嗯。”
大爹等人看著這一幕,沉默無言。
前往安尸房。
門外,一眾印第安警員在等待。
他們看到了瑞提亞,有一個近三十歲的警員走了過來:“抱歉,瑞提亞,是我們沒有保護好魯普。”
“魯普的英靈會得到大地之母的眷顧。”
“瑞提亞,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
“度西斯沒有死,他也不能死,我們會折磨他,讓他飽經痛苦,生不如死。”
這些話毫無力量。
瑞提亞甚至沒有回應,宛若行尸走肉,等李欽推開大門后,踏入房間。
魯普的傷處已經經過清理,但缺失的部位尚未來得及縫合。
如此慘狀讓瑞提亞再次泣不成聲。
林雅菲姐妹和秦筱并沒有進來,秦老爺子也在外等候,只有大爹走了進來,看著魯普,嘆息一聲,又咬牙切齒:“一定要讓兇手付出代價!!”
他走上前,安慰得擁抱瑞提亞。
瑞提亞痛苦大哭著……
也在這時。
方才第一個與瑞提亞說話的警員進來了,看著李欽:“李,方便出來一下嗎?”
李欽與大爹對視一眼。
大爹遞來眼神,讓他放心去。
李欽隨即走出房間,對方腳步未停,一直走到走廊拐角才頓住……
“大長老讓我帶句話……”
“不必了。”李欽只聽大長老,便徑直打斷,冷漠看著對方,“他說什么我不在意,我也沒有話要帶給他,請他自重。”
對方居然毫不意外,堅持說道:“魯普,應該安葬在保留地。”
但李欽沒有回答,轉身離去。
印第安人送來安慰,走得很快,他們告訴瑞提亞案件還在審理,最終會給魯普一個交代。
全程,李欽都沒在開聲。
對方會將自己的態度傳遞回去。
托亞會明白他的意志,絕不是開玩笑。
等人走后。
殯葬公司的人與瑞提亞簽訂服務協議,下葬、殮容以及儀式主持。
選擇安葬地。
瑞提亞道:“我想問一下外公。”
大爹在旁道:“對對,還是問一下老托亞,這事兒……哎,得有個長輩出面。”
李欽依舊保持沉默。
瑞提亞打電話時,他甚至沒在旁聽。
電話接通……
但似乎接電話的不是托亞本人。
而在電話掛斷時,瑞提亞臉上寫著失望:“外公沒接,他讓人轉告,希望我自己處理。”
大爹等人聽到這話都有些愕然。
親外公對外孫的葬禮,不聞不問嗎?
大爹回過神,只能安慰:“沒事兒,有我們在,咱們一起安頓好葬禮,到時候等著你外公來就是了,保留地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會很忙。”
簽訂協議。
事宜交給殯葬公司處理。
瑞提亞不想回家,想在這里陪陪魯普。
大家沒有阻攔。
大爹讓李欽去準備一些簡單的午餐。
林雅婷、林雅菲和秦筱都跟了上來……
剛到停車場。
“哥,我說呢,你上次在醫院發那么大火,那老東西太不是玩意了!”
“林雅菲!!”林雅婷嚇了一跳,趕忙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秦筱竟然附和:“雅菲沒胡說,是真的雅婷姐,嫂子的外公好像……”
她出聲符合已經是膽大包天了,說了一半還是沒能說完。
李欽并沒有生氣,因為林雅菲說得就是事實。
“沒關系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托亞……的確不是玩意。”
臥槽。
林雅菲反而嚇了一跳,她都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了,結果等來的卻是認同?
“哥,你不會氣傻了吧?我胡說八道的,你別嚇我啊,要不你打我兩下出出氣?”
李欽笑著拍了她腦袋一下:“行了我沒事,你們等會先回去吧,家里就我大娘一個,我不放心,等瑞提亞稍微平復一些,我們就回去。”
開車領著她們回到市區,李欽賣了漢堡折返。
可沒想到的是……
昨夜見過的聯邦探員出現在殯葬公司,正與瑞提亞交涉什么,而大爹與秦老爺子都被阻隔在外。
李欽一急,沖了上去:“你們在干什么?誰讓你們來的?!”
大爹嚇得將他攔住:“冷靜,冷靜點,這是FBI……”
“瑪德法克,我知道他們是誰!”李欽破口大罵。
吵鬧聲將對方吸引。
交談暫緩。
探員帶著瑞提亞走來:“李?抱歉,打擾了!我并沒有惡意,只是有一件事希望你們能配合……”
“度西斯閉口不言,對案情拒不交代,他說他有一個要求,只要能見魯普的姐姐一面,他就愿意配合我們的調查!”
度西斯要見瑞提亞?
他要做什么?
為托亞洗白?
李欽想說不見……
“我答應了!”可這時瑞提亞已經開口,她聲音顫抖,充斥著怒意:“我需要一個答案,他為什么要殺害魯普,明明……魯普曾是那樣的尊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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