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
任誰在遭遇了倒霉事后，都不能覺得滿意，現在所謂滿意難道不是自我找補，自我慰藉？
當然，李欽也明白在座三人的意思。
如果雷納德精通漢語，大概會在此時說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名句。
大家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李欽只是升斗小民，至少他自己愿意稱之為自己是。
而雷納德當然是大人物，不拘泥于小節，在這里吃虧埋單，只要在別處能收獲更大的收益，那就是完勝。
可對李欽而言，這根本是無妄之災，當初派出飛機是為了救人，不提其中過程，聯邦局憑什么扣押李欽的私人財產，如果是這樣，以后還有誰愿意自己的工具被官方征用？
然而，講道理是沒用的。
流氓不跟你講道理。
就跟眼前的大流氓‘雷納德’一樣——
你拿了我的東西，老子就是要搞死你。
“謝謝你的幫助，具體該怎么操作？”李欽如今只能道謝，畢竟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雷納德獲取這么多信息，顯然是下了苦功的。
而如果不是雷納德，李欽對此事根本沒有一點辦法，又或者說，只能做的非常極端，可極端又不符合他一直以來歲月靜好的期盼。
雷納德看了一眼馬修，馬修繼續道：“具體操作我來負責，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安排律師與艾德里安見面，溝通一下法庭上的證詞。”
“就這么簡單？”
“其實并不簡單。”馬修笑道，似乎很樂意給李欽科普更深層次的東西，“世間各處都充滿斗爭，艾德里安是一個素人，他在FBI內沒有靠山，‘托亞案’如果被曝光，足以轟動全米，但正因為案件的特殊性無法被曝光，所以他被人盯上了……”
“來摘桃子？”李欽道。
“摘桃子？”三人不能理解。
李欽解釋：“坐享其成的意思，我種下桃樹，別人摘走了我的果實。”
雷納德笑了：“很有趣的比喻，就是這個意思。”
馬修再道：“因為沒有靠山，就如你所說，艾德里安的桃子被人摘走了，這是高層默許的，其實對方的算計陰謀并沒有多么高級，所以說到底，艾德里安跟你一樣倒霉，僅僅輸在了沒有靠山。”
“而我們如今出手對艾德里安進行營救，這就對外界釋放了一個信號，艾德里安不是素人，他的背后是有集體的！！”
又或者說……
艾德里安打上了參議院議長的標簽。
李欽又覺得意外，認真看著雷納德：“這對你不會有影響？據我所知，FBI有著特殊獨立性，與他們相處需要避嫌。”
這時候，多洛莉絲都忍不住笑了：“雷納德并沒有出面，出面的人是你，不是嗎？”
“而你的背后，有雷納德的影子，大家會忌憚，猜測，但不會有人深究。”
“更何況你太高看FBI了，他們越獨立，就越受人排擠，反過來他們渴望能收獲分局所在地高層的友誼。”
李欽這下是徹底恍然了。
飛機被扣押只是偶然事件，而雷納德在短短一個小時內收獲的情報，就從偶然事件中找到了自己能夠汲取的利益。
艾德里安獲救，飛機失而復得，李欽得到艾德里安的友誼，而艾德里安難道不知道背后是誰幫了他？
與其說，李欽擁有了一個FBI分部主管的友誼，倒不如說雷納德的手，順勢伸進了FBI內部，他的收益才是最大的。
例如，今后他需要政敵的黑料，艾德里安就是他的忠犬，而有人想要搞雷納德，艾德里安也會通風報信。
繞來繞去一大圈，雷納德一箭雙雕，解決了李欽的問題，打入了FBI內部，而明明一個小時前，這件事跟他毫無關聯。
這就是頂級政客的可怕。
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馬修又道：“所以，這里面的事情并不簡單，如果沒有雷納德先生背書，就算舞女愿意出庭，艾德里安也無法勝訴，因為FBI會向司法機構施壓。”
“但現在，大法官本就是我們的人，FBI會知道該怎么做的；內部人員調動本就是一提一踩，踩死一個來撿便宜的人，重新提拔一個有能力，并且有背景的人，反而是他們愿意看到的。”
還是那句話……
內卷無處不在。
職權傾軋的存在，才會讓聯邦局內部不似一潭死水，讓人有上進心啊。
“好了。”雷納德看了一眼腕表，“該吃午飯了，今天雪莉不在，她外出訪友，我們今天可以放肆的喝兩杯。”
李欽早就發現雷納德的夫人不在家。
貴婦的生活永遠在社交與去社交的路上，因為李欽是突然到訪，所以她沒能提前準備。
回到豪宅的餐廳，長桌的飯菜已經備齊了。
落座后起杯示意，話題從方才的事情無縫轉接到閑聊上。
“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國了？”
“是的，探親訪友，另外聯絡一些華國才有的設備，多洛莉絲應該說起過，我準備開設一家酒廠。”
多洛莉絲笑著補充，實則在給雷納德提供最新的消息：“李回來前去了阿布扎，你知道的，金羊毛早已經接受中東王室的入股，只是我沒想到，那位狄亞卜王子殿下竟然還入股了李的酒廠，我原以為只是小打小鬧……”
李欽明白她在干什么。
透漏消息的同時，也在提升李欽的砝碼重量。
在某種意義上，多洛莉絲是李欽這一邊的人，他們共有的金羊毛能為雷納德提供資金，這才是雷納德能夠提供援助的根本。
雷納德驚奇的看來……
李欽道：“她言重了，事實上依舊是小打小鬧，年產四萬五千瓶酒而已，主要做高端市場，并不打算賺多少錢。”
雷納德關注的重點才不是酒廠賺不賺錢，而是這個華人與阿布扎王室的關系。
他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李欽的那句話——
我很期待我會有一個總統朋友！
而現在，李欽的夢想幾乎已經實現了。
可幫助他實現的，不是雷納德。
而是中東王室。
“阿布扎有趣嗎？我還沒有機會去過！”雷納德好奇問道，包括馬修也在打量著李欽。
李欽還沒開口，多洛莉絲又搶白道：“雷納德，你肯定想不到李見到了誰，據說他們去的第一天，是塔赫努恩殿下接待的他。”
“塔赫努恩？”雷納德對這個名字并不熟悉。
他畢竟只是州參議院議長，所關注的只是國內動態，國際層面的事情還輪不到他插手。
而多洛莉絲一個搞金融的，當然知曉中東王儲的大名，畢竟在金融市場里，中東王室的身影遍布每個行業。
書面資產上，阿布扎財團可是僅次于霓虹銀行的世界第二財團，但要知道這只是書面財富，真正的隱性財富經外界估計至少有七成潛在水面之下，而所呈現在外部的只是冰山一角。
馬修倒抽涼氣：“咝，塔赫努恩是阿布扎王儲？第一順位繼承人！！”
李欽笑了一下：“只是簡單的吃了一頓飯而已，飯局沒結束，王儲殿下就去了歐洲，但我跟狄亞卜的關系的確不錯。”
在普通人聽來，中途離席是對客人的不尊重，可這番話鉆進雷納德與馬修、多洛莉絲耳中，味道就截然不同了。
王儲殿下位高權重，事務繁忙，明明半夜要去歐洲，還是留下會面共進晚餐，這反而是一種重視的表現。
多洛莉絲早前并不知道這個消息，此時聽后，桌下的潔白長腿不由自主的并攏、廝磨……
權利與財富對華爾街女魔頭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低估了李欽，遠遠的低估。
但也無比慶幸，當初選擇了與他成為伙伴。
“李，你似乎總能給我帶來驚喜。”雷納德很快平復下來，議長先生表現出超出常人的表情管理能力，更不會如多洛莉絲一樣直白的表示想要攀附。
既然知道了這層關系，有必要時他才會開口，并且會拿出值得讓李欽滿意的交易籌碼。
又聊了幾句阿布扎與杜拜見聞。
雷納德順勢道：“保留地股份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托亞入獄，聽說他要將保留地的股份給你和你的妻子？”
來了。
多洛莉絲早就打過招呼，李欽也知道，雷納德一定會提及。
這筆財富牽動了許多人的心。
多洛莉絲面露無奈，但與之前的強烈不解，有了截然相反的狀態。
李的身上有太多秘密。
與中東王室的交好，似乎價值幾億的股份對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而李欽從來不會裝模作樣，直言不諱：“股份我與瑞提亞不打算接受，保留地的情況很復雜，我們只想安穩的生活。”
馬修愕然。
雷納德也愣了愣，不由自主放下了刀叉。
但在半分鐘后，他又颯然一笑：“屬于自己的不會溜走，但不是自己的也強求不得，年輕人有這樣的眼界，很不容易。”
多的話，他沒說。
更沒有表達任何看法。
李欽覺得意外……
可多洛莉絲與馬修的臉上都閃過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二人眼中，這是雷納德對李欽的信任。
保留地股份會給他帶來增益，但沒有這筆財富，也不會影響李在雷納德眼中的分量。
一頓飯很快結束。
雷納德喝了不少，抱歉一句上樓午休，并指揮道：“艾德里安的事情，馬修來負責，他是自己人，李，你大可以放心。”
李欽點頭，目送雷納德上樓。
馬修遞給李欽一根煙。
李欽笑著擺手：“很少抽，你可以隨意。”
然而馬修卻收了起來：“我也很少抽，這只是應酬用的。”
騙鬼呢！
多洛莉絲在心里發笑……
馬修可是老煙槍了。
不過如今的舉止，也證明馬修對李欽極度重視，因為他只有在雷納德面前才會這么做。
“如果時間允許，今晚我們就去探視艾德里安怎么樣？”馬修提議，更多是征詢的意思。
李欽點頭：“越早越好。”
馬修：“或許……現在？”
李欽正要回答。
可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大爹打來的，他只能抱歉一句走到一旁接通。
“李欽，人我接到了。”
李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董他們？”
“對啊，昨晚不是西雅圖暴雨嘛，飛尤金的航線改到今天中午了，現在怎么安排？”
李欽道：“先去宿舍吧，兩棟聯排別墅挨在一起，密碼和地址我發你手機，客廳里放著車鑰匙，是給他們的配車，隨后你們再返回老鼠山，讓他們熟悉環境。”
大爹道：“你那邊怎么樣？飛機的事情能解決嗎？”
李欽下意識看了一眼馬修：“正在辦，沒什么問題，你們別擔心了。”
收線后。
李欽道：“就現在吧，早點解決更踏實，而且……艾德里安的情況似乎很糟糕？”
馬修笑道：“很糟糕！這種傾軋爭斗不會給對方翻身的機會，如果我們不去救他，艾德里安大概會有五年的牢獄之災，而在此之前，他或許會被逼供認罪。”
“他的家人不能請律師？”
馬修搖頭感慨：“FBI在十年前就廢除了13級職位制度，現在的分局高級探員等同于曾經的探員督查，又或者說是特工督查，達到這個級別就不在普通警員范疇了，工作屬性具有保密制度。”
“他既不能聯系自己的家人，更不想聯系，因為那樣做只會給自己的家人帶來麻煩，甚至于他的家人有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工作崗位與性質是什么……”
“聽起來很可憐。”特工，有點東西了，但與電影里的‘特工’顯然有很大區別，因此稱為探員更為準確，所辦理的案件也是州級范圍內的刑事案件罷了，“這不會讓很多人排斥這項工作嗎？”
馬修示意李欽可以出發了，出門前邊走邊道：“高級人員才會遭受傾軋，如果你只是一個小人物，FBI的福利待遇遠遠比州立警局高得多，甚至經過履歷鍍金后，每過幾年會有考核進入五角大樓的機會，FBI對許多人而言是捷徑……”
“總而言之，還是要歸結與艾德里安的運氣太差咯？”李欽笑道。
馬修哈哈道：“是，但碰到了你，他時來運轉。”
“我就不跟去了，李，有什么事情隨時溝通。”多洛莉絲送到門口，沒再跟隨。
李欽揮了揮手，與馬修一起上車。
常見的SUV，州府官員標配座駕。
上車后李欽讓馬修先去多洛莉絲的辦公樓下取車，如果不出意外，探視后李欽更希望晚上能直接回家。
等拿車后，馬修的司機接手了猛禽，李欽則坐在馬修的車上。
來到一家汽車旅館。
兩名青年‘押送’來一名漂亮的舞女。
放下車窗，馬修問道：“考慮好了嗎？”
舞女臉上并沒有驚恐，而是帶著期盼：“當然，不過是翻供而已，如果你們愿意，我甚至能說那位梅森探員曾強女干過我，但法庭會不會認同就是你們的事兒了。”
“但報酬一定不能變，除了錢，你們答應過要把我介紹到拉斯維加斯的高級酒店工作，我受夠了俄勒岡的這群土老帽們，以我的姿色，我應該能嫁給一位百萬富翁。”
馬修笑道：“我也相信你一定行的，那么就這樣，最近待在這里，我的人會照顧你。”
說罷。
車窗關閉，車子重新出發。
李欽問道：“她要多少錢？高級酒店又是怎么回事？”
馬修笑道：“錢不多，三萬而已，梅森……就是頂替陷害艾德里安的探員，當初只給了她三千刀罷了，所以說，艾德里安是真夠倒霉的，因為三千刀與一次疏忽，他栽了跟頭，很可能一輩子無法翻身，但這就是現實。”
“三萬足以讓這舞女堅定的站在我們這一邊，至于工作……這是一種枷鎖與保障，我們故意拋出的誘餌。”
李欽道：“怎么說？”
馬修在等紅燈時，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欽一眼：“她能反水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拉斯維加斯有我們的人，她去了就別想再動歪腦筋了，幾年內都會有人盯著她，如果是好好生活工作，她或許能過得不錯……”
“但如果沾染賭癮，缺錢，動歪腦筋，她大概走不出內華達的烈日沙漠……”
李欽并沒有覺得意外，對于馬修刻意告知的‘黑暗’，早就見怪不怪了。
因為有光明的照耀，才會呈現陰影。
所有人潔白的表象下，都隱藏著骯臟的靈魂。
李欽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這樣做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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