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氣?合適?所以就拆回去了?
姜異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母子倆,感覺那么陌生。甚至因此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都產生了懷疑,尤其自己這個幼弟,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可現在……對方卻是一副心安理得、理應如此的神情,倒是表現出與這個年齡段不符的沉穩有度,但姜異卻看得分外別扭。
“你可知那禳麒堂的牌匾意味著什么?”姜異看向姜鐘碩,“它代表著端王府的排面,也代表著父王的臉面!”
“你那個舅舅何德何能,能擔得起‘禳麒堂’這三個字?”
姜異語氣不知不覺的加重了不少,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淑王妃一副受驚嚇的柔弱表情,那番泫然欲泣的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
反倒是小七姜鐘碩,依舊表現得沉穩有度,在這一點上的確比他二哥、三哥、五哥強多了,但姜異卻沒有任何心喜的感覺,對方的這個沉穩有度,反映的恰恰是不以為然的態度。
抬頭打量了一下“家徒四壁”般,就如同遭了土匪洗劫一樣的禳麒堂,姜異只感覺心中那股火氣急劇翻騰,不由緩緩閉上眼睛,想借此調節一下。
這時門外傳來丁任的求見聲,姜異應了一聲,丁任便半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近前,在其耳邊低語了一番。
還沒等丁任說完,姜異猛地睜開了眼睛,眼中涌過一絲煞氣,喝道:“這又不是怕人的事,大點聲說。”
丁任身子一顫,只能大聲重復道:“稟王爺,端王府的府庫已經被搬空了,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了……”
姜異還沒什么表示,淑王妃已經站了起來,不相信道:“怎么可能,府庫一直由我兄長親自監管,怎么可能被搬空?”
“娘親,舅舅想拿就拿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再說,我端王府也不缺這點東西。”姜鐘碩關鍵時刻出聲安撫著自己母親。
淑王妃聞言,伸手撫了撫心口,神情恢復了平靜,點頭道:“想來你舅舅也是有急用……”
一直半弓著身子小心侍立一旁的丁任,聽到這番對話,嘴角接連抽抽不止,好家伙,不缺這點東西?你們可知道端王府的這座府庫意味著什么?
至于姜異,已經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甚至連發火的心思都沒了,有種想笑的沖動,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對奇葩。
當初分府時,姜異可是在端王府府庫中留下了不計其數的家財,包括許多奇珍異寶。憑借著這座府庫,端王府的資財絕對能整個大離皇朝九成九以上的豪門大戶眼紅。
但他眼睛都沒眨一下,之所以留這么多資財,就是為了讓小七能夠坐穩這個位置。
當初是十三叔翊親王姜莫知道后,都是一臉嫉妒地嘟囔了一句“狗大戶”。
但現在到了自己這位幼弟嘴里,卻是根本不值一提,當真是是錢財為糞土,但姜異卻感到陣陣心寒。
“或許我真的做錯了……”其心中暗自嘆息一聲。
當初分府時,為了讓小七穩穩當當的接收端王府,姜異可謂煞費苦心。
姜鐘山、姜鐘馳幾兄弟一家老小全部被攆出了端王府,當時表面上幾兄弟什么都沒說,但是姜異知道,背地里肯定對此心有不滿。
甚至在不少人看來,姜異此舉未免太點冷酷無情,直接剝奪了幾兄弟應得的那份家業。
但姜異呢,毫不在意,甚至為了讓自己這位幼弟及姨娘更快地執掌端王府,他直接對姜鐘馳幾兄弟下了禁令,不允許他們隨意登門。
就連端王府內的那些下人仆役,姜異都是精挑細選,全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人,甚至為了進一步震懾他們,揪出幾個做了惡事的,直接杖斃了,連安道輝這個王府老人都找了個由頭收拾了一番。。
當然,震懾其余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幫小七徹底收服安道輝這個王府老人,為此他情愿去當這個惡人,私下里更是囑咐小七和姨娘一定要花費心思徹底收服安道輝。
只要將安道輝徹底收服了,他們母子倆以后也會省心許多。
但現在看來,他真的做錯了。
輕嘆一身,姜異神情黯然地站了起來,看著空蕩蕩的禳麒堂,心中有些莫名傷感。對于端親王姜烈,其心中一直有些愧疚。
之所以這么費力地培養小七,就是為了給端王府留下一個血脈種子,幫遠在北疆的父王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可是到頭來,他煞費苦心,換來的卻是一地雞毛。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讓老二姜鐘馳來做這個位置,甚至老三、老五都比現在強。
姜異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改變了,自己這位幼弟并不適合成為端王府的繼承人,至少現在不行。
但他也不想采取什么過激的手段,只是淡淡看了母子倆一眼,嘆聲道:“以后你們好自為之吧。”
接著轉頭對丁任道:“府里的那些丫鬟什么時候出發的?”
丁任擦了下并沒有汗水的額頭,小心回道:“回王爺,應該五日前出發的,這時應該還沒出皇都的地界。”
說完,語氣躊躇道:“這件事奴才知道,以為只是淑王妃只是指派她們會娘家應應景,所以……”
姜異抬了抬手,雖然丁任說的很含蓄,但他卻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所謂的應應景,無非就是“衣錦還鄉”,在繼承端王府世子之位后,小七和他的母親隔三差五便會回去一樣。
他知道,也沒有太往心里去,畢竟以前受了太多詰難,現在翻身了,來幾次錦衣還鄉也無可厚非。
“派人去將她們接回來。”姜異叮囑道。
心中忍不住看了自己這位姨娘一眼,當真是打得好算盤。能夠進入端王府,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對方倒好,隨便一句話便將她們嫁了出去。
有朝一日,等到了年紀,這些丫鬟肯定是要出嫁的,但絕不是嫁給對方的那些表兄弟、表侄。
他們何德何能,平白落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倒是跟隨自己的那些驕兵悍將們,絕大多數可還都是孤家寡人呢。
“是。”丁任弓著身子應了一聲,應完并沒有起身,繼續在等著。
果然,姜異繼續開口了:“還有那些侍衛,全部調回來。”
“是。”
“另外……”姜異打量了一眼空蕩蕩的禳麒堂,寒聲道:“將禳麒堂恢復原樣,還有王府的府庫,給本王一分不少的拿回來!”
“外面怎么樣了?”最后姜異問道。
“回王爺,大姑姑過來了,已經都做了安排。”丁任躬身回道。
姜異神情有些訝然,沒想到驚動了自己的阿姐,不過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畢竟自己這位阿姐比自己更加在端王府一脈的傳承。
自然是咽不下被人“鳩占鵲巢”這口氣,說不得便是震怒交加,至于會怎么處置那些“親戚”,姜異一點都不關心,阿姐心里肯定有分寸。
再次看了一眼母子倆,姜異沒說什么,起身便向外走去。
淑王妃已經已經是花容失色,先說什么又不敢說,一臉的委屈。
反倒是小七姜鐘碩,輕輕安撫了母親一番,向前一步道:“六哥為何要插手端王府的事……”
似是疑問,但聽語氣又像是一種質問。
姜異停住了身子,但并沒有回頭,心底只感覺陣陣抽痛,不禁叩心自問,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平時可曾虧待過這位弟弟?
答案是沒有,從穿越過來,道最后執掌端王府大權,自己一直將對方視為自己的親弟弟,疼惜不已,為此將對方推上了端王府世子的位置,連他母親給請封了“正妃”封號。
但最后換來的是什么?是一句讓人寒心的誅心之語。
從這句話看來,自己從一開始就看錯了對方,不過現在人情也不晚,還有足夠的時間去重新布局安排。
小心侍立在一旁的丁任,這時候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這位七爺了,這句話可不是年幼不懂事的事了,更不是所謂的童言無忌,而是誅心之言!
姜異停下身子站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說什么,繼續向外走去。
淑王妃見此,臉上表現的更加委屈,已經到了暗自傷神抹眼淚的程度,同時不甘心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小七姜鐘碩果然還是再次開口了,話音說的倒是“擲地有聲”,但在姜異聽來卻是怒氣叢生。
這時姜異已經打開門,兩只腳剛剛踏過門檻,便聽身后傳來一道不甘地的質問聲:
“這些事都是稟告過皇祖母的,皇祖母都同意了的……”
姜異身子猛然停住了,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問道:“你跟皇祖母有往來?”
“是的,這三個月皇祖母對我照顧有加……”這是姜鐘碩的聲音,這是旁邊的淑王妃終于有些反應過來,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
姜異面色鐵青,渾身都有些輕輕顫栗,出聲道:“照顧有加?很好!真的很好!”
而跟隨在旁邊的丁任,此時已經是面色煞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腦袋觸地,整個上半身都伏在了地上。
“廢物!”姜異猛地一腳踹向丁任,直接將對方踹了幾個跟頭。
丁任不敢有任何抵抗,翻起身繼續跪伏在地上,請罪道:“奴才失職!”
在姜鐘碩嘴中吐出“皇祖母”三個字的時候,對他來說就是一道晴天霹靂,身為自家王爺最信任的心腹,執掌一支秘密地下勢力,對此卻沒有絲毫察覺,準確的說,這已經不是失職這么簡單了。
這時,幾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從大門方向急匆匆走了過來,看到這番場景后,沒有任何言語,直接走到姜異身前跪了下來。
就跟丁任一眼,跪伏在地,為首一人顫聲道:“奴才無能!”
“飯桶!”姜異怒氣勃發,抬腿又是一腳,將為首的黑袍人踹倒在地。
黑袍人臉上帶著一種模糊面具,看不清樣貌,但幾滴殷紅鮮血從面具嘴旁的縫隙中滴落,黑袍人不敢有絲毫動作,再次深深跪伏在地上,任憑鮮血倒流進面具中。
這是姜異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大發雷霆,甚至因此還動手了,整個禳麒堂外面都變得鴉雀無聲,就連那些原本在哭鬧的“遠房親戚”也都是安靜下來。
雖然他們不知道姜異為什么發火,但他們明顯感覺到原本只是看著自己的黑甲侍衛,身上突然爆發出一絲殺氣。
“阿弟……”毅王府大姑姑姜凝走上前,有些心疼地看著姜異,眼中已經隱隱有淚光閃動。
奇恥大辱,對自己這位阿弟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誰都知道毅、端兩府已經與那個名義上的皇祖母勢同水火,但現在,端親王府未來的繼承人,毅親王最疼惜的幼弟,竟然暗中與對方有往來,而且看樣子還很密切。
傳出去,整個毅、端兩府,絕對會淪為某些人的笑柄,這根本就是在“啪啪”地打自己阿弟的臉。
姜凝怎能不疼惜,自己這個幼弟為他們兄妹頂起一片天,但也因此承擔了太多太多……
“我沒事,阿姐別呆在這了,回毅王府吧,別污了阿姐的眼。”
姜異對姜凝笑道,語氣很輕柔,但隱隱散發出一股子血腥味。
姜凝看了一眼禳麒堂內,終究什么也沒說,聽話的點了點頭,便轉身向王府外走去。她知道自己阿弟的心思,這是不想讓自己手上沾上太多的血腥味。
而且,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了,必須要經過一場血腥清洗。
等自己阿姐走遠了,姜異這才邁步走到一人身邊,嘆聲道:“看來是本王錯了,太心急了……”
其身邊那道身影聞言,身子壓得更低,請罪道:“老奴因為縮手縮腳,竟然對此沒有任何察覺,罪該萬死!”
姜異突然笑了笑:“是本王把你打壓的太厲害了……”
說完,神情一凝,出聲道:“安總管,本王給你臨場決斷處置權,他們兩人任憑你調遣,將端王府重新恢復原樣!”
安道輝抬頭看著姜異,肅聲道:“老奴遵命。”
姜異點了點了頭,轉身向外走去,走出一段距離后,才傳出一道聲音:“去吧,去幫本王把臉皮掙回來……”
聞言,三道跪伏在地上的身影心下凜然,對著姜異有些蕭瑟的背影重重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