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為萬民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當日，姜異在朝堂之上一語驚天下。
在之后的月余時間，天下所有的讀書人都是因此心有所獲，卻又處于一種懵懂無措狀態中，隱隱感覺自己悟到了什么，卻始終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隨著董成陽等數十名文宗大師破關而出，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但僅此而已。
但文宗府建立之后，這種感覺豁然開朗，所有讀書人終于知道自己苦苦追尋的是什么了。
立心、請命、開萬世太平！
中央四大皇朝的所有讀書人心有所感，齊齊面西而拜。
一股神念突兀又非常清晰的出現在腦海中：圣地在西疆！
不止是圣地，還有開啟天下讀書人文宗大道的七十二位賢師，確切的說是七十三位。
在這一刻，但凡是學有所成的讀書人，心中產生一股明悟：人類有七十二位賢師坐鎮文宗府，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更重量級的人物，毅親王姜異，天下所有讀書人之半師。
之所以成為半師，是因為當時姜異在朝堂上側身避過了董成陽等人的大禮參拜，不然將會成為當之無愧的文宗圣祖。
西岐皇朝某處村落，這個村落世代以狩獵為生，每一個成年男子都以獵殺的野獸數量和強弱來昭顯身份地位。
這一日，又是一個狩獵歸來之日，幾乎全村的老幼婦孺都站在村頭，等待著自家男人的歸來。
站在最前面的人，臉上都是一副自得之色，因為他們家的男人是村落里最強大的，每一次回來都是滿載而歸。
這也讓她們這些家人引以為豪，自視高他人一等。
“你們說這次狩獵最多的是誰？”一名面貌較好的婦人站在最前面的一撮人堆中出聲道。
“自然是你家那位了，一身武道修為，身體壯得跟頭牛似的，就是一頭大蟲都是徒手生擒。”
旁邊以為年紀相仿的婦人出聲恭維著，眼底深處盡是羨慕之色，不過很快就被一副期待之色取代了。
對方的男人的確強壯，但自家的男人也不弱不是，說不得這次就能拔得頭籌。
整個村頭的婦孺都在討論著同一件事，甚至連孩童都在為誰的爹爹最強爭得面紅耳赤，甚至赤手相搏。
好在大人就在附近，一陣笑罵加鞋底抽打聲中，將打斗中的孩子分開。
整個村口匯聚著數百名婦孺孩童，都是三三倆倆的匯聚在一起，唯有一道身影站在一邊的角落，顯得孤零零的。
因為身體太孱弱的原因，身影看上去有些瘦弱，在已經開始入涼的秋末，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娘，爹這次能打到獵物吧？”
旁邊一名六七歲的男孩一臉期望的看著數百米之外的深山，小眼神中帶著一種期待，還有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纖弱婦人還沒回答，旁邊不遠處一名健婦譏笑出聲道：“一個成天只知道捧著一本書的書呆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打到什么獵物，就是只兔子怕是都獵不到。”
健婦的嘲笑聲，引得周圍的不少婦孺都是笑出聲，不過大多數人都是一笑了之，并沒有在這件事上再說什么。
“要我說，就應該取消天下學宮，一個弱不禁風的廢人，憑什么要我們全村人養活他一家！”
“就是，有手有腳的，憑什么要我們養活他們！”
一時間，幾個村婦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旁邊有人看不過去，插嘴道：“你們這話卻是說的昧良心，郭書匠一家這些年從沒跟村里討要過任何口糧，什么時候靠你們養活了。”
以健婦為首的幾名村婦立刻不愿意了，為首的健婦不愿道：“但是他們還不是靠著朝廷的發的口糧過活，朝廷俸祿哪來的，還不是咱們交上去的……”
“再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人私下里不知偷偷送他們多少糧食了！”
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一名年老婦人，年老婦人聞言，面色變得有些不自然。
心中也是暗自發苦：自己的閨女，雖然嫁出去，難不成真的看著她們活活餓死？
不過畢竟是嫁到外姓了，自己這么做難免會引起兒媳的不滿。
村頭角落，那道纖瘦身影緊緊抿著雙唇，一只手更是使勁抓著兒子的小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山的方向。
她從沒奢望過自己丈夫能夠滿載而歸，只要人能平平安安歸來，她比什么都高興。
其實按照她的意思，這狩獵之日不去也罷，大不了他們一家過得清貧些，總好過深入大山以身犯險。
奈何其丈夫郭槐就是不肯，每次狩獵之日都會跟著進入大山，就是為了能給自己年幼的兒子打點肉食補補身子。
“快看，他們回來了！”
隨著一聲呼叫，幾十道身影從大山中走了出來，守在村口的孩童立刻蜂擁而去，以為他們知道，又到了大口吃肉的時候了。
站在村口最前面那撮婦人也都是面露興奮之色，因為又到了她們顯擺自家男人的時候了，或者說是顯擺自己眼光的時候了。
“咦？怎么才這么點人？”
漸漸地，有人發現了不對勁，整個村落可足足去了一兩百號人，但現在走出大山的只有幾十人。
不少婦人墊著腳尖向幾十道身影背后的大山望去，空蕩蕩的，再沒有一人出來。
“難道？”
不少人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片蒼白，尤其那些沒見到自家男人的婦人，都是神情驚懼，滿臉絕望之色。
這讓他們想起了口口相傳的那個傳說，據說在數百年前，整個村落的男人死了一大半，就是因為某個狩獵之日碰上了潛入人類府邸的兇獸。
難不成這次又是碰上了什么強大兇獸？
包括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的纖瘦婦人，面色也是變得煞白煞白，弱不禁風的身子搖搖欲墜，因為她也沒有看到自己的丈夫。
“哈哈，看這群傻娘們，當真以為死了漢子……”
“放心吧，都沒事，馬上就會出山。”
幾十名壯漢中，一名鐵塔版的魁梧漢子哈哈笑道，對一臉欣喜迎上前來的姣好婦人狠狠瞪了一眼，接著便向村落里走去。
路過那名纖弱婦人身邊時，友善地點了點頭，笑道：“槐嫂子放心，郭先生沒事。”其身后的幾十名漢子也都是友善的笑了笑，不少人甚至帶上了一絲討好之色。
郭先生？纖弱婦人神情一愣，“先生”這兩個字她經常從自己丈夫嘴邊聽到，但都是私下里，每每說到這兩個字，自己的丈夫都不忘對著大離皇都的方向遙遙一拜。
只是現在這些村民為什么突然稱呼自己丈夫為先生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過其也沒有多想，只要知道自己丈夫平安無事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一群婦人的追問之下，終于問出了點眉目，貌似這次入山遇到了大家伙，一只足夠全村人大吃大喝一頓的龐大兇獸。
這幾十名壯漢是回村拿繩索工具的，就是為了把那只龐大兇手運出大山。
“真的是兇獸？”
“而且還是那么大只的兇獸？”
“怎么可能？咱們村里的老爺們兒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整個村口議論紛紛，盡管最終不信，但臉上都洋溢著一股激動喜悅之色。
大吃大喝一頓固然讓人高興，但最讓他們高興的是兇獸可是大補之物，吃了強身健體，甚至能治愈一些陳年頑疾。
一些心靈剔透的婦人從幾十名壯漢的神情表現中隱隱猜到了什么，心中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還是有意無意地向纖弱婦人身邊靠去。
當然，少不得對婦人身邊的男童一陣夸獎。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纖弱婦人有些不適應，言語神情下意識地有些疏遠，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周圍婦人的熱情。
又過了一段時間，數百米遠的大山中傳出來一陣吆喝號子聲，所有等在村口的婦孺眼睛都是一亮，他們的男人回來了，帶著一只龐大兇獸回來了。
從這低沉、短促的號子省中，她們能感覺到那只兇獸的重量，只怕大的難以想象。
很快他們便看清了兇獸到底有多大，小山一般的身軀，村里兩百多名漢子抬著，一步三顫，嘴里喊著齊刷刷的號子。
唯有一人，閑庭信步似的走在最前面，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太兇獸的人。
“那……那個人是郭……呆郭先生？”
一名婦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得到周圍的肯定回復后，有些不敢相信道：“怎么感覺不一樣了呢？”
的確不一樣了，所有人都發現了，曾經微微彎曲的后背再次挺直了，整個也變得器宇軒昂，身上散發出一種讓人特殊氣息，給人一種堂堂正正的浩大之勢。
尤其那名纖弱婦人，已經看得淚眼朦朧，曾經就是這份氣質吸引了她，但在生活重擔之下，
很快她們便知道了整個事情的始末，原來村里的狩獵大部隊真的在大山里遇到了一只龐大兇獸，危急時刻正是郭槐這個她們一直看不起的書匠，憑一己之力擊斃兇獸，就下了整個村落的男人。
“熊娘們，還愣在那里干什么，回不回去燒熱水！”
一名粗壯男子對著已經陷入癡愣狀態的悍婦吼了一句，接著對著郭槐的身影喊道：“妹夫，你先回家歇著，等煮好去喊你。”
郭槐沒有轉身，只是抬起右手向后揮了揮，接著便帶著妻兒向家走去。
“爹，他們說你是用一本書砸死了那只大兇獸？”男孩仰頭問道。
“不錯，就是用一本書。”郭槐笑著回道。
“什么書？在哪？爹快給我看看。”
“在這里！”郭槐輕輕點了點兒子的腦門，摸了摸他的后腦勺，笑道：“好好讀書，以后你也會有本自己的書。”
說完轉頭看向西疆的方向，眼中滿是虔誠，暗自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一趟西疆！”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村名，都是一臉崇拜莫名的神情看著漸漸走向村落的三大身影，眼中都是復雜莫名的情緒。
與此同時，差不多的場景在四大皇朝各處上演，有書生受盡屈辱后，暴起殺人，提人頭穿行鬧市。
有書生身懷血海深仇，屠滅仇家滿門后遁入深山老林……
更有不少書生，安排好天下學宮事宜后，背上一個包袱踏上了西行之路，圣地在西疆，身為一個讀書人，西疆是他們的向往之地。
其余人就像局外人一樣默默看著這一切，整個莽荒大陸四大皇朝，迎來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大變革。
自此讀書人不再是低賤群體，因為他們已經覺醒了自己的修行大道，周身別無他物，單憑一本寶書走天下。
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說文人手無縛雞之力？誰說讀書人不能殺人？
四大皇朝卻出奇的保持了沉默，既沒有對覺醒的讀書人伸出橄欖枝，也沒有緝拿那些因為血海深仇而大開殺戒的文人。
似乎都是在默默觀察，因為他們同樣明白，“圣地在西疆”這五個字對讀書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歸根究底，他們需要觀察觀察，這股勢必將崛起的勢力會對他們世俗皇朝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當然，最難受的是世外宗門，人類這個千古未有的大變局，將對他們入主世俗的謀劃產生難以想象的影響，而且很有可能演變成一股大阻力。
該以什么態度來對待必將崛起的讀書人？世外宗門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但暗中也加快了入主世俗的步法。
因為他們很明白，假以時日，世俗文宗大道徹底崛起后，世俗界將會再次離他們遠去。
再說姜異，設立了西疆兩府八部三營后，便自顧下了西魔域關，在親軍營及神策、文宗兩府的拱衛下，向中央的崆峒山馳去。
在這場確立毅王府西疆之主身份的浩大儀式中，雖然確立了兩府八部三營，但姜異絲毫未提麾下其他的勢力。
如陸凡的血衣衛、福全的影鴿、丁任的暗鵠，還有由世俗武道宗門強者組成的武殿，但所有人都很知趣地沒有問。
他們都明白，這幾大勢力將是姜異的直屬勢力，兩府八部三營誰要是敢伸手，甚至流露出一絲染指的苗頭，立刻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