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老哥和龔正哥之間的故事,等有時間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夠聽一聽。”
陸銘很羨慕他們兩人之間的友誼,他上輩子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朋友,上輩子的他,全身心的只有戲,再加上家庭貧寒,本身就有點自卑,在話劇這個復雜的圈子里,這無疑讓他很難交上什么朋友,因此陸云和龔正這樣深厚的友誼,讓他十分羨慕。
他不知道龔正,但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別看長的挺斯文的,但卻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陸銘從來沒見他哭過,當初報考醫學,龔微瀾反對,說當醫生太苦,你受不了的,陸云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決定,到后來,第一次解剖課的時候,陸云是全班唯一一個沒有吐的人,盡管后來等去上廁所的時候,陸云一個人在廁所隔間里把早上吃的東西都給吐了個干凈。
在陸銘的印象里,陸云無疑是一個溫暖的哥哥,也是一個堅強的男人,昨天那個哭的稀里嘩啦的陸云,陸銘從來沒見過,他為兩人的友誼感到,也十分期待自己能夠有這樣的朋友,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龔正去開門,門還沒全部打開,高澤楷便蹦蹦跳跳的走進來,拉著陸銘的手說道:”咱們兩個終于要一起拍戲啦。“
一邊說還一邊拉著陸銘蹦蹦跳跳,陸銘發現自從高澤楷離開他母親的勢力范圍之后,是越來越跳脫了,也不知道是沒人管教,放飛自我了,還是高澤楷本性如此的緣故,不過高澤楷的活潑依舊是很有禮貌的活潑,也是很懂事的活潑,并不像熊孩子一樣會讓人覺得討厭,只會覺得他可愛。
“我知道,我知道,咱們能別跳了嗎,我剛吃完飯,再跳可就要進醫院了。”陸銘笑著拉住如同脫韁野馬一般的高澤楷,拽著他把他安在沙發上,高澤楷這才安靜下來。
“哦,好好好,我只是想到能跟你一起拍戲,開心。”高澤楷笑著說道,陸銘也不生氣,這一段時間他也在拍戲,兩個人相距的時間很少,大多數時候連一盤王者榮耀都沒有,只能夠偶爾發一個短信而已,其實高澤楷想陸銘,陸銘又何嘗不想高澤楷,只不過他不像高澤楷,雖然聰明,本性依舊是一個小孩子,可以無所謂的釋放天性,陸銘畢竟內心是一個成年人,外放的表現高興,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情。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負擔。
兩個年級小的說說笑笑,龔正和高遠則在一旁討論著劇組里面發生的其他事情,劇組里面除了拍戲,當然也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故事,比如說那一位男演員昨天去了另外一個女演員的房間里讀劇本,又有哪一對在劇組里面當限定夫妻等等,劇組里面便是這樣,道德高尚,熱愛藝術的人當然有,但同樣一些敗類也不免混跡其中。
當然,當著陸銘個高澤楷兩個孩子的面,高遠和龔正自然不會談論這些會教壞小孩子的內容,只是聊一些正常的橫店趣聞罷了,說笑之間,眾人走進化妝間,陸銘把眼睛一閉就開始睡覺,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鍛煉,他已經能夠十分熟練的在保證睡眠質量的前提下拍戲,那就是利用所有空余的時間睡覺,以保證拍戲的時候不會困,化妝的時候顯然是一個好時候。
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樂趣,就是等你一覺睡醒的時候,發現鏡子里的自己已經完全變成了一位古人,很有穿越的感覺,高澤楷和陸銘兩個人玩的不亦樂乎,兩人上車進宮拍戲,這第一場便是嬴政與父親見面的戲碼,試驗嬴異人,也即是秦莊襄王,秦子楚的是一位老戲骨,四十歲的年紀,身體挺的筆直,如同青松,看上去卻十分和善,與歷史中的那位嬴異人倒是感覺上很對。
他看到陸銘,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這幾天可是經常聽說你的大名啊。”
“哪里哪里,李老師,我經常看您的電視劇,您能給我簽一個名嗎?”陸銘連忙搖手說道,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在童星之中,或許算得上出類拔萃,但在真正的演員面前,尤其是眼前這種拍戲拍了半輩子的人眼里,還是不夠看的。
李嵩笑著說道:”這當然可以,不過我這種普通演員的簽名,你真的要?“
”要,我們家里,我爸爸媽媽都喜歡看你的戲,那個炊事班的故事拍的特別好。“陸銘笑著說道,李嵩也很開心,作為演員,只要有角色拍,他就很高興,對于那些流量明星,李嵩也并不是特別的嫉恨,但有的時候,看到這些流量明星揮一揮手,就能夠拿到自己夢寐以求的角色,這還是讓李嵩有些吃味的,如今見陸銘這么乖巧懂事,馬匹還拍對了地方,李嵩便笑得更加開心。
”好,給你簽,要不要再寫幾句話,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怎么樣?“李嵩興致很好,陸銘也樂意,幾個人坐在折疊椅上說說一笑,一直到林竹波來了,現場歡樂的氛圍才結束,包括李嵩,此時都站在那里,如同一個兵,新兵。
大魔王的名頭,果然是名不虛傳。
”今天的這一場戲,講的是嬴政回到秦國,他的父親卻沒有派人來接他,而是在參加自己的加冠禮,這一幕戲很重要,將會決定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嬴政對于自己父親的看法,我在這里先講一下。“接著林竹波便開始給演員們講戲,其他人則開始對周圍的群演進行布置,這一場戲的人比上一次街邊的群演還要多,放眼望去,最起碼有三百多號人,這在人力資源緊張,用人成本昂貴的橫店,已經算得上是近年來人數最多的一次。
張文開的臉上滿是肉疼,這三百多號人,每個人一天的工資是三百塊錢,外加上盒飯,一天下來就得十二三萬,除此之外還有戲服,飲料等等,沒有二十萬是不可能的,在這個如今大多數公司都靠高科技拼貼湊人數的情況之下,林竹波非得搞大排場,他這位選角導演自然就得聽從命令,完成指示。
這一筆筆的錢還不算什么,最為關鍵的是花費精力,管理三百多人,讓他們按照現場導演的要求走位,吆喝,該讓開的時候讓開,該表演的時候表演,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張文開為了這一場戲,前前后后已經三天的時間,整個人眼窩深陷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出現在陸銘面前,都差點沒認出來。
再看看林竹波,現場最累的人理應是他,畢竟演員們可以輪番休息,林竹波除了一些不重要的戲他離開之外,則幾乎全程都在現場自己親自拍,可以說每天的睡眠時間不會超過四個小時,但林竹波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疲憊,一見到演員們,就和編劇們直接在現場開一個圍讀會,開始闡述自己對這一場戲的理解,以及希望陸銘怎樣表現等等,哪里有半點缺眠少覺的模樣?
因為這是嬴政進入秦國之后第一場重要的大戲,全場調動也就更加復雜,總共有十五臺攝像機會同步進行拍攝,走位的確定以及動態的捕捉,都需要更加詳細的布置,同時這也是陸銘和高澤楷的第一場戲,在這一場戲里,高澤楷扮演的成蟜將站在父親的身邊,俯視著自己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哥哥,而嬴政則站在高臺下,看著自己的父親,以及他身邊那個自己所為的弟弟。
”這中間的感情是很復雜的,嬴政對于自己父親是什么感情,既有兒子對于父親的愛,但恐怕更多的是恨,是不解,為什么父親要拋棄自己和母親,而當他看到成蟜的時候,那一股不解和憤恨將轉化為仇恨。
原來我的父親已經在咸陽城里有了新的兒子,自己對于他來說,或許是一個多余的存在,那種被拋棄的憤怒,那種被眾人看笑話一般的羞恥感,隱藏在憤怒之下的自卑,陸銘你必須要牢牢抓住這幾點,這是這場戲的關鍵。
而你,成蟜的情緒也同樣很復雜,你從小就出生在王宮,生活上錦衣玉食,自己的母親是華陽夫人的同族,在宮廷之中,沒有人敢違抗你的命令,而如今,一個從趙國來的野小子卻成為了你的哥哥,你是不承認他的。
這種不承認,有對自己父親的占有欲,也有對于突發情況的害怕,你害怕這一切會改變你如今既有的生活,對于趙姬,你是憤怒的,你覺得這個女人正在搶走你的父親,這其中的感情,你需要自己去拿捏,然后,徐子染...“
林竹波的脾氣不論如何,但他講的戲確實非常好,用幾乎平鋪直敘的話語,將每一個角色都分析給眾人聽,非常的詳細,仿佛當初這一出戲碼在咸陽城上演的時候,林竹波就在現場一樣,一旁的編劇則在查漏補缺,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林竹波難免有所忽略,他們便提出來,讓演員們注意。
這一場戲,陸銘又拍了十幾次,這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很罕見的情況,畢竟這幾天以來,陸銘也逐漸把嬴政這個角色琢磨明白,自問是吃透了這個角色,即便是林竹波,也往往是拍兩三次以保證安全之后,便放過陸銘了。
可如今這拍起來,林竹波卻是一兩次擋不住了,讓陸銘有一種夢回第一天的感覺,反正林竹波就是怎么都不滿意,從早上一路拍到中午,到最后群演們都鬧起來,說要加盒飯,林竹波這才罷休,一旁幾個跟林竹波相熟十幾年的老編劇開口說道:“老林啊,我覺得這一出戲挺不錯的了,再拍下去,今天這一天就得浪費掉。”
“我知道。”林竹波手里拿著一根煙卻不抽,語氣有些暴躁的說道,他也明白自己老友的意思,林竹波也很清楚,演員演的并沒有問題,尤其是兩個小演員,表情都很到位,若是用正常標準來看,早就已經通過。
但經過這十幾天的工作,在陸銘表演越來越成熟的情況下,林竹波對于陸銘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從單單只是表演,到讓陸銘去理解自己心中的始皇帝,到如今,林竹波渴望陸銘能夠變成始皇帝,因此他對于這些片段怎么看怎么不滿意,總覺得,陸銘所扮演的始皇帝,距離自己心目中那個真正的千古一帝,還是有著很大的差別。
這種感覺讓他太難受了,在林竹波發現陸銘之前,他對于嬴政童年的拍攝是一片黑色的,而此時陸銘的表現就像是白米飯上停著一只蚊子一樣,簡直比一片漆黑更讓林竹波難受,他分明能夠看到那一絲界限就在那,好像只要伸伸手就能夠夠到,可實際上卻是望山跑死馬。
林竹波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滿足了,但看著眼前的表演,他總覺得還可以再往前一步,就差一步,也正因為這種想法,林竹波才會一遍又一遍的拍,不僅僅折騰著演員,也折騰著自己。
陸銘并沒有和其他演員一起吃飯,甚至連龔正都沒有帶,單獨一個人找了片場一處隱蔽的角落,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劇本,剛才的表演,不僅僅是林竹波不滿意,便是陸銘自己,也很是不滿意。
面對父親的愛,對于未來的迷茫,作為王孫公子的孤傲,以及對于這個陌生國家的恐懼以及期待,在嬴政站在自己父親面前的這一刻,嬴政的心中是這樣的復雜,陸銘知道這一切,但想要演出來,實在是太不容易。
陸銘想要從生活經驗中調取這些情緒,但奈何他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從小父慈母愛,兄友弟恭,可從沒有這么復雜的人生經歷可以供他參考,他只能夠一遍遍的讀劇本,試圖揣摩嬴政的心思。
但可惜,這十幾遍下來,陸銘還是無法登堂入室,總是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到最后幾遍,陸銘也開始著急起來,表演就更加顯得奇怪,等吃飯的時候,陸銘的心中很是有些沮喪,高澤楷拿著飯盒來找他,都被陸銘拒絕,他想一個人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