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愣愣的看著龔正,他沒想到龔正竟然會這么直截了當的把話說破,但隨即便付之一笑,對啊,跟龔正認識那么久,難道還不知道他的脾性么,他要是能夠忍,那才奇哉怪也,高遠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是我的錯,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犯了,這事兒,就此揭過,你看怎么樣?”
“我沒意見。”龔正不自然的點點頭,他這個人辱罵人的時候賊快,往往腦子還沒想清楚后果,話已經說出去,也就是常說的莽夫,做事不考慮后果,這高遠要是死不認錯的話呢,龔正也就說過算過了,但見到高遠道歉,他反倒是有些不自然起來,站在一旁很是別扭的來回踱步,直到把身上的雪都給走化了,這才開口說道。
“你把咖啡拿進去吧。”
龔正讓開一個口子讓高遠往里面走,龔正在后面跟著,等進去之后,只見陸銘躺在沙發椅上,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手里抱著一個熱水袋,桌子邊的餃子還剩下一大半,龔正上去拍拍陸銘的肩膀,見他沒什么反應,便說道:“這小子,睡的是真快。”
“他今天應該挺忙的吧。”高遠從一旁的包袱里收拾出一條羽絨衣給陸銘蓋上,一邊說道。
“是啊,我們今天一大早就去拍戲,后面又是宣傳照,弄到晚上七點鐘,本來都要吃年夜飯了,陸銘想著你家那小子,便飯也不吃,把我拉出來了。”龔正念叨著說道,高遠沉默一陣,又哪里一條毛毯遞給龔正,嘴里說道:“抱歉,真心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傷害到陸銘,他這個人別看平時講話挺成熟的,但做人真的沒什么心眼,再說道歉,我不需要你道歉,剛才我說話也有點重,在這里我也給你道個歉。”龔正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低聲說道。
“是,我知道的。”高遠給龔正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自己也是在一旁輕輕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口熱水,此時屋子里只有他們三個人,高遠沉吟一聲之后,說道:“剛才我跟陸銘兩個人在片場發生了一點沖突,我把高澤楷現在的境遇算在了陸銘的頭上。”
“我就知道是這事兒,那你現在怎么想的?”龔正輕生一笑,卻沒有生氣,而是反問道。
“我的想法是錯的,我不應該把自己的惡意強加給一個孩子,更不應該用自己的私念去威脅他們兩個的友誼。”高遠十分坦誠的說道,龔正吸了一口煙,點點頭,卻沒再說話,等過了一會兒,龔正才開口說道:”咱們這有酒嗎?“
高遠一愣,沒想到龔正竟然會突然問這事兒,道:”你要喝酒?“
”咱們兩個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基本就沒怎么正經喝過,要么是兩小孩兒在,要么就是工作,錯過機會,現在他們兩個,一個在睡覺,一個在拍戲,咱們兩個喝一杯,你看怎么樣?“龔正笑著說道。
”可是,澤楷那邊...”高遠有些為難的說道,作為助理,他得時刻出現在高澤楷需要他的時候,這要是喝酒耽誤了事,高遠并不愿意在工作時期喝酒,一旁的龔正則是大喇喇的走上去,拍著高遠的肩膀說道:“哎,澤楷那孩子,沒那么脆弱,這么點事兒他還管不過來自己?放心吧,再說,我們也不喝多,就喝一點點,你看怎么樣?”
見龔正這么熱情的模樣,高遠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說道:“那好,咱們就喝一點點,點到為止,絕對不能夠喝醉,你看怎么樣?”
龔正點頭說道:“行,沒問題,不過你這還真有酒啊?”
“劇組的道具,我現在去拿,你在這兒等一會兒。”說著高遠便出去了,龔正送高遠出了帳篷,又重新坐到陸銘的身旁,說道:“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還喝酒,龔正,你可以啊。”陸銘緩緩睜開眼睛說道。
“嘿嘿,交個朋友么,這小子不錯。”龔正豁達一笑,說道,其實他一進門就感覺到陸銘是醒著的,畢竟兩個人這大半年的時間都幾乎住在一起,陸銘睡覺的時候,喜歡張嘴這一點,龔正記憶猶新,而剛才陸銘睡覺的姿態實在是太文靜了,龔正便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龔正問道。
“八九不離十吧。”陸銘說道。
“那你心里有沒有好受點?”龔正說道。
“我?我壓根就不在乎。”陸銘轉過頭說道。
“陸銘,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演技很差啊。”龔正嘿嘿一笑說道:“明明就很在乎,還在這演,不然你會裝睡?是不是剛才不僅僅我跟高遠在帳篷里面的話都被你聽見了,而且在帳篷外面聊天的聲音你也都聽見啦?”
龔正一語中的,陸銘之所以裝睡就是因為聽見了剛才龔正和高遠在外面的談話,因為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去跟高遠交談,這才裝睡的,如今被龔正一語戳破,陸銘很是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平日里怎么沒見你這么聰明啊?我看你當個小助理是屈才了。”
“嘿嘿,我啊,笨得很,也就只能夠猜猜你的心思,其他人的心思,我可猜不透。”龔正不以為意的說道,陸銘就是嘴硬心軟的典型,龔正可不相信陸銘會真的開除自己,如果真的要拋下自己,那陸銘只會什么都不說,讓別人來傳遞這個消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吼大叫。
“行行行,龔大偵探,你厲害,行了吧,我服了。”陸銘有些沒好氣的說道:“我確實很在乎,也很受傷,我沒想到高遠哥會這么想我,但我剛才的回答也是真心的,我確實不在乎他對我的評價,我沒有背景,沒有人脈,我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我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我不欠任何人的,這一點,我心里清楚,我不會因為別人幾句話,就動搖我自己的想法。”
陸銘的雙眼直視著龔正,話語之中滿是認真,龔正點頭說道:“我相信你,你從來就有自己的主意,那等會兒,你還繼續裝睡?”
“不裝了,我出去走走,你們兩個自己喝吧,放心,我帶著手機,有什么事兒我會打電話給你的,而且我就在劇組看看,待在這里沒勁兒。”陸銘把身上的羽絨毯拿開,活動一下身子便往外走,龔正也不攔著,等了大約幾分鐘,高遠從屋子外面走進來,手里還拿著兩瓶二鍋頭。
見陸銘不在,便問道:“陸銘呢?”
“出去自個兒逛去了,嚯,高遠,看不出來啊,你還喝白的呢?”龔正看著高遠手中的兩瓶酒很是有些驚訝的說道。
“額,我大學在京城上的,喝白酒習慣了,怎么?你要不適應的話,我去給你拿兩瓶啤的?”高遠問道。
“不用,我也正好愛喝白的,來,開酒,咱們兄弟兩個,今天就好好喝點。”龔正笑瞇瞇的招呼著高遠坐下,這一個晚上,兩個人把兩瓶白酒都給喝下了肚子,最后高遠沒醉,反倒是龔正躺倒在了地上,自此之后,龔正再也沒敢和高遠單獨喝酒過。
“這小子,長得一副斯文相,卻沒想到是個武松。”事后龔正如此對陸銘說道。
而就在兩人喝酒之際,陸銘則是來到了片場,此刻整個小區廣場已經是一片大雪,陸銘全副武裝,都依舊能夠感受嗖嗖的冷風在往衣服里面鉆,更別提穿著戲服的高澤楷了,只穿著秋季的衣服,看的都讓人直打哆嗦。
陸銘皺著眉頭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雖然作為演員,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但在這么冷的天,讓一個孩子穿著如此單薄的衣服拍戲,著實還是讓陸銘很是心疼,同時也有些氣憤,他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導演棚,搭的寬敞干凈,走進去里面還打著暖氣。
那個看上去像是導演的人不緊不慢的看著自己面前的攝像頻幕,手里拿著對講機,很是悠閑的把玩著,等外面這一段戲結束以后,導演慢慢拿起對講機講道:“再來一遍,澤楷啊,剛才你這個表情不對,太僵了,要再開心一點,你剛剛是回光返照你知道么,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兒一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看到了光芒降落在你的身上,你的身體是溫暖的,表情應該燦爛一點。”
陸銘在一旁聽的窩火,高澤楷在這大冬天的,待在室外都已經快要半個小時了,零下三十度的氣溫,別說是小孩兒,便是大人穿著這么幾件衣服也根本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小孩兒,現在還要一個小孩兒擺出溫暖的樣子來,竟然還把話說的那么輕巧,言語之中不見任何的同情,這讓陸銘十分憤怒。
他心里甚至產生了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沖上去教訓一頓那個導演,但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陸銘心中感性的怒火,自己是高澤楷請來的,如果就這么大喇喇的沖上去,被導演發現了這一點,恐怕高澤楷這部戲就得黃,這么一想,陸銘便沒有直接沖上去。
但就這么看著高澤楷受罪,陸銘實在是見不得,他走出導演的攝影棚,在一旁等待著高澤楷,大約五分鐘之后,導演似乎是拍累了,他穿上一件軍大衣,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高澤楷,你怎么回事兒,讓你擺出一個溫暖的表情,怎么就做不出來了呢?還有什么靈氣,哪里來的靈氣啊?現在下去休息十分鐘,然后再來拍,要是拍不出來,你明天就別來了!“
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導演如此對待,高澤楷本身又是一個驕傲的人,面對著眾人投射來的目光,他只覺得羞憤難當,他心里甚至產生了一種不想拍的感覺,但一想到這個機會是高遠好不容易求來的,他還是忍住了內心中的憤怒,乖乖的點頭鞠躬,然后往自己的休息座上走,卻看到陸銘此時正坐在那里,神情不由一愣,此刻的他,猛然有一種沒臉見人的感覺。
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沒什么,但被陸銘看到,這一刻,高澤楷只覺得臉上一陣滾燙,他甚至下意識的想要跑走,而此時陸銘直接把身上的大衣穿在了高澤楷的身上,同時用雙手把衣服拉緊,說道:”保重自己的身體,這么冷的天,到時候凍傷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你怎么出來了?“高澤楷有些悶悶的問道。
”在屋子里待得沒勁,就來看看你,這導演真沒品,自己導戲不怎么樣還罵人,澤楷,剛才演得不錯,我覺得很好。“陸銘笑著說道,他自然看到了高澤楷臉上的尷尬,干脆便直接把話攤開著說。
見陸銘直接把自己心里羞于提起的話直接說出來,高澤楷一愣,心里的那一絲尷尬也就此煙消云散,有的時候,與其拐彎抹角,顧忌當事人的心情,還不如直接攤開著講,尤其是像高澤楷這樣優秀的人,直來直往要比繞來繞去好得多。
”沒有,我確實沒演好。“高澤楷笑著說道。
”那是他強人所難,這么冷的天,還要演溫暖的表情,讓他自個兒來試試就知道了,哦,也對,他作為導演待在打空調的攝影棚里,讓你在大雪天里拍戲,他當然溫暖啦。“陸銘為高澤楷鳴不平,見高澤楷臉上終于帶上了一點笑意,陸銘又說道:
”再說了,導戲是他這樣導的么,硬生生叫人演出來溫暖,自己則一點辦法也沒有,高澤楷,你聽我的,到時候你上去的時候,身上貼兩個暖寶寶,然后在上場之前,拿一塊熱毛巾捂臉,松弛一下臉上的肌肉,這樣的話,一分鐘時間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你這樣再去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絕對沒問題。“陸銘此時才將自己的辦法告訴給高澤楷。
高澤楷眼前一亮,有些激動的說道:”謝謝哥,這辦法不錯。“
之后高澤楷果然一遍就過了,今天的工作也算是到此為止,那個導演坐著自己的專車第一個離開,陸銘看著不禁搖頭,這無論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他都沒見過這么不負責任的導演,無論作品好壞,對于導演來說,每一個作品都是他的孩子,而在這位導演看來,現在這部片子算不上是什么孩子,甚至都可以當做是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