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行街,長達數十里,街上遍布鋪席商店,還夾雜官員宅舍,坊巷市肆,有說不盡的綺麗,數不完的雅趣。
一行行團行、店肆,如春天的花朵競相開放,那邊廂叫賣像黃鸝唱著歌兒,這邊廂的糖行又送來濃香。
成群的的市民,含著香糖,打著口哨,邊逛邊看,仔細品評,悠閑地打發這似白天一樣的光陰。他們如魚游春水一般無拘無束在夜市上漫步、爭吵、打情罵俏,逐神怪于巷尾,迎社火于街道。
這如魚兒巡游般的人群中,有一個背著行囊的少年,少年肩上坐著一個嬰兒肥的娃娃,耷拉著腳下繡著老虎的布鞋。
方青仰著頭,那雙丹鳳眼中印著那足以照天的燈火,這還是他第一次逛東京的夜市。
之前每次這個時間他都已經入睡,再過不久就要在凌晨起床到鬼市子那做生意了。
“蠶市光陰非故國,馬行燈火記當年。”
方青知曉為何蘇軾忘不了這馬行夜市了。
夜市雖熱鬧,可小郭葵卻很抑郁,耷拉著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掃過一片又一片的人群,卻還是沒有找到自己尋找的那副臉龐。
“嗚嗚嗚,小姑不見了。”大顆的淚珠從郭葵的臉上劃過,同時他的小手拽著方青的衣領死死指著一個小販的糖葫蘆。
對于自己這個淚流滿面的小老弟,方青只得掏出幾枚銅錢買了一串糖葫蘆。
求求他小姑趕緊來吧,方青覺得自己的錢袋快頂不住了。
可偏偏事與愿違,等到方青肩扛著郭葵把整條馬行街走遍了也沒找到郭葵口中的那個小姑。
“吧嗒吧嗒。”郭葵舔著糖葫蘆,一雙大眼睛紅紅的,不時還吸一吸鼻子。
走在胡同里的方青看著肩上的郭葵犯了愁,難不成真得帶郭葵回五丈河的運糧船上?
可河上搖擺的蓬船只是像搖籃。
那可不是搖籃啊。
就在方青打算先回柒院橋再說之時,一聲清呵在巷子口響起。
“小葵?”
“小姑!”
聽到呼聲的郭葵扭頭興奮得大叫,口中含著的糖葫蘆都被噴了出來。
郭葵激動,方青也有點激動。
這下他那點可憐的錢袋總算是保住了。
方青含著笑扭頭看到一個倩影朝他沖來,舉起手來還打算打個招呼。
沒曾想,率先襲來的是一條腿。
好長的腿!
好快的腿!
這是方青清醒時最后的意識。
。。。。。。
疼!
方青一睜開眼就只覺洶涌的疼痛在腦中翻涌,差點把他又疼暈過去。
我這是怎么了?
方青用手扶著腦袋,發現自己腦袋上纏著一層布。
他只是記得在還清醒時看見了一條腿,緊接著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又是哪?
清醒過來的方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仰頭乃是一根年邁的木梁,苦苦支撐著屋頂。
住進房子了?
日子好起來了?
還沒等方青感到高興,一行信息從那年邁木梁上浮現。
年休失修的木梁,小概率可能斷裂
淦!
這還是個危房?
強忍著腦中的劇痛,方青蹣跚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還年輕,不想死在這。
在床邊方青還發現了自己的包裹,簡單查看了一下并沒有少東西,把包裹背在背上,逃也似地推開了危房的雕花木門。
“吱嘎~”
推開木門邁腿而出的方青愣在了原地。
在他的眼前,是一個十平方出頭的閉塞院落,院落中生著一顆年邁的大槐樹,月光照在槐樹下的水缸上泛著光。
但著一切都不是讓方青楞在原地的原因。
讓他楞在原地的是那水缸邊背對著他的一名女子,女子半解衣衫正擦拭著身體,聽到背后的開門聲扭頭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子依舊直面水缸,把背呈現給了方青。
對方青而言,女子的背實在算不上什么春光,在現代的夏天,端把板凳在商場上一坐,那穿著露背衫的靚女露的不比這個多么?
更不要說去游泳館這種大殺器了。
吸引方青的是那女子背上湛藍色的紋身,藍色的刺青橫帶,如展開旗幟的線條,腹鰭上延長出絲狀的鰭條,充滿好斗的眼瞳,艷麗又充滿危險感。
這是一條斗魚。
多么漂亮的背啊!
不拔個火罐可惜了。
“你醒了。”女子并沒有因為方青突然出現而亂了分寸,不緊不慢地系好了衣衫,衣衫遮住了背后的紋身,讓方青沒能再多看幾眼。
系好衣衫的女子轉身面向方青,輕輕道。
“我叫郭清秋,是小葵的姑姑,多謝你幫了小葵,今日以為你是拐騙孩童的匪徒因此貿然出手,實在抱歉。”邊說,郭清秋還向方青行了個揖禮。
方青終于見到了郭葵心心念念的小姑。
如何形容該女子呢,大概她就是方青心目中的華夏傳統美人。
鵲飛頂上,尤如仙子下瑤池;兔走身邊,不若姮娥離月殿。
乍一見面,很難相信她竟有如此大片的紋身。
“哦,你就是小葵的小姑啊,我叫方青。”方青有樣學樣,行了揖禮,眼光瞥見郭清秋露著的右手小臂上也有紋身。
右手小臂上乃是一條環臂青龍,那怒目圓睜的龍頭如同就要從肌膚上飛出。
這讓方青有點詫異。
雖然在大宋,紋身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僅僅是街巷內的青皮混混愛紋,就是那貴族人物也都愛紋身,紋身相當普遍。
這一點從一個沒有讀過書的樸實農婦就能在自己兒子身上刻上“盡忠報國”可以一窺。
但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如此大面積的紋身還是十分罕見的。
哪怕放到現代,這么大面積的紋身都會吸引到別人異樣的目光。
“小葵說你沒有住處,如果你不介意這里簡陋的話可以住在這里。”郭清秋說著指了指方青身后的低矮房屋。
方青順著郭清秋指的方向扭頭看向那座危房咽了咽口口水。
他正在這座危房和五丈河的運糧船中來回抉擇。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這座危房。
那運糧船實在不是個落腳地。
“此時才三更,想必你腦袋還有些昏沉,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郭清秋好心提醒著方青這會的時辰。
她知道方青被她一腳踢暈昏死這會醒來定然是暈頭暈腦的。
“這都三更了?”方青并沒有在對方踢暈他這個問題上深究。
事情已經發生,對方道了歉還提供了住處,在已經發生的問題上追求并沒有什么意思。
這會他在意的是別的事情。
這都三更了!
再晚點太陽出來,那鬼市子就散場了。
方青從包裹中取出圓笠戴上,遮住了頭上纏著的布帶就要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