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去白日閣賣,你們這不是很多貨物收售都是在那么?”方青瞇著眼假裝不知道這兩人后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白日街上多是擺地攤的攤位,而街邊的店鋪,是少之又少。
道理很簡單。
你天天做這種生意騙人總要被人找上門的呀!
就許你賺這種錢,不許別人上門干你嘍?
沒這種道理。
像老俞、孫三這些常年在白日街上擺攤的老鬼都是有手段的,但即使有手段,也就敢擺擺地攤。
敢開店鋪,那就不是一點手段那么簡單了。
老俞和孫三之輩可能是沾了一點黑,那這些白日街邊的店鋪就是四個字——
烏漆麻黑!
而這白日閣,乃是白日街上最有名的店鋪。
“那是......罷了,小兄弟,那你先去那白日閣罷,等你賣完木雕咱們再聊也不遲。”孫三拱手說著又往后退了一步。
老俞也是呲著牙,往后退了一步。
剛才他倆怎么熱切迎上來的,這會他們就怎么熱切地想要離開。
去白日閣賣這個木雕?
開什么玩笑?
這白日閣倒是收售貨物不假,可這白日閣壓根不收十兩銀子以下的貨物,而這個觀音木雕,頂了天也值不了一百文。
這不就露餡了么!
得戰術性撤退了!
方青清楚眼前這兩人的想法,只是淡淡笑了笑就繼續朝著白日閣走去。
被別人當做傻子冤大頭他并不生氣。
這個社會本就如此,無論是現代還是大宋。
世人費盡心機,不就想賺點銀子么,無論這個銀子是怎么來的。
世界的暗處,秩序總是混亂的。
趁著方青走向白日閣這會,老俞和孫三對視一眼快跑回攤位,他們準備把攤位收拾一下,避一避。
否則這少年等會發現自己被騙找來哭鬧又是一件煩心事。
沿著白日街走了百步有余,背著包裹的方青到了白日閣前,用手扶起頭戴的圓笠,抬頭一看。
這在鬼市子頗負盛名的白日閣卻意外的平凡。
沒有華麗的彩門,只有樸素的木門,木門上簡單得雕刻了幾枚銅錢,那雕刻技術相當磕磣,像是狗啃的。
不堪入目。
白日閣門前,有個門子趟在胡床上閉眼歇著。
那臉色,活像個連續通宵十天即將猝死之人。
現在什么人都能當門子了?
這種人守門真的不怕他當場去世在自家門前晦氣么?
納悶的方青沒有再多關注這門子,而是邁步進了白日閣。
這白日閣中,點著一盞燈籠。
光是這一盞燈籠,便是整個鬼市子中都無處可尋的東西。
微弱搖曳的火燭在燈籠中燃燒,給了白日閣唯一的光亮。
雖然這光亮遠不足以照亮這白日閣。
邁步走在閣中石板上的方青留意著腳下,生怕腳絆到什么東西栽個跟頭。
很快,方青就走到了柜臺前。
微弱燭光下,閣中有名少女,坐在柜臺后。
憑借著鬼眼的能力,方青在燈光如此晦暗的情況下看清了少女的容貌。
一張有幾分古典韻味的蘿莉臉,扎了一頭雙平髻,這種發飾多用于多未成年少女,那敦煌千佛洞壁畫中的宮侍便是這種發型。
就是現代的雙馬尾沒有任其垂下去,而是繞了個圈,發型甚是可愛。
這少女面無表情,見方青來到柜臺前也只是抬了抬眼。
“何事?”少女抬眼瞟了眼方青,漫不經心地說道。
“出貨。”方青如實回答,解下自己背著的包裹,從里面拿出了那個木雕觀音放在蒙塵的柜臺上。
少女定睛看了一眼這木雕觀音,隨后伸出手指在木雕觀音上劃過,從觀音的頭部劃過胸部直到足底。
“不收,拿回去吧。”少女收回手冷淡道,說罷又將頭低了下去,看著柜臺上的賬單,沒有一點要理方青的意思。
就讓方青這么杵在那。
這服務態度,方青可太熟悉了,在現代辦理各種業務時這種甩臉他見得太多了。
“為什么不收?”方青繼續問道,神色平靜,要是這種態度就受不了,他早就氣死在社會上了。
“白日閣的規矩你都不知道還來賣貨么?價值十兩銀子以下的物什皆不收,你拿個破木頭雕像還來賣?趕緊走人。”少女抬頭,雙平髻微微一顫,冷淡的臉上浮現一絲不耐。
從少女的話中,方青知曉了兩個信息。
其一是白日閣只收價值十兩銀子以上的物什。
其二是這女子肯定不信佛,不然不會說這個觀音雕像是個破木頭雕像。
聽了少女所言,方青非但沒有收起這觀音木雕,反而推了推木雕。
木雕在柜臺上劃出一道灰痕,離少女更近,幾乎就要杵到少女臉上。
“我說,它價值十兩,我要出貨。”方青語氣依舊平靜,他可不想跟什么人置氣。
他是來賣東西的。
賣掉東西換成錢才是他的目標。
“老柴!趕人。”少女腮幫子鼓了起來,朝著閣口喊道,盯著方青的眼中滿是怒意。
這木雕可是差點杵到她的臉蛋上!
差了毀了一個小仙女的臉蛋!
閣中少女的喊聲傳到了街上,不少路人都湊了過來,想要看一看白日閣的熱鬧。
同時,其中有不少人對著閣中的少年露出憐憫之情。
哎。
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惹那位小姑奶奶。
“嘎吱~”
白日閣門口趟在胡床上的那張死人臉,站了起來。
這死人臉凸顴骨,薄嘴唇,青黃色的臉皮沒幾分血色,身子又長又細,尤其是一雙大長腿更是長得異常,活像是一個長腿鷺鷥。
若是看這門子剛才在胡床上的樣子定然想不到他有這等身長。
眼見這門子站了起來,湊在閣門口看熱鬧的人紛紛后退幾步,與這門子保持著距離。
看客們望著這個門子的目光中埋著畏懼。
這是一個讓白日街的老鬼們也畏懼不已的人。
這白日閣的小姑奶奶經常發飆,可動手的從來都是這門子——
老柴。
在白日街上呆的久的老鬼們曾親眼見過五年前有一批從蜀地來的馬賊,個個身高體壯抽著長刀進了白日閣言出不遜。
最后這些馬賊所有持刀的手都被砍了下來,握著長刀的斷手就這么丟在閣外,那群被饒了一命的馬賊沒有一個人敢撿回自己的斷手。
而砍斷他們手的人,正是老柴。
那身似長腿鷺鷥的老柴站在薄霧中,活像個奇行種。
可方青并沒有扭頭,也就沒有看到這個長腿鷺鷥。
絲毫沒有感覺危機來臨的他,只是皺眉擺了擺手,對著柜臺后的少女道。
“你是瞎子么,給我換個人來。”
“————”
整個白日閣內靜的可怕,只剩下燈籠搖晃的聲音。
剛才聚在白日閣門口看熱鬧的看客們更是嘴巴張得老大,眼神駭然。
之前他們看著少年眼神中只是憐憫,而現在,他們看著少年就像看個死人。
整條白日街的人都知道,整個白日閣中,估價的朝奉只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朝奉便是這少女,薛碗兒。
而另一個朝奉,則是......
“你確定?要換人?”扎著兩個雙平髻的薛碗兒眼神冷得可怕。
她耳朵可是好得很,剛才這少年說她是瞎子。
身為白日閣唯二估價的朝奉之一,被稱為瞎子,天知道她有多生氣。
天知道!
“換人換人。”方青壓根不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意味著什么。
他只知道這人服務態度不行,當然得換個人。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生猛的么?這就敢說小閣主是瞎子?”
“多久沒有人敢說小閣主不識貨了,他不知道讓鬼爺出來的代價么?”
“上次敢讓鬼爺出來看貨的應該我沒記錯應該是被老柴踢斷了腿吧,嘖嘖。”
閣口的看客們議論紛紛。
而聽到方青提出要換人時,門子老柴又坐回了胡床上,一雙木然的枯眼,不時眨動。
白日閣本就是收售貨物之地,沒有阻人賣貨的道理。
可若是最后貨物不值錢,叨擾了鬼爺,在白日閣中生事。
那便需要他老柴了。
閣外人的碎語傳進了方青的耳朵中,讓方青心一緊。
好像情況有點不對勁啊!
咋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