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宗師是想吃肉么?”
就在方青望著阿都桌上的肉咽著唾沫之時,有女子柔聲響起。
有人喊我?
方青循著聲音扭頭看去,發現是一位裹著頭巾,身穿寬大紫袍、腰系金帶義襕的女子。
“姐姐認得我?”方青撓了撓頭,在腦中回憶著這名女子。
他的鬼眼的確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在很多時候他并不會使用鬼眼,也就不會將所有見過一眼的人都記下了。
“我是教坊色長,剛才你們在彩樓之上百禽鳴時,我們都在山樓之下看著,多謝方宗師了。”身為教坊色長的女子眨著明眸與方青甜甜一笑。
她們也都清楚。
能順利完成百禽鳴,方青絕對是居功至偉。
“嗨呀,別客氣別客氣。”方青擺了擺手謙虛,“姐姐你在這兒是做什么?”
他畢竟是第一次參加這等級別的盛宴,很多東西都不清楚。
剛開始他還以為這身穿寬松紫袍的女子是宮中的宮女呢。
“我在這兒是負責察看盞斟御酒的,方宗師可喜飲酒?倒時我自可以幫方宗師斟得滿滿的。”教坊色長嘴角帶著笑,看著方青的眼神好不親切。
特別待遇啊!
方青舔了舔嘴唇,酒他能喝,但算不上什么好酒之人。
但畢竟這是御酒啊,該嘗還是得嘗的。
“那到時就麻煩姐姐了。”
“方宗師何必客氣。”
“姐姐別一口一個方宗師的,實在生疏,叫我弟弟就行。”
“行,方弟弟。”教坊色長捂嘴一笑,精致的面容如花盛開。
“對了,姐姐,伴奴姑娘她們不也應該下彩樓了么,她們去哪了?”方青詢問著教坊司樂人的去向。
他因為要趕赴紫宸殿率先跑了過來,沒有與教坊司樂人一同下彩樓。
“喏,在那兒呢。”教坊色長伸出長袖中的玉手,指向山樓下的彩棚。
方青的丹鳳眼順著教坊色長所指的方向看去。
山樓彩棚里。
教坊司的樂手們都頭裹長腳子幞頭,身著紫、紅、綠三色的寬衫,鍍金凹面的腰帶,一群美人齊聚。
美不勝收。
在她們身前排列著拍板,十串為一行。
向下一排,是清一色的畫面琵琶,約半百。
再下一排,是兩臺高三尺左右的箜篌,箜篌用黑漆鏤花描金彩繪,每臺有二十五跟弦,似半邊木梳。
兩名教坊司樂手跪坐在箜篌之下,雙手輕輕搭在弦上。
再往后。
乃是一排兩面高架大鼓,鼓身彩繪花底金龍,擊鼓人背上反系著兩個寬大的袖子,胳膊上另外套著黃色的窄袖,手里拿著鑲裹著金箔的鼓棰子,棰子上還垂著兩根絲穗。
手持棰子的教坊司樂女說不出的颯爽英氣。
這種另類的美讓方青印象深刻,眼神早已被灰色浪潮所占據,用鬼眼的能力清晰地望著山樓彩棚之下。
再往后。
羯鼓兩座。
金屬和石制的方響,鑲金彩繪的架子垂掛著流蘇。
簫、笙、塤、篪、觱篥、龍笛排列成對。
山樓彩棚兩側相對羅列著杖鼓二百面,擊鼓者都是頭戴長腳子幞頭、紫繡抹額的教坊司女子。
她們的容貌如人間仙子,兩臂為黃色窄袖。
這種窄袖讓方青想到了郭清秋。
也不知道她午飯吃的什么。
反正都沒他吃的好。
“姐姐,那些人也是教坊司的么,她們是何人?”方青向自己身旁的教坊色長問著。
在彩棚之外,還有一些人身穿寬衫排著隊,一路排到大殿門口。
“她們有些是教坊司的,也有些不是,是演雜劇的藝人。”教坊色長細心地跟方青介紹著。
“哦”方青嘖了嘖舌。
好家伙。
這陣仗!
太階級了吧!
方青來到大宋之后,見的大多是市井小民,過得也是街頭巷尾的生活。
他并沒有參加過大官的宴會。
上來就參加了官家的御宴。
不免覺得有點震驚。
若是在現代,他現在場合就是國宴了吧,不過肯定沒有那么多靚妹就對了。
“綏酒!”
站在殿上的宦官尖聲喊著。
在方青身旁的教坊色長倩步走開,去欄桿邊取了一壺酒。
大殿之上的教坊色長們舉起長袖,高聲唱令“綏御酒”!
色長斟酒。
此乃第一輪御酒。
一名歌板色聞聲從彩棚中翩翩而來。
彩棚兩側的教坊司女子鼓動著杖鼓。
從彩棚排到大殿前的雜劇藝人們見這名歌板色踏步而來,都雙手叉腰,聳動著左右肩膀,舞動雙腳應和著音樂的節拍。
雜劇藝人這等舉動在教坊司被稱為為“綏曲子”。
但在方青眼里,這種舉動有另一個名字——
“氣氛組”。
翩翩而來的歌板色走過方青身前,對著方青燦爛一笑。
方青也認出了這名歌板色。
方才在彩樓之上她便是百禽鳴樂人之一。
來到大殿之中的歌板色唱著天籟之聲,這種天然婉轉的嗓音讓方青渾身一顫。
能來到紫宸殿中獨唱的女子豈是凡類?
方青認真聽著歌板色的天籟,漸漸地入了迷。
身前桌上的酒杯被斟滿他也無動于衷。
開始是歌板色的清唱,那嗓音干凈地宛若天上的云朵,讓人如沐春風。
逐漸。
笙、簫、笛子伴和而起。
整個大宋最頂尖的樂人演奏樂器伴唱。
即使如此。
這些樂器也無法奪走歌板色嗓音的主導位置,歌聲清晰入耳,壓過了所有樂器。
斟酒到一半之時。
又有一眾舞者從彩棚中踏步走來。
“氣氛組”的雜劇藝人們繼續聳動著氣氛舞動雙腳。
這群舞者踏步入大殿之中,方青瞧著這群舞者,大多舞者都是身穿寬大長衫。
唯獨一人不是。
此人為男性,臉龐英俊,有幾分陰柔之意,他穿得并不是寬大長衫,而是官服。
官服!
身穿官服起舞的男子!
方青瞬間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陶雨雨和薛碗兒曾在他面前好幾次提過此人的名字。
雷中慶。
舞有雷中慶。
極天下之功。
樂部音樂再起。
“此舞名為《三臺》。”斟酒回來的教坊色長在方青耳邊說著。
三臺。
為何意?
是靈臺、時臺、囿臺么?
方青不知,他只知道,整個東京最靚麗的女子們在他面前群舞。
她們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
她們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
方青哪怕不懂舞蹈,也能瞬間沉浸入這個舞蹈之中。
他在現代活了那么些年,也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舞技能與這群女子媲美。
但即使如此。
這群舞女也不過伴舞。
而《三臺》真正的舞者。
雷中慶。
身穿官服還未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