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啊,師弟!”
中氣十足的呼號聲響起,一位須發皆白的胖僧人從一個看棚中沖了出來,由于兩條腿太短,讓他跨過木欄之時卡了一下。
“大師兄,二師兄,一意也來了。”
方青笑著迎了上去。
胖僧人智深猛地抱住了方青,一雙短手四下抓摸著方青的身子,見沒有少什么部件才松了口氣。
“小寶、郭姑娘也沒事吧,我當真是日日思慮你們啊,這飯都快吃不下了。”摸完方青,智深又摸起了李寶。
“我沒事,放心吧,師父。”李寶輕輕搖了搖頭。
對于師父那又圓潤了幾分的臉龐,他并沒有言語。
飯都快吃不下的意思。
應該是他們不在,他們的飯都歸了智深師父,師父都撐得吃不下去的意思。
“智深住持,我也沒事。”郭清秋很是禮貌。
“大哥,小姑!”
一個圓乎乎的身影從欄桿下鉆過,被欄桿卡得肚子上的鮮紅肚兜一抖一抖。
“小葵!”
郭清秋眉梢露出喜意,蹲下身來抱住了郭葵。
“怎么樣,最近有好好吃飯么,沒多吃吧?”郭清秋打量著郭葵嬰兒肥的臉龐,還顛了顛懷中的郭葵,試圖徒手感受一下郭葵的體重。
“不行噠,小姑,你這樣不準的,小葵正在長身體!”郭葵捂著自己臉上的肥嘟嘟臉頰,試圖把這兩塊肉托起來。
好像這么一托起來,就不是他身上的肉了。
“小葵,你又多吃了!!”
顛完之后的郭清秋臉冷了下來,一雙杏眼冷冷刮了一眼郭葵,又瞥向了一旁的智深住持。
她和方青、李寶走了之后,郭葵可是由智深住持來照顧的。
智深抬頭望天,露出雙層下巴,挺著被海青遮掩的大肚子。
多出來的三分飯,全部都被他和小葵吃得干干凈凈。
一點沒剩。
“郭姐姐,你走之后他們都是敞開肚子吃的,小葵吃飯的時候嫌礙事,肚兜都不穿的,我作證!”
小和尚一意仗義執言,臉上有個黑眼圈。
他也曾覬覦過那些飯菜,奈何他的地位實在太低了,搶也搶不過。
太難了!
“好啊!”
郭清秋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如同結了冰。
侄子小姑的溫馨重聚一下子變成了逃離母老虎的大戲開演。
“住持救我!”
郭葵一個肉球撲擊,從郭清秋的懷中撲到了智深僧官的腦袋上。
“還想跑!”
郭清秋擼起了胳膊上的衣袖,露出了精美的紋身。
右手小臂上環臂青龍,左手小臂上三仙仗劍。
“咻”
智深住持大覺不妙,頭頂郭葵掄起小腿就跑了起來,郭清秋在后追著。
堆滿幕帳、看棚的御街上好不熱鬧。
“哈哈哈。”方青望著眾人的背影笑著,臉龐上是卸下疲倦的笑容。
人這一生,車馬勞頓有之,家財萬貫有之,權傾朝野有之。
何為值得。
何為虛妄。
誰又說得出口呢。
但如果是現在這樣,方青哪怕坐著看一天他們打鬧也不生倦。
“方宗師!”
“方宗師,還記得我么?”
燕語鶯聲傳入了方青的耳中,回頭一看,美人錦簇。
各色錦袍的美麗女子腰系金帶長袖翩翩,皆為那日在紫宸殿教坊司的女子。
她們是來接李伴奴的。
“當然記得了,姐姐們這么漂亮,怎么可能忘得掉呢。”方青深知在女子面前嘴巴要甜一些。
教坊司女子笑靨如花,笑得胸前微顫,讓人挪不開目光。
“好啦,那我們就走啦,再見啦。”
黑衣紅裙的李伴奴對著方青招了招手。
去往大相國寺和東教坊是不同的兩條路,在這就要分道了。
“恩,后天再見,姐姐們答應我的事要記得噢!”方青擺了擺手。
“行啦,方宗師,記得著呢。”
“記著呢!”
“后天見啦!”
教坊司的女子迎著李伴奴走了,方青也同智淺僧官在御街上朝著大相國寺走去。
“明日就要開業了吧?”
嘴里含著一塊獅子糖,一襲干凈海青的智淺跟方青并肩同行。
方青諸事基本上沒有瞞過自己這兩位師兄。
“是啊,明日就要開業了。”方青點了點頭,看著智淺師兄嘴角的糖粉不禁有點小饞。
“師兄,獅子糖還有么?”
“真是不巧,沒了。”智淺僧官一臉淡定地將袖口的一袋獅子糖往袖子里塞了塞,面不改色。
“殺豬巷這街道不錯,就是你這貿然開店定會引得那幫關撲掌柜不滿,這生意可不好做啊。”智淺僧官雖含著獅子糖,吐字卻清晰地很。
“師兄所言屬實,不按照他們的規則來,想要從他們嘴里撬出銀子來,著實是一件難事啊。”
方青又豈能不知曉呢。
若是上一世,他或許真的會選擇按照這十二位關撲掌柜的規矩來吧。
但這一世。
他不會。
“之前那么多年的累計,讓他們掌控了所有東京的關撲生意,虎口奪食難,你唯有保持耐心才可能翻盤。”
智淺僧官咽下了嘴中的獅子糖,剛想從袖子里再掏一顆出來就想起了自己剛才說過沒有獅子糖,悻悻收回了手。
智淺僧官說得沒有任何問題,方青一早就清楚這種情況。
并為此做足了準備。
“放心吧,師兄,區區十一個蝦兵蟹將,如何奈何地了我?看我后面幾天干不干他們就完事了。”
方青把胸脯拍得咚咚響。
“你小子,唉,對了,你之前與我說得事我都幫你安排好了。”智淺摸了摸花白的胡須,想起了一茬來。
方青麻煩他做這件事時,他是有點納悶的。
自從僧人失去官家的禮遇之后,是他撐起了整個大相國寺的花銷,可以說如果不是他智淺,如今的大相國寺絕對要少去大半僧人,而且門可羅雀。
是他憑著經濟頭腦支撐著大相國寺,甚至不僅僅只有大相國寺,東京其余寺廟的尼姑也都會于大相國寺開放之日前來售物。
此等經濟頭腦,絕非等閑。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搞懂方青為什么會請求他做這件事。
“多謝師兄了。”方青笑著謝道。
他之前請智淺僧官所做之事。
乃是讓大相國寺的行者和頭陀,之后莫要于殺豬巷內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