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輕輕點頭表示自己便是那小關索。
“這位也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是雷中慶吧。”方青認出了在一旁的另外一人。
此人正是他之前在紫宸殿見過舞《三臺》的雷中慶。
上次那《三臺》，讓方青直到現在都印象深刻。
那支舞，真的很有水準，而當時所有舞者中唯一一位穿著官服的雷中慶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聽得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雷中慶側過身來，戴著紫色冠的腦袋微微頷首，作為對方青的招呼。
方青曾對教坊有恩，他雷中慶亦是教坊之人，自是對方青盡量客氣，只不過他生性不喜言辭罷了。
“不要介意啊，對雷大哥來說，這樣子已經是表達客氣的意思了。”李伴奴對著方青歉意一笑。
“沒什么，不礙事，你們今日來此是？”
方青一雙丹鳳眼打量著雷中慶。
雷中慶穿著與李伴奴相同的服飾，不過手中所持之物不同。
李伴奴手中提著一個紫色布囊，而雷中慶則是一手拿著短矟，一手拿著小盾牌。
“我倆是祭祀的舞者，雷大哥為武舞者，而我是文舞者。”李伴奴舉了舉手中的紫色布囊。
整得還挺花啊。
方青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點了點頭。
幾人閑聊了一會，發覺不少身披朝服之人都來到了祭壇旁，整個祭壇里里外外都被包圍。
尤其是官家趙佶于青城才被賊人襲擊，使得祭壇旁的禁兵更多。
臨近祭祀，方青等人也不敢這么瞎站著，后撤站在一旁。
許久。
頭裹似官帽頭巾的樂工扛著高竿奏響樂架，有樂工敲擊銅鐃和響環。
肅穆和空靈的樂聲回蕩在祭壇旁，徘徊在三重矮土墻中，萬人皆可聞。
手拿紫色布囊的李伴奴隨樂起舞，舞姿輕靈而威嚴，黑衣紅裙，于祭壇前，于大雪下，好似乘云欲仙。
眨了眨丹鳳眼的方青吐了一口熱氣，將李伴奴的舞姿盡皆收入眼中。
肢體之美被李伴奴此等技藝的舞者詮釋地淋漓盡致。
如好詩之人見到文圣之詩。
如嗜酒之人飲過千年佳釀。
不需要任何語言，這舞就好似跳在人的心頭。
大雪之下落入凡塵的仙女，今朝要駕云重回天界。
空靈的木鼓之聲響起，方青抬眼敲去，見著了一樂工敲打四方形的柷，在柷的側邊，有技藝絕佳的畫工繪上的山水圖。
敲柷九下。
樂工停竿。
樂曲終止。
有一名樂工用破開的竹片刮著如伏地老虎般的敔。
下管鼗鼓，合止柷敔。
樂曲停下之時便擊敔。
大雪之下，身穿青龍袞服，頭戴平天冠的官家趙佶走出小次。
“奏請圣駕！”
主持祭祀的官員高呼，前導官躬著腰，于官家身側引導著官家來到祭壇臺階前停下。
唯有大禮使一人隨同官家一起邁上臺階。
又有樂聲響起。
但這一次，不是祭壇下傳出的樂聲。
方青隨著樂聲探眼望去，見到了樂聲傳來之處。
乃是祭壇頂上的平臺。
祭壇平臺之上，有兩方黃褥，北面的黃褥為“昊天上帝”的靈位，東面的黃褥為“太祖皇帝”的靈位。
臺上還有兩個桌案，擺放著祭祀的貢品。
道士登歌，鐘磬琴瑟，侍衛三五。
登上臺上的趙佶立于天地蒼茫之中，大雪落在平天冠之上。
趙佶向著那雪中飛揚的“昊天上帝”靈位拜祭，跪下敬酒，隨同這跪下的，還有給皇帝遞送酒杯的殿中監。
方青記得。
詩經有云。
投畀有昊，昊天罔極。
昊即是天，此靈位乃是拜祭天帝。
拜立兩次的趙佶起身，轉而朝著“太祖皇帝”的靈位拜祭。
拜祭完的趙佶起身，走下祭壇。
此時的樂聲再變。
祭壇上道士不再登歌，鐘磬琴瑟息聲。
有樂聲接替。
祭壇下，扛著長竿的樂工再次敲響樂架上的樂器。
這一次隨著樂聲邁步在雪中的，是雷中慶。
紫冠下的面龐英俊，幾分陰柔之意恰到好處。
一手持著短矟，一手持著盾牌。
武舞者。
雪中起舞，舞步迅猛。
掃腿之上激起積雪。
刺矟于雪中，持盾弄雪幕。
這支舞，與李伴奴方才所舞全然不同。
沒了那雪中登天成仙的超然，反而多了些兵戎之意。
就好似。
一斷腸離別的武人。
大宋武人這一世，
便是斷腸離別。
繪著山水圖的柷奏響傳聲祭壇。
雪中的祭祀主管官員、陪同祭祀的官員和一眾禁兵們，皆在望著起舞的雷中慶。
舞有雷中慶。
極天下之功。
“呼。”
方青舍不得眨眼，吐了一口長氣。
這玩意，還真是個技術活。
該賞！
邁下臺階的趙佶一襲青色袞龍朝服上覆著雪花，又回到了小次中。
敲柷九下。
樂工停竿。
敔聲為樂曲終。
雷中慶的舞，也就此結束了。
方青搓了搓有點凍僵的手，轉過頭來一看，楞了一下。
不知什么時候，信老和孟一閑也到來了他們身旁。
果然，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大家都是識貨的。
“這算是結束了么？”方青朝著自己的手上哈了兩口熱氣，搓手暖和著。
“還沒完呢，還得有登壇兩次。”孟一閑的彎眉上掛著雪花，望著眼前祭祀幽幽嘆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
還是沒變啊。
真麻煩。
方青心中吐槽了一句，找了塊石頭一屁股坐了下來。
良久。
雪未小。
從小次中出來的趙佶，再次身披青色袞龍朝服登石階。
仍舊是跪下敬酒，不過這一次有中書舍人跪著讀祭文。
方青困得打哈欠。
第三次登臺。
見到了祭壇上之物的方青這才打起了幾分精神。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冥幣吧？
合著堂堂大宋官家也免不了俗啊，這逢年過年都得燒點？
活著的時候是皇帝。
下去了也不能活得寒酸了？
為了確保自己沒理解錯，方青特意開啟了自己的鬼眼，掃過祭壇頂上擺放著的祭祀用品，大雪之下，這些祭祀用品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雪，但并不妨礙他的鬼眼識物。
冥幣、紙帛、玉冊。
還真是冥幣啊。
那問題就來了，會燒么？
方青好奇地搓了搓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