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一把血色的利劍,帶著磅礴的殺意,橫在一個面容清秀,身材清瘦的青年脖間,眼看就要揮下。
“姜離,讓我來吧。”
關鍵時刻,一旁另一個飄逸的劍仙阻止了他。
姜離目光冷冽,盯著眼前已經失去反抗之力的男子,最后冷哼一聲,收回血黯,默默走向了一旁。
嗡……
依舊是青鋒輕吟,但這一次卻是陸九州的草薙劍,指在孟鼎的眉心。
“為什么?”陸九州出聲輕問。
“你指的是什么?當年,還是現在。”孟鼎卻很平靜,甚至帶著笑容,反問陸九州。
“都有!”
陸九州原本穩如沉水的劍抖了抖,看得出來,哪怕雙方早已決裂,但此時刀劍相向,即見生死,他的心緒還是劇烈起伏。
“我既不明白你當年的選擇,也不明白你今日的所作所為!為何要故意放出消息,透露自己的行蹤?又為何在戰斗中死戰,哪怕有機會,也絕不逃遁。”
陸九州的眸光閃了閃,低聲道:“你……在求死。”
呼!
不遠處,姜離站在狂風之中,衣袂飄動,背對著二人,看不清表情。
“求死……么……”
一時間,孟鼎喃喃自語,眼神變得有些飄忽,想到了數日前發生的事情。
……
泰宗,山間大殿上,十數人立于殿中。
他們大體可以分成三方,以泰斗為家主的泰家,以孟閑為家主的孟家,以及宗主的向崇山等異姓修士。
前二者,是泰宗的根基所在,把持著泰宗的命脈,左右了泰宗千萬年的局勢。
后者,則是這些年異軍突起,并取得顯著成就的新鮮血液,近期在宗內的話語權越來越大。
此時,他們正討論著泰宗這尊仙域巨頭的未來大計,關乎著億萬生靈的生死。
“近些年,我宗實力顯著提升,各階弟子數量增多,特別是隨著前年副宗主孟通晉級天玄境巔峰,我泰宗的實力已可躋身仙域一流巨頭!”
“北部弟子來報,環云山附近發現一座大型靈礦,若開采順利,可供我宗十年修煉!”
“我宗與帝妖門、牧天神宗等門派交流日益加深,數方互通有無,對宗門實力大有裨益,需繼續保持這一政策。”
“月前,我宗與三千劍宗發生了一場沖突,雙方互有傷亡,但總體來說,對方沒占到便宜。”
“此外,先前討論的針對倚帝山之計劃,我倡議,可以提上日程了!”
說到這兒,殿內靜了不少,有人神色興奮,頻頻點頭,有人面容淡然,胸有成竹,有人面露思慮,算計得失,還有人表情猶豫,似在糾結這一決定。
這時,同樣位于殿內,卻因輩分原因只能位居末位的孟鼎忍不住站了出來,抱拳道:“諸位長輩,晚輩認為此舉不可!首先,我宗與倚帝山并無太多矛盾,不宜貿然樹敵,其次,倚帝山實力強大,又地處南嶺,距離遙遠,不易征伐!再者,近些年東域荒城方向,妖魔異動頻頻,若此時掀起內戰,于情于理,恐怕都……”
“你給我住口!”
突然,一聲暴喝,打斷了孟鼎的言論,在空曠的大殿尤為刺耳。
那是孟鼎的父親孟章,此時面容震怒,通紅著眼,一手指著他這個兒子,呵斥道:“你一小輩,懂什么策論謀略!倚帝山與牧天神宗交惡,牧天神宗又是我泰宗友宗,豈不聞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妖魔異動頻頻,此間更因迅速掃平仙域,攘外必先安內!至于什么實力強大,路途遙遠,哼,孟鼎,這恐怕只是你私心的借口吧?”
聞言,孟鼎神色一變,急道:“父親何出此言?孩兒對泰宗一片忠心,豈會……”
“夠了!”
孟章再次將孟鼎打斷,冷聲道:“當年北海之事,牧天神宗的段道子讓你狙殺那徐越,你屢屢不應,后讓你追殺王霸,你又數次失手!回宗后,你還對此事提出質疑,不滿宗內決斷!現在,你竟還敢妄語,反對宗門未來大計,延誤泰宗崛起!莫不是曾經你與那帝女牧初璇交好,如今心有不忍?”
“我……”孟鼎欲辯。
“我告訴你孟鼎,這里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不要以為你是什么最強一代,現在也是天玄境了,你就可以大放厥詞!在我們面前,你永遠只是個晚輩,只是個孩子!你只管聽從家族號令便是了!聽明白了嗎!”
殿內死寂,只有孟鼎訓斥的吼聲,回蕩不斷。
而那位泰宗的道子,早已面色蒼白,身體微微晃動,拳頭緊緊握住,呼吸都幾乎凝滯了。
但最后,他似乎認命般的松開了手,整個人失去了所有精氣神,深深低下頭,道:“孩兒……明白……”
“哼。”
見狀,孟章拂袖,心中的怒氣似乎舒緩了不少,大手擺道:“好了,下去吧,去家族禁閉室待一個月,不可擅自離開,好好反省!”
孟鼎無言,似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麻木的轉身,朝著大殿外走去。
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冷目而視,覺得理所當然。
更有甚者,覺得孟鼎毫無教養。
唯有主位上的向崇山,張了張嘴,似想勸阻,但最后還是沉默了。
沒辦法,因為泰宗就是這樣,宗內的家族,有著絕對的權威,族長之言,父輩之論,就是天諭,是圣旨,不得違抗,否則就是口誅筆伐,天打雷劈。
他向崇山一個外姓人,就更不好說什么了。
“那我們繼續討論吧。”
身后傳來孟家家主孟閑的聲音,緊接著,便屏蔽了一切,似是有意不讓離去的孟鼎聽見。
只是在離殿的最后時候,他麻木地轉頭,看到孟閑似乎拿出一件青色的玉簡,隨后輕輕捏碎了。
雖然對方的動作刻意回避,但孟鼎還是一眼就看出,那玉簡,似是青元仙國之物。
殿外,陽光明媚,對孟鼎而言,卻是無比的陰暗。
他終于是認清了一切。
以前,他想通過自己,努力改變現狀,可如今才發現,不管他做什么,變多強,依然還是在這個名為“家族”的牢籠里,無力掙扎罷了。
泰宗泰宗,像是一座掀不翻的泰山,死死壓在孟鼎心里,也壓碎了他最后一縷希望。
他目光空洞地轉頭,看向孟家方向。
要回孟家的禁閉室嗎?
“我……不想再當棋子了……”
呆立良久,這一次,他想做一只鳥,哪怕斷翅。
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可能就是自己那弟弟了吧。
當日,孟鼎消失在泰宗,但一則“泰宗道子被罰,心有不滿,欲往故地散心”的消息,卻悄然傳向仙域。
思緒回轉,畫面重新定格,草薙劍的寒光微微晃眼,陸九州的目光有些不忍,有些悲痛,不遠處的姜離動作更是奇怪,身子微側,似乎想回身來看,又不愿意看。
這一刻,孟鼎笑了。
他不想解釋當年北海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一向論跡不論心的他,對與錯,已無意義。
但是現在,他似乎看清了一些事,并準備跳脫出來,不再為他人擺布之棋子,毫無思想之傀儡。
哧!
猛地,在陸九州驚詫的眼神下,孟鼎突然向前,用自己的眉心,狠狠撞向了鋒利的草薙劍尖。
滴答……滴答……
頓時,鮮血順著劍鋒流淌,伴隨著濃郁的魂質,吞噬著孟鼎的生命。
“你……”
陸九州神色劇變,下意識松開了劍柄,一把將癱軟的孟鼎扶住。
就和以前,無數次喝醉酒共宿那般一樣。
不遠處,姜離身形微顫,終究是沒有回過頭來。
當年,徐越在此地收孟鼎進曉組織,今日,孟鼎殞命于此,也算是一個因果輪回。
“九州……”
孟鼎的聲音已經嘶啞,眼前漸漸黑暗,意識在迅速消散,只將最后所有的力氣,匯成一句微不可聞的話語,斷斷續續交付給身前的摯友,或是死敵。
“小心……青元仙國……和……左……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