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能力,對于龍墨來說,是真實存在的,因此他也知道,倘若這次于永發僥幸不死,下次也會死于刺殺……
“來人,通知下去,我需要見一號!”
龍墨知道,一號應該早就等著自己,畢竟于永發的一切罪狀,只能經過自己這里,才能說了算。
“老大,那大一、大二、大三、大四那邊,要不要把他們先撤回來?”
進來的這位龍組成員,看了眼龍墨問道,
“暫時不需要,于永發死了歸死了,但是那些地盤,絕對不能松懈!”
“讓大一秦放回來,至于其他人,就留在原地待命。”
龍墨皺了皺眉頭,手底下人都知道,于永發的死會牽扯到一系列的問題,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人是堅決不能撤退的,這是原則性問題!否則一旦退出去,那么于永發的死,就等于說是替別人做嫁衣……西漢初年,皇宮“裁員”,呂后將一些宮女派遣出宮,賞賜給各地諸侯。
這其中有一個姑娘,名叫竇猗房。
竇姑娘聽說自己在出宮名冊中,渴望回到家鄉趙國,就托關系找到負責此事的宦官,請他幫忙,把她列入去趙國的名單。
宦官一口答應下來,做事卻不靠譜,愣是把人家的名字寫到去代國的名單上。
名冊一公布,竇猗房得知自己無法還鄉,一路哭得梨花帶雨,無奈地前往代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到了代國,才貌出眾的竇猗房幸運地得到代王寵愛,為其生下一女二子,上演一出麻雀變鳳凰的好戲。
代王劉恒,正是后來的漢文帝。竇姑娘,也就成了竇皇后。
此時,這起偶然事件引發的裂變,才剛剛開始。
竇猗房由宮女一躍成為皇后,其家族備受榮寵,封侯受賞,顯赫一時。兩漢400年,竇氏家族四起四落,其成敗榮辱與大漢王朝相伴相生。
這一切的起源,不過是一個宦官的小小失誤。
竇猗房的運氣實在逆天,用現在說,可能是上輩子拯救了世界。
她一生歷經三朝,享盡榮華,在漢景帝時晉為皇太后,到武帝一朝又榮升為太皇太后,可謂富貴長壽。
公元前141年,16歲的漢武帝劉徹即位時,朝中大事還得向竇太后請示,他對這位祖母可是苦惱不已。
竇太后是道家黃老之學的忠實粉絲,推崇“無為而治”,對儒學嗤之以鼻,認為儒生不過都是華而不實的騙子。
有一次,漢景帝請儒士轅固生入宮參加“湯武革命”專題研討會。竇太后聽說后,就把轅固生請來,問他如何看待《老子》這本書。
轅固生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不屑地說,《老子》是“家人言”。就是說道家不過是普通人的言論,小家子氣。
竇太后一聽急了,你怎么能侮辱我的“愛豆”老子?她氣得命人把轅固生扔到豬圈里,讓他赤手空拳與野豬搏斗,一場學術辯論頓時變成。
幸虧漢景帝及時趕到,賜轅固生一把兵器,用來刺死野豬,才沒讓他白白送命。
漢武帝即位,小伙子年輕氣盛,一心想推行改革,一展抱負,便任用了一批精通儒學的大臣,儒生趙綰、王臧因此得到重用,被提拔為公卿。
漢武帝又給一些因循守舊的前朝老臣安排提前下崗,任命自己的舅舅田蚡為太尉,魏其侯竇嬰為丞相,在平衡新舊兩大外戚勢力的同時,也請他們協助自己推行新政。
竇嬰是平定七國之亂的功臣,也是竇太后的侄子,本應該站在他姑姑那邊,可這人偏偏是個耿直boy。
漢景帝在位時,竇太后一直希望他將來把皇位傳給弟弟,即她的小兒子梁王劉武,為此經常在大兒子漢景帝面前嘮叨。
竇嬰就為漢景帝解圍,進諫道:“漢朝天下是高祖打下來的,皇位父子相傳也是我大漢的規矩,怎么能傳給兄弟呢?”
竇嬰這么一說,老太太肯定不高興,姑侄倆由此生隙。
漢武帝大刀闊斧鬧改革時,竇太后坐不住了。作為一個飯圈奶奶,她當然要守護心中最好的黃老之學。
尤其是在聽到趙綰、王臧向漢武帝進言,請他以后不要再向太皇太后報告朝政之事后,竇太后勃然大怒。
晚年的竇太后雖雙目失明,但行動迅速,立馬與支持黃老學派的朝中大臣、諸侯王串通一氣,發動政變,罷免了趙綰、王臧、竇嬰、田蚡等尊儒官員,扼殺漢武帝的新政。
之后,趙綰、王臧二人下獄處死。竇嬰和田蚡都是關系戶,免于一死,只能以侯爵的身份賦閑在家。
此后五年,朝綱大權仍掌握在以竇太后為首的舊勢力手中。直到建元六年(前135年),竇太后去世,漢武帝才擺脫桎梏。
在中央集權的皇帝制度下,外戚不過是皇權的衍生物。一旦皇帝奪回權力,威脅皇權的外戚自然危在旦夕。
竇太后死后,漢武帝與竇氏家族逐漸疏遠,即便是之前支持過他的竇嬰也受到冷落。為打壓竇氏,漢武帝任命舅舅田蚡為丞相,扶植新的外戚勢力。
原本對竇嬰阿諛奉承的小人紛紛轉身投靠田蚡,只有當年同樣平叛有功的灌夫,不愿巴結新貴,一如往日常來拜訪竇嬰。
灌夫與竇嬰一樣為人耿直,因此多次與田蚡結怨。
在元光四年(前131年)田蚡的婚宴上,灌夫的怨氣終于徹底爆發,竟然當眾斥責對竇嬰無禮的賓客,鬧得眾人不歡而散,還死活不肯向田蚡賠禮道歉。
田蚡當時已貴為丞相,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就向漢武帝上奏,說灌夫在酒席上犯了大不敬之罪,又清算其以往犯下的罪過,直接給判了個死刑。
消息傳來,竇嬰感到萬分愧疚,正是他邀請灌夫與自己同去赴宴,才有今日之禍,便下定決心救出灌夫。
竇嬰的妻子憂心忡忡,勸說道:“灌夫得罪的是丞相和王太后一家,如何能救?”
竇嬰還是不聽勸,說:“侯爵是我用軍功換來的,就算丟了,也沒什么可惜。但我不能讓灌夫一人去死,而我自己獨活。”
竇嬰瞞著家人偷偷上書,漢武帝就讓他與田蚡到王太后那里辯論,讓眾臣評評理。
這一辯論,倒是把竇嬰自己推到火坑里。他為救灌夫,給這位老鐵說了不少好話,還當面揭露田蚡驕奢淫逸的過失。
田蚡一邊為自己辯解,一邊攻擊竇嬰:“我喜愛的都是聲色犬馬、田地房舍而已,但魏其侯和灌夫卻喜歡召集天下豪杰,暗地里希望天下大亂,好讓他們建功立業。我不明白他意欲何為。”
這番話可不得了,漢武帝問大臣們,誰說的對?
眾臣畏懼太后一黨,唯唯諾諾,不敢表態。于是漢武帝命人徹查,發現竇嬰為灌夫的辯解不符實情,有欺君的嫌疑,就把竇嬰也投入大牢。
危急關頭,竇嬰告訴漢武帝,當年景帝曾留下遺詔,說如果遇到不便之處,可以憑此詔直接向皇帝發表意見。
這份詔書或許可免竇嬰之罪。但據史書記載,漢武帝派人搜查,在宮廷檔案和竇嬰家中,都沒有發現這份所謂的遺詔。
竇嬰又多了一項罪名——偽造先帝詔書,這是死罪。此后,各種流言蜚語非常“巧合”地傳到漢武帝耳中,一個個罪名被扣到竇嬰頭上。
這一年十二月的最后一日,寒風蕭蕭,飛雪飄零,漢武帝下令將竇嬰處死于渭城。
至高無上的皇權在這一刻露出鋒利的獠牙。竇嬰是否真的有罪,對漢武帝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竇嬰之死,對竇氏家族造成沉重打擊,竇氏家族盛極而衰。
此后,竇氏家族雖“世為二千石”,但在西漢的政治舞臺上,其權勢早已無法與竇太后在世時同日而語。
時間往回撥幾十年,回到竇猗房還是宮女小竇的時候。
竇猗房有兩個兄弟,哥哥叫竇長君,弟弟叫竇少君。竇家的孩子小時候日子過得相當坎坷,他們的父親在釣魚時不幸墜河喪生,由于家境貧寒,竇少君從小就被拐賣到外地為奴,生死未卜。
后來,竇猗房成為皇后。有一天,一個衣衫襤褸的奴仆輾轉來到長安,自稱是皇后的弟弟,請求召見。
此人就是竇少君。
竇皇后見到失散多年的親弟弟,頓時泣不成聲。漢文帝為之感動,賞賜給竇少君大量錢財,漢景帝在位時,又封他這位舅舅為章武侯。
竇少君認了個親,就從一介奴仆躋身為當朝權貴,堪稱大漢頭號錦鯉。
更巧的是,兩漢之際,竇少君這一支出了一個重振竇氏家族的關鍵人物——竇融。
竇融是竇少君的七世孫,在西漢末年可說是一個精明的政治投機者。
起初,竇融的一個妹妹嫁給大司空王邑為妾。竇融因此在王莽掌權時得到重用,拜為波水將軍,后來隨新莽大軍東征,討伐更始軍。
王莽敗亡后,竇融帶著手下的軍隊改投更始政權的大司馬趙萌,出任巨鹿太守。
天下形勢未明,竇融為了振興家族四處奔走,他深知更始帝劉玄難成大事,只好另謀出路,果斷辭掉巨鹿太守之職,請求出鎮河西。
漢代河西,指今甘肅、青海兩省黃河以西,包括河西走廊及其以北直至居延的廣大地區。漢武帝擊敗匈奴,奪得河西后,先后在此設立武威、酒泉、張掖、敦煌四郡,史稱河西四郡。
竇融請求前往河西,與其家族累世在河西為官不無關系。
竇少君的封地本在河北,到了竇融高祖父那一代,舉家西遷,仕宦于河西,被任命為張掖太守、武威太守、護羌校尉等職。
西部大開發是件苦差事,可在亂世之中,河西地區遠離中原紛爭,正適合擴充實力。
竇融帶領一家老小到河西后,因家族世代在河西為官,深得人心,被一致推舉為河西政治集團領袖,執掌河西諸郡。
竇融發展經濟,加強邊塞防御,將河西各郡建設成一個獨立的武裝割據勢力,但他始終沒有建立政權,而是暗中觀察天下大勢。
從已出土居延漢簡的紀年簡中,不難看出竇融的小心思。
初到河西時,他用的是“更始”年號。更始軍失敗后,他又以赤眉軍的“建世”為年號。
建世二年(26年),赤眉軍敗走長安后,竇融一時不知該奉誰為正朔,就沿用西漢平帝的年號“元始”,將當年記為“漢元始廿六年”。
所謂元始二十六年,其實是漢光武帝建武二年。
竇融憑借敏銳的政治嗅覺,感覺到漢光武帝劉秀是當時最有希望實現統一的人物,將經營多年的河西獻給新主,正是他的目的。
建武五年(29年),竇融派人到洛陽奉書獻馬,向劉秀表示歸順。劉秀封竇融為涼州牧,至此,河西歸漢。
竇融歸漢后,在河西為漢軍的統一戰爭提供支援,對匈奴、諸羌形成牽制,助劉秀平定隴西隗囂、巴蜀公孫述。
隴、蜀割據政權還在做無謂的抵抗,直到破產,其地盡歸東漢。竇融卻主動接受兼并,讓出股權,送上給力“助攻”,由此青云直上。
劉秀在給竇融的詔書中,還跟他拉關系:“漢景帝是竇太后所生,我的先祖定王劉發是漢景帝之子。你將河西之地獻給我,又助我平定隴、蜀,這是竇太后在天之靈保佑我大漢江山啊!”
建武十二年(36年),隴蜀皆平,竇融進京,安居洛陽,因歸漢有功,被劉秀拜為大司空。光武帝以和平的方式解除竇氏在河西的勢力,而竇氏家族再次與漢室聯姻,重返中樞。
竇融在世時,竇氏家族備受榮寵,據史書記載:
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與并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于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浮華轉瞬即逝,這些短暫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束。
漢朝皇帝沒有忘記當年被竇太后支配的恐懼。漢明帝劉莊即位后,很快察覺到竇氏家族的威脅,皇權再一次對竇氏家族露出獠牙。
我給你的,隨時可以要回來。
永平二年(59年),燒當羌滇岸對護羌校尉竇林聲稱將率部來降。竇林一拍腦門,就將這一喜訊上報朝廷,請漢明帝封滇岸為歸義侯。
竇林,是竇融的侄子。
第二年,滇岸的哥哥滇吾來降,原來他才是燒當羌的首領。竇林只得把好消息再次上報朝廷。
如此一來,燒當羌一年內投降了兩次,漢明帝就問竇林,你逗我玩呢?
竇林一時語塞,就上奏稱:“滇岸及滇吾,隴西語不正耳。”這哥倆是同一個人,我沒騙陛下,看看我真誠的眼神。
漢明帝立馬將竇林罷免,之后有人彈劾竇林貪贓枉法,就直接將他下獄處死。
漢明帝下詔責備竇融對后輩約束不力,嚇得年邁的竇融上交印綬,提前退休回家。
竇林案后,竇融之子竇穆也攤上大事。
竇融的封地在安豐,與之相鄰的是六安國。竇穆貪圖六安國的封地,想靠姻親關系將六安國據為己有,竟然偽造漢明帝母親陰太后的詔書,命令六安侯離婚,改娶竇氏家族的女兒。
漢明帝正愁逮不著機會,得知此事后大怒,將竇穆等在朝為官的竇氏親屬全部罷免,命他們返回故郡。眼見家族命運急轉直下,竇融在恐懼中病逝。
竇氏家族第二次盛極而衰。
這一回,權勢與榮耀,并沒有讓竇氏家族苦等太久,憑借著與皇族錯綜復雜的關系,他們在帝國的斗爭中始終有一席之地。
竇氏家族卷入政治危機時,有少數成員幸免于難,如竇融的侄子竇固。他娶的是漢光武帝與陰麗華的掌上明珠涅陽公主,算起來是漢明帝的妹夫。
東漢初年,北匈奴頻頻南下侵擾,成為朝廷心腹大患,河西一帶邊患尤為嚴重。竇固抓住機遇,在對匈奴戰爭中屢建奇功。
永平十六年(73年),漢明帝分兵四路出師西域,反擊北匈奴,其中竇固與耿忠一路從酒泉出發。
當年衛青成名之戰的神奇經歷再度上演。四路軍隊中,只有竇固一路殺到天山,將北匈奴呼衍王所部痛打一頓,斬首千余級,追擊至蒲類海(今新疆巴里坤湖)。其他三路全部無功而返。
竇固的表演還沒結束。
第二年,竇固與耿秉合兵一處,出玉門關,“破白山,降車師”,兩戰兩捷,還使漢朝時隔多年再次恢復對西域的控制,可謂意義重大。
竇固軍功顯赫,連連升遷,無疑是為竇氏家族重返政壇積累重要的資本。而讓竇氏家族徹底走出低谷,登上權力之巔的卻是一個女人。
漢明帝之子漢章帝劉炟在位時,章德皇后竇氏才貌超群,得寵一時。
竇皇后的父親是竇融的孫子竇勛,母親是劉秀的孫女沘陽公主。她入主后宮,宣布竇氏家族歷經兩百多年的輪回,由功臣家族再一次成為外戚家族。
歷史告訴我們,姓竇的皇后,都不簡單。
章和二年(88年),漢章帝英年早逝,留下年幼的漢和帝即位,竇太后臨朝聽政。
竇太后的哥哥竇憲成為最大贏家,以侍中一職輔政,風頭一時無兩。
竇憲是一位矛盾的人物,舊史因他開東漢外戚專權之先河,常忽視其功績,貶斥其為禍首。
甭管后世評價如何,竇憲在其位,盡其責,至少是一個有魄力的政治家。他執政時,因東漢崇經重儒,起用了不少治經學的儒者,在當時頗有聲望。
竇憲另一項驚人舉措,是廢除了漢武帝以來實行的鹽鐵專賣。
在鹽鐵專賣政策下,國家通過經營鹽鐵,填補財政虧空。這是皇權高度集中的必然產物,也是對富商大賈乃至豪強地主的打擊,可使之無利可圖。
由于官吏腐敗,這項政策未能達到理想的效果,到東漢時,“吏多不良,動失其便,以違上意”。
竇憲正是豪強勢力的代表,早已不滿皇室瓜分他們的蛋糕,上臺后看皇權削弱,直接就把鹽鐵專賣給廢了,完成一次劃時代的改革。從此朝廷允許私人售賣鹽鐵,而由政府征稅(“罷鹽鐵之禁,縱民煮鑄,入稅縣官”)。
竇憲執政雷厲風行,還性急如火,史書稱其“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
當時,竇太后年輕守寡,難免空虛寂寞冷,勾搭小鮮肉,竟在國喪期間與都鄉侯劉暢私通,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竇憲知道后,不滿妹妹瞞著自己找了男朋友,更擔心劉暢“得幸太后”,會借機插手政治,當即派出刺客將劉暢刺殺。
竇太后一氣之下把竇憲關了起來,要他償命。
竇憲想起不久前南匈奴單于上書,請求與朝廷共同出兵討伐北匈奴,靈機一動,自請出擊北匈奴,以贖死罪。
漢明帝時竇固兩次大勝北匈奴,漢朝得以在西域重置西域都護與戊己校尉,可到和帝時期,北匈奴雖元氣大傷,仍不時侵擾邊境。
竇太后正在氣頭上,巴不得她哥離遠點兒,就拜竇憲為車騎將軍,竇固的老搭檔耿秉為副將,發動大軍北擊匈奴。
竇氏家族有兩項過人天賦,一是竇家女子天生的皇后命,二是竇家的男兒特別能打仗。
永元元年(89年)秋,竇憲率大軍出塞。漢軍追擊三千多里,北匈奴諸部山窮水盡。
稽落山(今蒙古古爾班察汗山)一戰,漢軍大破北單于主力部隊,縱橫漠北多年的北匈奴幾乎土崩瓦解。
戰后,竇憲志得意滿,與部下登上燕然山(今蒙古杭愛山),命時任中護軍的班固撰文,刻石記功: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納于大麓,維清緝熙……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絕大漠……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
竇憲一戰功成的英雄壯舉,是后世文臣武將心中抹不去的浪漫情懷,尤其是在唐詩宋詞的邊塞吟詠中,“燕然勒功”成為不少風云人物一生的理想。
兩年后,竇憲派大軍出居延塞,決意就此殲滅北匈奴。
此戰漢軍出塞五千余里,在金微山(今阿爾泰山)徹底擊潰北匈奴,斬首五千余級。這是漢軍作戰行程最遠的一次,也是漢匈三百年邊境戰爭的最后一戰。
北匈奴殘部迫于漢朝軍事壓力,再也不敢南下,一路西遷,向歐洲遁逃,最終兵臨羅馬城下。竇憲與大漢雄師,間接推動了整個歐洲的歷史進程。
漢匈一戰后,竇憲拜為大將軍,封冠軍侯,食邑兩萬戶,地位如日中天,無人可以撼動。
正所謂“處顛者危,勢豐者虧”,危機正悄悄逼近功高震主的竇氏家族。
永元四年(92年),漢和帝正當束發之年,已知朝中之事,對橫行朝野的竇憲尤為不滿,決定先下手為強。
竇憲回朝前,漢和帝以竇氏家族圖謀不軌為由,與親信鉤盾令鄭眾等人謀劃誅殺竇憲之計。
鉤盾令,實際上就是皇家花園管理員,這個鄭眾,是宦官。
成也宦官,敗也宦官。兩漢竇氏家族的第三次衰敗,正是因為這個宦官的計謀。東漢外戚與宦官的斗爭,就此揭開序幕。
竇憲回洛陽后,鄭眾立馬率禁軍鎮守皇宮,同時緊閉城門。竇憲無法與軍隊取得聯系,就算有兵權而無可奈何。
鄭眾率軍收捕城中竇氏一黨,將竇憲及其兄弟一一繳械,遣送回封國。之后,漢和帝迫令竇憲自殺。
一代名將,一時權臣,最終死于非命。
竇憲死后,章德竇太后遭到軟禁,日子也不好過。
漢和帝劉肇不是竇太后的親生兒子,而是漢章帝的梁貴人所生。當年正是因為受竇太后誣陷,梁貴人才憂憤而死。
竇太后既是漢和帝的養母,也是他的殺母仇人。竇太后去世后,梁貴人的家人上書訴說冤屈,請漢和帝廢黜竇太后尊號,不讓她與漢章帝合葬。
漢和帝雖痛恨竇氏,卻不忘竇太后養育之恩,親自下詔說:“論禮,臣子沒有貶斥尊上的道理,有恩德便不忍離析,有仁義就不該虧待。”
漢和帝仍然將竇太后當作親生母親,敬愛有加,讓她與漢章帝合葬,魂歸敬陵。
在竇氏家族第三次盛極而衰的悲劇中,多少留下一點兒人性的溫存。
竇氏家族并未就此退出東漢歷史,而是在外戚與宦官斗爭愈演愈烈的時代,又一次卷入權力紛爭。
延熹八年(165年),漢桓帝廢鄧皇后,在選立新后時本想立其寵愛的田貴人為皇后。以豪強地主為主的士大夫紛紛抗議,認為田貴人出身卑微,不宜為后。
太尉陳蕃認為,“竇族良家”,建議漢桓帝立貴人竇妙為皇后。文人那支筆比親娘還厲害,漢桓帝迫于輿論壓力,只好放棄愛情,以“娶先大族”的原則冊立竇妙為皇后,但從此很少寵幸竇皇后。
桓思皇后竇妙,出自竇氏家族,她的父親竇武是竇融的玄孫。
竇武精通儒術,嫉惡如仇,是當時出了名的清流,對宦官弄權深惡痛絕。
尤其是在延熹九年第一次“黨錮之禍”后,桓帝聽信宦官讒言,逮捕“黨人”200多人,打壓反對宦官的士大夫和太學生,竇武對時局更加憂慮。
黨錮之禍后,竇武多次上書力爭,為“黨人”鳴冤,懇請漢桓帝釋放李膺等清流士大夫。
官僚士大夫看在眼里,都把這個外戚當作盟友,將他與劉淑、陳蕃合稱“三君”。
竇武與宦官撕逼,既是出于士大夫的政治立場,也是竇氏家族奪回權力的必要手段。當年,宦官正是通過幫皇帝消滅外戚勢力,才登上政治舞臺。
這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永康元年(167年),漢桓帝死后無子繼位,竇武與太后竇妙做主,迎立宗室劉宏為帝,是為漢靈帝。
竇武以大將軍身份輔政,征召天下名士,打響對宦官的復仇之戰,一時間“天下雄俊,知其風旨,莫不延頸企踵,思奮其智力”。
漢靈帝剛一即位,竇武就奏請竇太后,以貪污之罪誅殺宦官管霸、蘇康。
竇太后為父親提供火力支援,將兩個大宦官下獄處死。宦官勢力為之震驚,這才知道竇武要向他們動刀。
竇氏家族很有想法,卻在誅除宦官時犯了優柔寡斷的致命失誤。
朝堂之上,兩黨相爭,一念之差,就將功虧一簣。
管、蘇二宦官伏誅后,竇武立即再請竇太后殺宦官曹節。竇妙擔心竇武把事情做得太絕,以致宮廷生變,斷然拒絕。竇太后的仁慈,給了宦官喘息之機。
同年,竇武彈劾宦官集團手下的長樂尚書鄭颯。
鄭颯為人貪婪狡詐,陳蕃勸竇武將鄭颯就地正法。竇武不同意,偏要走司法程序,將鄭颯送到北寺獄審問,收集證據后再將供辭一并上交,好將宦官一網打盡。
狗急了也跳墻,宦官人人自危,趁著竇武猶豫不決,趕緊先發制人。
正當竇武準備向太后上奏時,宦官曹節、王甫等發動政變,挾持漢靈帝,奪取竇太后璽書,矯詔誅殺竇武、陳蕃。
竇武比竇憲當初的處境好一點兒,手下還有數千將士,可與宦官殊死搏斗。
陳蕃已經70多歲,也率領屬官和學生80人,拔刀沖向宮門,大聲呵斥王甫。
王甫手下士兵將這位老臣團團圍住,不敢近前。陳蕃怒目而視,振臂高呼:“大將軍忠心為國,宦官造反謀逆,為何反而誣陷竇氏!”
陳蕃寡不敵眾,被逮捕入獄,王甫手下狠狠地踢踹眼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罵道:“老東西,你還能消滅我們,還想斷我們的財路嗎?”當天,陳蕃不幸遇害。
竇武逐漸陷入絕境。宦官矯詔,以皇帝名義命車騎將軍周靖等率領軍隊陸續進京,鎮壓竇氏一黨。
竇武的軍隊一天內就被殲滅殆盡,他在絕望之下悲憤自殺,尸體被梟首示眾。
政變之后,竇武、陳蕃滅族,竇太后被幽禁。
這是漢代竇氏家族的最后一次衰敗,也是最為悲慘的一次。竇氏親屬、賓客、相關官員均被清洗,除竇武之孫竇輔外無一幸免,竇氏家族在大漢王朝的夕陽余暉中徹底走向敗落。
竇氏家族,始于呂后時期一個宦官的無心之失,最終亡于宦官,也亡于皇權。有漢一代,竇氏一門十三侯,近一半不得善終,更少有能維持幾世者。
他們的每一次盛衰,都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操縱。
這個豪門大族,縱橫兩漢朝堂三百年,四起四落,出過權臣,也出過英雄,有女中豪杰,也有熱血男兒。
壯哉,竇氏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