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語言不通,濱江市區的方言極為獨特,獨特到周邊所有區縣的人都聽不懂。
其次,在經濟上沒有壓倒性優勢。
下面幾個區縣全是排名比較靠前的百強縣,GDP個個上千億,小日子過得一個比一個滋潤。導致對內沒什么吸引力,產生不了虹吸效應。由于離國際大都市東海和連省會江城都瞧不上的姑州太近,對外又沒競爭力。
在教育上不是沒有優勢,而是完全處于劣勢。
高等教育沒有985、211那樣的大學,高中教育不如下面幾個小老弟,以至于市區的家長都去陵海、興東、皋如甚至最北邊的思崗買房子,送孩子去陵海、皋如等區縣上學……
作為一個在市區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國家公職人員,程文明對市區倒沒有那么多偏見,只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如以前,這兩年變得越來越想老家。
每到周五,就和妻子林新霞一起回丁湖老家,看看自留地里種的菜,在河邊釣釣魚,陪老人吃吃飯說說話,跟村里的鄰居聊聊天下下棋。
這個周末同樣如此,只是自得其樂的田園時光過得太快,一轉眼又要回市區了。
林新霞把自家種的菜摘干凈裝進方便袋,連同公公婆婆準備的大米,一起塞進后備箱。正準備扶他上車,一輛看著別提有多熟悉的黑色轎車駛了過來。
“文明,你看誰來了。”
“她怎么來了。”
程文明回頭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
轎車很快就開到了家門口,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看上去有點發福的女士,微笑著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程支、嫂子,你們這是打算回濱江?”
“大局長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我們不著急,走,進去坐。”
“什么大局長,我只是個副的好不好。”
“副的也是王局!”
“嫂子,你看看他,又開始陰陽怪氣,又變成以前那樣了。”
“別搭理他,他這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林新霞笑罵了一句,扶著丈夫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好奇地問道:“王燕,你今天怎么有空來丁湖的?”
王燕從包里取出兩袋喜糖,微笑著解釋:“老寧的孫子今天結婚,別人不去我不能不去,不但要去還要幫首都的那位把心意帶到,喝完老寧家的喜宴順便過來看看你們的。”
程文明驚問道:“老寧的孫子都結婚了!”
“我女兒都談男朋友了,人家孫子結婚不是很正常嗎?”
“他怎么沒給我打電話?”
王燕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林新霞就不快地問:“人家為什么不請你,你自己心里沒點數?”
程文明放下拐杖,悻悻地說:“不請就不請,吃頓飯要好幾百,誰嫌錢多!”
林新霞瞪了他一眼,又回頭問:“王燕,小單和亞麗有沒有去?”
“去了,他們本來想跟我一起來看看你們的,結果家里有事,只能先走了,讓我給你們帶個好。”
王燕坐下來,又忍不住調侃道:“老程,別人退居二線要上班,但你不是別人,既然喜歡呆在老家,那就別回去了,為什么要來回折騰。”
“什么叫來回折騰,拿工資不上班,那不成吃空餉了嗎?”
“你就是在折騰,折騰我就算了,還折騰單位領導!”
一提到這事林新霞就來氣,轉身看著王燕苦笑道:“一遇上刮風下雨,他渾身都疼。平時上個廁所都要半個小時,又不許別人幫忙。培訓中心的領導生怕他出事,還專門安排個人盯著。人家是真希望他回來養老,真希望他別再去上班。”
程文明掏出紅塔山,嘀咕道:“他們是嫌我煩。”
“那你就別煩人家,退居二線就要有退居二線的覺悟,管那么多事干嘛,你以為你是老盧?”
“工作上的事你不懂,去燒點水,我跟王局說點事。”
“行行行,談工作,不知道哪來這么多工作的。”
林新霞剛走出堂屋,王燕就感嘆道:“馬上就清明了,如果首都的那兩口子在家,肯定要去給老盧掃墓。”
不知不覺,老盧已經去世六年了。
這人真假,死了就什么都沒了,除了至親現在誰還記得那個制霸良莊十幾年的盧書記。
程文明一連抽了幾口煙,輕嘆道:“他多忙啊,哪有時間回來,跟去年一樣,還是我們幫他去吧。”
“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的,不一定趕在清明那天。”
“行,我回頭問問忠年有沒有時間。”
見到昔日的戰友,程文明突然想起件事:“禁毒支隊的肖云波前天下午找我,說陵海分局這兩個月一連發現兩條大毒案的線索,對他的觸動很大。事實上新型毒品也確實越來越多,禁毒形勢確實越來越嚴峻,他想重建緝毒專業隊。”
王燕笑道:“他是支隊長,他想重建就重建唄。”
“他們支隊就八個民警編制,易制毒化學品管理和禁毒宣傳教育這塊又不能松懈,沒人想重建談何容易。”
“那就申請編制。”
“你現在也是局領導,應該清楚申請編制比申請經費還要難。”
“那他想怎么重建?”
程文明磕磕煙灰,笑道:“沒什么新意,還是首都那位以前的那一套,打算從幾個區縣公安局各借調一個人,美名其曰上掛鍛煉。”
王燕不假思索地說:“他想得倒美,機關缺人,我們基層更缺人。我們是縣局不是分局,不是他肖云波一紙調令就能把人借調走的。”
“如果安排個人去,真能學到點東西呢?”
“該安排的培訓我們全安排了,再說去他那兒能學到什么東西?”
“他和市政法委的關副書記,幫陵海分局從南云邊防挖了一個人,那小子我見過,也姓韓,有點道行。”
看著老戰友若有所思的樣子,程文明強調道:“陵海分局正在偵辦的那起販賣地芬諾酯案你應該聽說過,涉案金額大,涉及地域廣,光銀行賬號就打包申請凍結了幾百個。”
“你剛才不是說陵海分局發現兩條大毒案的線索嗎,另一個線索呢?”
“也是那小子發現的,第二條線索不是販賣地芬諾酯,而是販賣K粉,這才打了兩個層級就已經繳獲了上百克,肖云波正在逐級上報,聽口氣申請公安部毒品目標案件的把握很大。”
“主要網絡是在陵海,還是在外地?”
“外地,如果在陵海那還得了!”
王燕沒想到一向很低調的陵海分局,居然一連放了兩顆衛星,不禁笑道:“張文遠可以啊,竟然想到拉外援。”
程文明笑道:“聽忠年說,關書記和肖云波先找的崇港分局,本來打算把那小子安排到忠年那兒的,結果崇港分局說沒編制,不要。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張文遠。”
“還有這事,任大傻是不是氣壞了?”
“氣有什么用,總不能去跟領導拍桌子吧。”
王燕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果能跟那個外援學點真本事,安排個人去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只是個分管雜事的副局長,找我沒用,讓他找我們賀市長。”
“賀市長那邊他肯定會去找的,但我認為你應該幫著促成,別看我們思崗的毒案很少,可現在的新型合成毒品真是層出不窮。幾年前,誰能想到藥店里賣的那些常規藥品,隨便提煉下就能成為毒品。有的甚至不需要提煉,持續服用就能成癮。”
“好吧,我回頭問問羅局,他是刑偵副局長,這方面他比我懂,比我也發言權。”
一天的暗訪結束了,發現兩家藥店有售曲馬多。
收獲不小,但韓昕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像曲馬多這樣的管制藥品一旦被濫用那就是毒品!
把李菜鳥送回家,然后去城東的一家小飯店赴宴。
張宇航和劉海鵬生怕他尷尬,去的比較早。跟城東派出所長金志勇、教導員黎杜旺一起打了會摜蛋,又變成了談笑風生的好兄弟。
聶廣俊表現的也很熱情,仿佛之前什么都沒發生似的,見韓昕和藍豆豆一起到的,“分局公敵”卻沒來,非要給“分局公敵”打電話……
考慮到巡察組要來,在喝不喝酒這個問題上,眾人的態度驚人的一致。
菜沒怎么動,光顧著聊天了。
當聊到明天的巡察動員大會時,張宇航回頭問:“小韓,聽說你也接到了通知?”
“接到了,郭大姐通知的,郭大姐說老唐也要參加。”
“我們所里也有輔警接到了通知。”
黎杜旺回頭看了看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心里別提有多緊張的聶廣俊,舉起飲料:“小韓,我再敬你一杯,一切全在飲料中!”
韓昕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連忙道:“黎教,應該是我敬你。”
張宇航不認為巡察組會揪住聶廣俊的事不放,畢竟分局紀檢監察室已經對聶廣俊進行過誡勉談話,甚至約談過金志勇和黎杜旺,一事不可能二罰。更何況這次巡察針對的是張區長、孫局和諶局等主要領導,不禁笑道:“小韓,這是黎教敬你的,別扭扭捏捏。”
“是,我干了。”
“這就對了嘛。”黎杜旺終于松下口氣,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坐下招呼道:“來來來,吃菜,再不吃都涼了。”